打從那夜起,她與黑白郎君之間的氣氛有如天氣急轉直下,寒得像入冬。

    ……這樣說是誇張了,興許是多點微妙。畢竟他倆的相處通常都是她說他聽兼走神,偶而難得響應一句,這模式沒有太多改變,就是她思考的時間,變多了。

    入夜後下起薄雪的那日,憶無心與黑白郎君各據幽靈馬車一角,她抱著膝蓋、看著她的小提爐水氣直冒許久,才對著應是在閉目養神的黑白郎君道:「從前二師兄對我和愛靈靈說,如果被男人輕薄了,要是不喜歡,碾成肉泥……或喊師兄們來,群毆一頓解氣。可是二師兄沒說如果不討厭該怎麽辦。」頓了頓,「黑白郎君,你吻我……應該是喜歡我的吧?」

    黑白郎君合著眼,像是睡去,憶無心凝視他好一會兒才聽他開口,濃眉深蹙、語帶惱怒,幾乎是從牙關裏逼出這些話:「黑白郎君孑然一身,何曾這般牽掛;我若對妳無心,又怎容忍妳三番二次在本郎君麵前造次!」

    「……喔。可是我不知道怎樣才算男女之情。很喜歡很喜歡……就可以了嗎?」

    黑白郎君沒應憶無心的自言自語。這並非他可以響應的話題。

    憶無心花了很多時間思考,知道自己一點兒不在意黑白郎君碰觸。他隻要稍稍溫柔些、願意對她有多一點親近,她便會臉紅心跳……也許,他無意碰著某些地方她還是會害羞、會不習慣,可,不是厭惡。

    她是喜歡他的。即使她對男女情愛仍是一知半解,沒有人跟她說是不是這樣就稱得上是男女之情。這時要是愛靈靈在就好了。愛靈靈以前老是和她聊喜歡一個人該是什麽感覺,都讓她當耳邊風聽過去。

    不討厭應該就是好的開始。她想。

    至於身體的吸引力什麽的……莫名想到那天黑白郎君站在湖水中的裸身。

    憶無心覷黑白郎君幾眼。

    這人身材真好,肩膀寬厚、腰身明顯,她隻看了幾眼就得念上十遍清心咒,說吸引力,怕是多得不得了。

    答案幾乎要是肯定的了。

    隻是憶無心覺得,該要再想得更仔細些。或說,去體會體會。

    比如說多去碰碰他什麽的。

    既然黑白郎君說了喜歡,總不會去摸摸他還被甩開?不,他可是黑白郎君,這事沒準。所以她該身體力行試試。

    「我想和你在一起……但什麽是男女之情我還不明白。給我點時間想想。」她偷偷觀察他的反

    應。嗯,沒有反應,很正常的黑白郎君。「可是我有個問題」

    她手腳並用爬到黑白郎君身邊,歪頭看他。此時黑白郎君才睜眼,緩緩將視線移至憶無心身上,等著她的問題。

    「確認之後……呢?」他們,會有什麽改變麽?「你會如何對我?」

    黑白郎君咧嘴而笑。「要對妳如何,還不能明著說。」

    憶無心一窒,本能地對黑白郎君那笑那話,感到小命休矣。

    爾後雪勢漸強,白日陽光也融不去,積雪漸高,幾天之間,秋天成冬日景。

    僅僅幾日光景。

    靈界季節分明,卻不曾有酷暑與嚴寒。待她離開靈界後,長留的地方變成了用了特殊手法控製日月光照及氣候的黑水城。這是她頭一迴見三千長雪,無比壯闊、無比清冷。

    城裏不見人蹤、山林獸隱鳥飛絕。

    一眼望去,遠山近林,觸目雪白。

    憶無心站在雪地裏,左右張望。將之前帶出來的秋衣挑厚的全搭在身上她還是覺得冷,隻得運功抵擋寒氣。她記得黑白郎君說今冬會是酷寒之年。

    身後有些聲響。她迴頭,見黑白郎君走下幽靈馬車,隻搭了件薄薄披風阻雪。

    「黑白郎君,你不冷嗎?」一說出口憶無心瞬覺問錯問題。黑白郎君淡淡瞥向她的表情,也確實寫著『妳在問廢話』五個大字。

    以黑白郎君功體,勿論晴雨,季節嬗變早已於他無礙。

    幸好他沒說出來,隻道:「妳找到黑水城入口沒?」

    「雪太厚了,我找不到……」憶無心左轉轉右瞧瞧,好像是眼前這片石壁……這應該是石壁吧?雪蓋得厚厚一層,又好像不是。

    她本是欲迴黑水城想拿點東西,現下她人卡在這兒,滿眼茫然。雪景美歸美,但美得讓她本是熟悉的景物全變樣;眼前積雪都有半人高,也不知入口機關是不是被埋在雪裏。思及此,她選了個可能的地方伸手開始撥雪。

    一撥,沒有。再撥,似乎不對。轉方向撥,碰壁。邊抖邊撥,手凍得有些疼。

    「呃……到底在哪兒啊?」她自己慢慢找不打緊,可身後那人漸漸散出不耐的氣息,她怕再繼續折騰下去,有人要怒。

    「妳還要繼續浪費時間?」他說。在此寂靜之下,黑白郎君的聲音清晰得讓她發寒。

    果然——

    黑白郎君失了耐性大

    步跨前、捉住她手,硬生生將人往迴拖。「走。」

    嘴張了又閉,終究還是沒把抗議說出口。她冷,想拿些冬衣啊!這樣把她拖走,接下來的日子她該怎麽辦?

    可是……她確實凍得疼了。這樣讓黑白郎君捉著,她竟覺得他的手有些燙。

    幽靈馬車裏比外頭冰天雪地溫暖不知幾許,可也沒法消弭透骨的寒意。黑白郎君未讓幽靈馬車飛馳而走,僅僅把人扔上車,道:「調息,意守會陰,以意引氣,行三十六周天。」

    不過是要進黑水城,大雪覆蓋,她找不著機關,那麽隻能等人出來。橫豎是等,車上等也一樣,沒必要在外頭受那冷寒。

    「啊?好。」說練功這迴事憶無心很聽黑白郎君的話,畢竟天大的實力差距擺在那兒。她盤膝依言而行。

    內力隻要有一定火候即可不畏寒暑,憶無心還沒到那種程度,但基本功已有,是故他叫她運功行氣,讓身體起暖。

    靈能天生,內功卻是後天修練。依黑白郎君推估,憶無心的內力很符合小姑娘的年紀,不是能讓他稱讚的程度。這迴救下憶無心後她練功可算勤奮,每日的功課都沒落下,可惜天資雖好,內功修練仍非一蹴可幾。

    憶無心照著指引運行內力,可得一、二個時辰溫暖。隻是入夜後當她睡去,以她內力終究底擋不住酷寒,隻能蜷著身體瑟瑟發抖。

    這情形黑白郎君看在眼裏。

    把人扔在一旁任她凍病這事,可能他以前幹得出來;今非昔比…或隻能說今非昔比,如今的黑白郎君,怎樣也不會任憶無心自生自滅。

    女孩兒腦袋擱在他臂彎,整個人都蜷在他懷裏。

    黑白郎君沒有阻止憶無心這種下意識的行為。

    初時憶無心僅是倚著他肩睡,沒多久因為冷,她上身便倒進他懷裏,到最後更是整個人滾了進來抱住不放。如果不是黑白郎君眼捷手快用手臂擋著、撐起憶無心一些,怕是她現在就枕在他腰間、而不是睡在他臂彎裏。

    代價是黑白郎君右手被迫擱在自己腿上,讓憶無心抱住無法動彈。

    隻剩下一隻左手可使也不是多嚴重的事。

    這等天氣,不管是絕世高手亦或兇獸都乖乖地留在自家小窩中過冬,哪還會出來禍亂其他人?最能四處禍亂的那位黑白郎君,此時此刻也消停下來。除了懷裏的姑娘睡相不安分、老往他身上蹭以外,黑白郎君倒也安適自得。

    憶無心對他完全無丁點警戒之心,一如往常。

    這也讓他們的相處,一如往常。

    不,或許不該這麽說。因為憶無心從某個時候起,便一直測試黑白郎君的底線,時不時湊上來摸他一摸。有時牽手、有時撫他背脊……若非知道是她,小姑娘早不知被他護身氣勁震開幾次。

    他的護身氣勁在她近身時斂了,可每迴每迴,不喜人近身的黑白郎君總有想拍開她然後捏死的衝動。

    ……真舍得一掌拍死她,現下他也不會任人摟著睡。

    她說要想想。

    結果隻想出個登徒子似的方法、動不動往他身上摸兩把!是誰給她這膽子敢這樣對黑白郎君!

    ——好吧是他自己。估計黑白郎君的人生這麽憋屈的時候不多。

    撫上憶無心背脊,輕聲說,「妳是仗著黑白郎君縱容而張狂無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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