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


    魏瓔珞迅速別過臉去,像避開他,又像避開自己的感情:“我沒有!”


    “我許諾要娶你為妻,最後卻娶了喜塔臘氏。”傅恆苦澀道,“依你的個性,一生都不會原諒我。”


    “……傅恆,你真是太自以為是了。”魏瓔珞似終於整好了自己的情緒,緩緩轉過臉來,麵上波瀾不驚,淡淡道,“有愛才有恨,我已經不愛你了,自然也就不恨你了。”


    比起被她這樣平淡的應對,傅恆倒寧願被她破口大罵一頓。


    “……你永遠都不會原諒我了吧?”他像是在詢問,又像是在陳訴自己的結果,笑容苦澀,“這……我真是咎由自取。”


    恨自己當年太年輕,輕易就信了爾晴的話,恨自己當年太猶豫,明明可以當場問她的話,偏要等到從戰場上迴來再說。


    一步錯,步步錯,直至最後,兩人分道揚鑣,走向了不同的方向,這兩條道路,隻怕此生再無交叉的機會。


    這份感情沉甸甸地壓在魏瓔珞肩頭,她有些喘不過氣了。


    被這樣一個舉世無雙的男子無怨無悔的戀著,換了世上任何一個女人,都隻會滿心歡喜,而魏瓔珞卻覺得苦悶煩躁。


    有些話,錯過就不要再說,有些人,錯過了就不要再見,否則隻會徒增煩惱。魏瓔珞深吸一口氣:“富察傅恆,你不屬於紫禁城,這裏滿是陷阱算計,你屬於戰場,可以建功立業,一展平生抱負,走吧,你立刻就走!”


    這後宮,究竟是女人的戰場,他一個外臣,即便知道了真相,恐也不是那群女人的對手。


    皇後的仇,終究得她來報!


    “可是,瓔珞……”傅恆望著她,“我不放心你。”


    “夠了!”魏瓔珞厲聲打斷他。


    “我留下來,至少能看見你。”傅恆溫柔道,“在你遇到危險的時候,能夠為你做點什麽。”


    有些情,錯過了依舊難忘,有些事,錯過了一直後悔。傅恆一直後悔,自己當初不該就那樣不聲不響的離開,如果他再關心她一些,或許她就不會孤身入宮,抱著不可告人的目的成為弘曆的妃子……


    他們二人……也就不會有如今這樣遺憾的結局。


    “富察傅恆!”魏瓔珞忍不住連名帶姓的喊他,“我再說一遍,夠了!”


    她更加下定決心,決不能讓他知道真相,更不能讓他知道自己成妃的目的,否則他現在就已經這般情難自禁,知道真相過後……


    好在傅恆自製力極強,縱深情似海,但到底不會越雷池半步,仍舊與她保持君君臣臣的距離,隻有目光溫柔如舊,對她道:“不論你到底想幹什麽,我隻想告訴你一句話,姐姐真心希望你幸福。”


    魏瓔珞一楞。


    “放你自由,讓你幸福,是姐姐臨終前唯一的心願。”傅恆又看了眼牆上遺像,“你要時刻記住這一點,不要為了任何人犧牲,為了你自己,一定要過得快樂!遇到任何困難,不要總想著自己一個人抗,告訴我,無論我身處何地,一定過來幫你……”


    話音未落,忽聞哐當一聲,房門猛地被人推開了。


    明玉臉色蒼白的立在門口,想要進來,卻被兩個太監給攔住。


    下令的人是弘曆,他立在門前,陰沉沉地看著屋內二人。


    “皇上,你瞧這二人。”隨他一同來悼念的是小嘉嬪,她目光輕蔑地掃來,“從前在長春宮的時候便黏黏糊糊,如今令嬪當了 妃子,竟然還不死心,又攪合到一塊兒了!”


    “嘉嬪娘娘,請您不要胡言。”明玉從兩名太監手中掙出來,“今日是先皇後的忌日,令嬪曾服侍過先皇後,這是偶然撞上了!”


    “世上哪兒有這麽多偶然,還不是早有預謀。”小嘉嬪嗤了一聲,對弘曆添油加醋道,“皇上,今天是先皇後的忌日,這兩個人卻選在這個地方幽會,非但恬不知恥,更是大不敬!”


    “幽會?”魏瓔珞望向她,“你是親眼瞧見我們親親我我了嗎,隻是說兩句話,就成了幽會?整個長春宮數十宮女太監,全是死人嗎?”


    她說的在理,就算要幽會,也不會選在這麽一個人多眼雜的地方,但小嘉嬪根本不跟她講道理,隻嘻嘻一笑道:“你們就是算準了皇上心軟,會相信這種鬼話,才選在這種時間地點!皇上,他們二人早有私情,今日都被捉個正著了,竟然還砌詞狡辯,您可千萬別相信!”


    弘曆盯著瓔珞:“令嬪,除了偶然,你還有什麽好解釋的?”


    “皇上!”傅恆沒料到會出這樣的意外,忙替她解釋道,“今日是姐姐的忌日,我特意來祭奠,因意外耽擱了時間,才會和令嬪娘娘撞上,雖說了兩句話,也不過都和先皇後有關……”


    “朕沒問你!”弘曆厲聲打斷他,“朕在問她!魏瓔珞,給朕一個解釋!”


    見他氣勢洶洶走來,似要對魏瓔珞動手,傅恆一急,竟忘了自己的身份,擋在了麵前,這更惹惱了弘曆,想也不想一掌推去,傅恆後退幾步,叮當一聲,一根簪子從他腰間墜落。


    不等他反應過來,小嘉嬪已經飛身而來,撿起簪子,大唿小叫道:“哎呀,這不是令嬪的簪子嗎?”


    那是一根純金打造的簪子,簪頭一朵梔子花,花開六瓣,層層疊疊,是弘曆見她鍾愛此花,特地讓宮造處打造的,紅藍白紫,一共四枝,盡數送入延禧宮中,別無分號。


    “還說是誤會。”小嘉嬪略顯得意,“連定情信物都有了,這才叫人贓並獲,捉奸拿雙!”


    弘曆握緊那根簪子,慢慢抬眼盯向魏瓔珞,冷冷道:“魏瓔珞,這就是你給朕的迴答?”


    明玉驚駭道:“皇上,這簪子是娘娘丟失之物,是有人故意誣陷,這是誣陷!”


    傅恆這時也反應過來,自己怕是陷入了一場陰謀算計之中,以自己的身手,不可能毫無察覺的任人放一根簪子在身上,隻可能是……


    “是那個小太監!”傅恆猛然迴過神來,對弘曆道,“剛才有一名太監端了祭品過來,撞了我一身,所以我脫下衣服更換,會給人可乘之機!皇上,還請將那個名叫小路子的太監喚來,一審便知!”


    卻不用人叫,一個瘦小身影飛快從人群中鑽了出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對弘曆磕頭如搗蒜:“皇上,奴才就是小路子,可奴才從沒見過什麽簪子!”


    “你——”傅恆險些將劍抽出來,暗恨自己心軟,結果不但害了自己,還害了魏瓔珞。


    弘曆臉色越來越陰沉,眼看便要大發雷霆。魏瓔珞忽然朝嘉嬪哈哈大笑起來:“嘉嬪,你這戲演得太拙劣,我都看不下去了……小全子,跪下!”


    小全子一臉茫然,不知她為何會突然叫到自己,眾目睽睽之下,隻道過來跪下。


    “說吧,是誰指使你偷那件東西的。”魏瓔珞淡淡道,“你若是不說……我便將你交給純貴妃。”


    眾人覺得奇怪,若要處置犯錯的宮人,為何不是交到慎刑司,亦或者是交給皇後也成啊,交給純貴妃是個什麽道理?


    隻有小全子一個哆嗦,驚駭地看著她,心想:她都知道了。


    魏瓔珞冷冷看著他,她當然知道了,打從一開始,她就知道小全子多半是被人給收買了,否則他什麽不好偷,偏偏要偷個手帕,帕子這東西賣不了幾個錢,卻適合用來陷害人。


    所以她從來沒有信任過小全子,之所以留下他,是因為他還有用處。


    ——這個用處就是今天!今時!今刻!


    “你想清楚,純貴妃不是我。”魏瓔珞盯著小全子,意有所指道,“她一定……會好好懲罰你的。”


    讓純貴妃知道是你買迴贓物,放在她的江南市上出售,她會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小全子聽出了她話裏的意思,臉色一下子蒼白的像個死人。直到此刻,他才知道魏瓔珞為何不追究他偷竊之罪,先前還暗暗竊喜,甚至以為對方軟弱好欺,如今才知是個連環計。


    一咬牙,比起同時得罪純貴妃跟魏瓔珞,他寧可得罪小嘉嬪,當即大聲道:“是嘉嬪!一切都是嘉嬪指使的,她要奴才去盜令嬪娘娘的簪子,奴才雖偷了簪子,但從沒想過要用簪子來汙蔑令嬪娘娘,皇上饒命,令嬪饒命!”


    小嘉嬪大驚失色,完全沒料到這狗奴才竟這樣簡簡單單就反了水,忙喊道:“胡說,你這是血口噴人!皇上,這小太監是延禧宮的人,他當然會幫著令嬪說話啊!”


    現在不扳倒嘉嬪,日後必被她報複,小全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嘉嬪送給奴才的金子,全藏在奴才床下,經手人是她的大宮女蘭兒,若皇上不信,隻要嚴刑審問,一定全招了!”


    蘭兒是小嘉嬪從家裏帶來的舊人,小門小戶出身,天生膽子就小,都不用嚴刑逼問,被眼前這場麵一嚇,竟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無異於自行招認。


    千般算計萬般算計,沒想到居然敗在這麽一個膽小鬼身上,小嘉嬪惱怒不已,反手就是一個巴掌,但緊接著,弘曆也給了她一個巴掌。


    弘曆冷冷看著她:“從即日起,嘉嬪幽居儲秀宮,非朕命令,不得擅離!”


    “皇上,不要啊!嬪妾知錯了,嬪妾知道錯了,不要關著嬪妾,求您不要!”小嘉嬪連滾帶爬地抱住弘曆的靴子,苦苦哀求,弘曆卻不理,一腳踢開她走了。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又低頭看看哭啼不止的小嘉嬪,最後看向淡定笑著的魏瓔珞,傅恆忽然之間全明白了。


    ——魏瓔珞今天之所以要留他下來說話,隻怕……是故意漏個破綻給小嘉嬪,好讓她一腳踩進這陷阱。


    “魏瓔珞!”小嘉嬪此刻也反應過來,她披頭散發的轉過臉來,“你害我!”


    魏瓔珞嗬了一聲:“究竟是你害我,還是我害你?”


    若無害人心,就不會踏進這個陷阱。


    歸根究底,魏瓔珞之前壓根不知道指使小全子的人是誰,也不知道今天會踏進陷阱裏的人是誰——直至小嘉嬪彎腰撿起那根簪子,開始對她栽贓陷害。


    一句話——自作孽,不可活!


    “嗬,你以為自己贏了嗎?”小嘉嬪惡狠狠對她笑道,“我告訴你,皇上是厭我,可他也沒原諒你!你們幽 會是事實,他再也不會見你了!令嬪,我完了,你也討不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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