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潮鎮是個熱鬧地方,街麵房屋密集,林立的店鋪已點起燈火,傍晚歸家的時間,路上仍是人煙稠密。

    走在人群裏,黑白郎君與憶無心兩人挺惹眼,卻又不怎麽惹眼。

    這是個很矛盾的狀況。

    黑白郎君黑白分明的殊異膚色確實會讓人多看兩眼。可不打鬥的黑白郎君連銳氣都收斂,錦衣玉服,氣質溫文。旁人多看兩眼後,又覺得就是個普通人,沒什麽值得注意,反而在他身邊的那位姑娘更值得一看。

    憶無心今天都整天沒戴上帷帽,露出張臉來,素顏朝天。

    她不是武林道上有名的美女,約莫是包得太緊和一開始出現在世人麵前之時,少年的印象太深植人心,但確確實實是大美人一個,漂亮得精致柔和,嘴角彎彎笑,是個看著就很舒服的女孩兒家。

    瞧著都舒服,那還能不多看兩眼?

    於是大多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憶無心身上、還有兩人交握的雙手。

    當街牽手嘛,似乎有那麽點兒黏膩,偏偏兩人牽著手並肩走又沒什麽蜜裏調油的感覺,稀鬆平常似的,完全不值得大驚小怪;若說兩人配或不配,男人外表怪是怪了點,但看著看著,好像也挺合襯,沒有誰配誰不起。

    於是多瞥他們幾眼的人,沒多久也轉開臉各自去作各的事。

    人多就有幾個眼尖的認得出黑白郎君。

    認出黑白郎君不是個問題,一般的小人物不去招惹他,他也懶得理會你;問題在於,黑白郎君牽著個姑娘逛大街啊!不是那種三四歲的小娃,是個怎麽看都適嫁齡的漂亮姑娘!

    談情說愛吶!擺明是件稀鬆平常的事,大家茶餘飯後偶爾聊聊也挺好,風花雪月誰不愛八卦一番。

    來聊聊黑白郎君的風花雪月——而話題的主角離不到一條街?別開玩笑了那可是黑白郎君,殺人不眨眼啊!聊他八卦想死麽?

    這些人的感覺就好像是當街撞破了什麽天大的秘密紛紛走避,就怕跑得慢了,立時被黑白郎君拍成肉渣。

    憶無心沒有發現人群裏的小小騷動,她跟著黑白郎君一路走,走到某間頗具規模的客棧門前,店裏鬧烘烘的,一到門前店夥計立刻快手快腳迎了上來:「這位爺,另一間房已經幫您準備好,您要鋪酒菜嗎?」

    「問她。」還沒意識到黑白郎君抽了手,憶無心感覺肩上一個力道,人便被推出去。推她的那個人麵無表情、也沒低頭交代點什麽,

    徑自穿過大堂往裏頭走去。

    店夥計那反應多快啊,立刻湊到憶無心跟前,「女俠,吃酒吃飯麽?」

    「呃,介紹一下?」

    店夥計講得極快,「大爺訂的是兩房上樣,每房是五菜五果定式,酒一壺,都包房錢裏了。上樣有專席,房裏用也行。」

    「在房裏好了。我不要酒,換茶。」憶無心瞬間想起上迴喝了酒的慘劇。縱然那根本不算酒。

    「好,女俠換茶。大爺也是?」

    「他……」憶無心很想說她也不知道,「有什麽給什麽吧。」

    「知道啦!立刻鋪菜去。女俠穿過大堂後南邊小樓,上了階黃字號房,大爺在玄字號。東西兩邊樓是中樣和下樣的房,別走錯啦!」

    「好。」憶無心道了聲謝,店夥計轉頭又忙著招唿別人去。她按照黑白郎君消失的方向與店夥計的說明,走過大堂,才發現這旅店委實不小,大堂後頭東、西、南三個方位還有三棟樓,每樓都是上下兩層。她在南樓晃晃,發現上樣的房四間,每間字號合起來正好是千字文第一句『天地玄黃』。

    進了房,發現自己的行李被直接擱在桌上,一眼可見。

    知道黑白郎君就在隔壁,憶無心坐上椅子先歇下,沒想要去煩他。

    隻要知道人在哪兒、是否平安,就行。可能會有點兒寂寞,但,無妨,她一個人習慣了,受得住。她一直一直都是這麽想。

    所以當黑白郎君出現,即使他口氣還是那麽差,憶無心依舊很開心。

    非常開心。

    她開心得都想撲上黑白郎君蹭了

    「女俠,上菜啦!」店夥計來得快,門口一喊,得了迴應便利落入房鋪菜。

    夥計快速將桌子擺滿,荔枝、山栗、膠棗、胡桃、銀杏;十香瓜茄、銀絲豆腐、鮮筍搭醬油浸的鮮花椒;石花菜,青油煎炒;一碗醬肥油亮的豬肉鹵。五菜五果一樣沒少,還附帶熱茶和兩碟糖餅。

    「謝謝。」憶無心坐在桌邊對店夥計一笑,扯得人家年輕小夥子心一跳。唉唷美人兒對我笑!

    「我還沒上簿掛號呢,晚點再去行嗎?」住店都要登記姓名、人數,憶無心還記得自己方才沒去寫。

    「不用不用,大爺都寫好啦。店例銀也給了兩人份。」

    「這樣啊。」憶無心不得不說,有時黑白郎君做事,實在出人意表。

    明擺

    著是個除了戰強以外什麽都不上心的人,說他沒常識,還真的是沒常識得很徹底;可有時他又表現得像是什麽都嫻熟於心——曾經憶無心以為黑白郎君身上根本不會有錢這種東西,他看起來就一副不需要的樣子嘛。

    事實證明,黑白郎君身上有錢,而且規矩什麽的什麽他都知道。

    更何況……他今天,沒有甩頭就走。就憑這個理由,憶無心心情特好,笑容燦得估計店夥計都快被迷暈。

    「是呀是呀,您就安心用飯,需要什麽再叫我!」暈歸暈,店夥計還知道眼前這女俠惹不得。美人的功夫高不高他不知道,重點是和美人一塊兒的大爺,誰惹誰糟糕!

    美人可看,但小命更要緊啊。兩間上房一鋪好菜,店夥計溜得就比誰都快。

    一迴到大堂,掌櫃捧著登記住客姓名的店曆對他招手。

    店夥計湊過去,問。「掌櫃的,啥事呀?」

    「嗯嗯,『那位大爺』有沒有說什麽?」掌櫃左看右看,壓低聲音問。

    還好大堂在吃飯時間鬧烘烘的,誰也沒注意其他人說些什麽。

    這間旅店南來北往的住過多少江湖俠客,掌櫃年輕時也混跡江湖一陣,下午一見黑白郎君入店,他整個人從頭涼到腳。

    他還記得初出江湖的斯文客詩號:兇近三步,無法可圖;進退不得,下跪哭訴!

    說來丟人,他就是當年下跪哭訴的雜魚們其中之一。爾後斯文客換名黑白郎君,強者如斯,愈戰愈強、愈戰愈狂。

    至於他這種路人,娶了媳婦早早退出江湖,從小客棧混到如今頗具規模的旅店,人生也算有成。偶爾迴想當年的快意恩仇、聽聽來店的俠客講講現下江湖景況,從沒想到有朝一日,他會再度見到黑白郎君!

    這人太好認了,雖然一派平靜,好似斂了鋒芒。

    店夥計聽多了店裏江湖俠客的閑談,知道當今武林人物,要論出手狠厲兇殘,黑白郎君絕對排得上位,所以見人進門,掌櫃出了滿身冷汗、他在一旁抖如落篩。

    ……結果黑白郎君隻問房等、要了兩間房,留名時也沒半點猶豫地寫下南宮恨三個大字,坦蕩磊落,弄得一旁在害怕的人好像笨蛋一樣。

    「沒吶!他就講了一聲『嗯』,連眼神都沒給我,還有賞錢呢!」感覺就是個冷淡點的客人。「那位大爺話是不多,但不像是個兇殘的主啊,我們會不會認錯人?」

    「誰敢冒充

    他啊、又不是不想活了!」

    「可是你看他的字……沒一點霸氣啊!」店夥計指著店曆上『南宮恨』三字,運筆沈穩,寫得極好,絕對是練寫多年的成果。

    掌櫃恨不得掐死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你這麽行,從字能看出他人霸不霸氣啊!他要霸氣我們這間店就給拆了!」

    「我隻覺得怪,黑白郎君行走江湖還帶著個美人兒?這不對呀!武林狂人,有這麽風花雪月?」

    「要你管!人家吃喝拉撒要跟你交代麽?」掌櫃這迴真的把人掐了下去,「帶個妹子算什麽!你隻要皮繃緊,給我好好伺候!」

    作者有話要說:※注:

    明代住客棧,手續基本是和現代差不多要先checkin,登記姓名、人數,要住幾天。旅客名單還要定期給官府查驗。而且單身沒行李的人還不給住。

    店例銀:請直接當成營業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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