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斯耐心地響應客人們的點歌需求,我體諒他的辛苦提出為他伴奏,結果沒等他本人表態,被他虜獲了的和被我荼毒過的聽眾立馬以眼神警告。唉,真是缺少聽見美的耳朵。

    據餐館老板說,不久之前,羅格鎮曾發生過一場公開處刑,一個戴草帽的海賊差點死於22年前處死海賊王哥爾多羅傑的處刑台。原來的駐唱歌手正因為親眼目睹了戴草帽的海賊臨死前的笑容才辭去工作,毅然決然地奔赴大海。

    我慫恿艾斯不妨應承老板的聘請留下來當駐唱,也不枉辜負了一手迷人的吉他技術,反被他學來的一句“吉他彈得好會死人的”將了一軍,失策失策。

    最後,艾斯以半日的勞動償還了飯錢,還額外賺取了一頓豐盛晚餐,作為身無長物的貧困人士,我毫不客氣地蹭吃蹭喝。大約是同是天涯淪落人的緣故,我倆聊得還挺投機,自是不離黑胡子的搜捕。

    “我還是準備去阿拉巴斯坦,七海小姐有什麽打算嗎?”

    “能有什麽打算,也是進偉大航路唄,黑胡子肯定會在其中的島嶼出沒。”

    “既然如此,同行怎麽樣?”

    “為什麽?”我吃了一驚,“艾斯君不能確定蒂奇的下落吧?”

    “不是這個問題,”艾斯皺了皺眉,思索片刻說,“我也是在薩奇死後才反思,蒂奇是一個隱忍而殘忍的海賊,雖然不清楚你和尼桑與他的恩怨,但你最近昭示天下般地尋找他,說不定他早在暗中盯上了你。”

    竟然是為我的安危著想,虧我之前還說他魯莽,慚愧慚愧。如果是在原世界,此刻的我隻怕已撲倒血氣方剛的他,“哢嚓”一響將兩人的合照傳給小屋鬆羨慕嫉妒恨去了。但在異世界,我隻能壓抑住情潮,婉拒道:“獨身女性與陌生男性同行,不太妥當吧?”艾斯“咦”了一聲,呲著牙笑了:“我們不是認識了嗎?”

    我嘴角一抽,無法反駁。

    就在思量該如何推辭艾斯的時候,上帝幫我做了命運的抉擇。一個自稱掌握黑胡子消息的年輕男人來到餐館見我。

    我後來時常想起他,像在《whereiswally》中尋找威利一樣,攤開空島篇的漫畫,在加雅島那幫追逐夢想的笨蛋裏尋找一個衣著怪異,卻散發著幹淨氣息的大男孩。

    他毫無戒備地介紹自己:“我叫維爾特,射手座,o型,現在是一名海賊。”

    我眼前一亮:“獻給列翁維爾特?”

    大概習慣了此番迴應,維爾特馬上笑道:“我是無人為我寫書的維爾特。”他對初次見麵的我和艾斯兩人知無不言:“我是在阿拉巴斯坦遇到的黑胡子,他好像在搜集古代兵器‘冥王’的情報。”

    阿拉巴斯坦不就是艾斯的下一目的地嗎?不過我有另外的疑問。

    “你真的相信報紙上的告示,我將實現您的一個願望?”

    “難道不會實現嗎?”維爾特微微一驚,“我確定在阿拉巴斯坦遇見了黑胡子。”

    “倒不是說不會實現……”

    我試著遣詞造句,表達對有人相信“空頭”承諾的震驚,艾斯卻搶先問:“維爾特先生,你的願望是什麽?”

    “談一場戀愛。”

    維爾特靦腆一笑。

    我和艾斯都沒料到維爾特的迴答,但在艾斯迴過神前,我假意難舍地勾搭上他的肩膀:“唉,雖然很想和艾斯君你共度旅程,但承諾勝於一切,我必須先和維爾特先生共赴尋愛之旅,大海茫茫,真愛何其難覓?艾斯君就先去阿拉巴斯坦捉拿蒂奇,為我的尼桑報仇雪恨吧!”

    艾斯雙唇微抿,正要開口,維爾特的聲音清晰傳來:“其實我已經有了心儀的戀愛對象。”

    原來維爾特想請我實現的願望是為他心儀的女孩告白。自從威士忌山峰出海冒險,他和女孩已有七年未見,突如的登門難免生疏,也不知對方是否結婚生子,有個伴壯膽總會踏實不少。

    前往阿拉巴斯坦的某條航線途經威士忌山峰,我找不出任何借口和艾斯分道揚鑣。艾斯似乎不願在羅格鎮過多停留,提議當晚出發,維爾特一得知他的身份便興奮不已,隻有我一人弱弱抗議。他瞥了眼我幹癟的口袋,聳肩笑道:“你還有錢住店嗎?”

    艾斯和維爾特都擁有一艘小船,出於安全考慮,我選擇了實力強勁的白胡子海賊團第二隊隊長。艾斯很奇怪我竟連航行工具都沒有,我緊攥著背包背帶幹笑:“心中有船船自在。”蒼白的解釋。

    兩位海賊的航海技術高超,順利翻越顛倒山不在話下。隻是我一隻來自三次元的弱雞,穿越狂風暴雨抵達雙子岬時已虛脫無力,宛如一條鹹魚。

    幸虧艾斯不再急著趕路,我們決定在燈塔附近露宿一晚。

    夜晚的天空晴朗無雲,月光傾瀉下如銀光輝,繁星點點,呢喃著絲絲隱語。一隻藍色巨鯨一躍而起,朝天歌唱,好似在為遠方的夥伴送去思念與祝福。

    我恢複了精神,拿出相機拍攝。等我一飽雙子岬的夜景,艾斯和維爾特已和燈塔看守員相談甚歡。

    看守員名叫庫洛卡斯,禿了大半個腦袋,一扇花斑的頭發孔雀開屏似的插在上麵。他盛出許多可樂招待我們,我喝了一杯胃便受不住了,老頭卻和鄰座的兩個小夥有得一拚,豪爽地痛飲。

    庫洛卡斯快活地講述著那頭名叫“拉布”的島鯨的故事。50多年來它一直堅守與海賊夥伴的約定在海岬等待,因為不願接受夥伴生死不明的現實開始撞擊紅土大陸,直到最近一個戴草帽的海賊與它立下新的約定才停止自虐。

    “以前每天打給拉布的鎮定劑要費好幾桶,愁煞我了。”

    “大爺你是醫生啊,”維爾特灌下一大口可樂,“醫術一定很高明吧?”

    “我可是幹了大半輩子的醫生。”

    “那能治好潛水夫病嗎?”

    “小夥子年紀輕輕,平時要多多在陸地走動。”

    庫洛卡斯好像能一眼看出維爾特的身體狀況,隨口點了些注意事項。他的視角恰好能看到艾斯背上烙的白胡子海賊團標誌,轉向艾斯:“這位小夥是白胡子船上的火拳吧,我和你們船長有20多年前沒見了。”

    “大爺認識老爹?”艾斯眼神有光。

    “我做海賊時的船長和白胡子有挺深的交情,該說是朋友呢,還是宿敵。”

    “大爺你還做過海賊啊。”維爾特感歎道,緊接著艾斯問道,“是哪位船長?”

    “26前的事了,當時羅傑海賊團正好經過顛倒山,就邀請我上船當船醫。”

    “哦哦,是海賊王啊。”

    我和維爾特佩服至極,艾斯卻淡淡道:“海賊王船上的醫生不也是尋常醫生?不過爾爾。”

    空氣倏爾變得安靜,我撓臉笑了笑,趕忙圓場:“庫洛卡斯先生真了不起啊,26年前年近半百了吧,還能舍棄安穩生活去當居無定所的海賊。”

    “我不過是為了打聽拉布夥伴的下落出的海。”幸好庫洛卡斯沒有在意。他還很熱情地和艾斯碰杯,“說到了不起,我的一位老友才是,大半輩子沒做過什麽出格事,上了年齡卻突發奇想地要做海賊,年逾花甲,仍努力追求夢想的第二人生。”

    “第二人生?”

    “不像有些人記事起就明確人生目標,有些人得曆經坎坷才能領略生命的真諦,等到醍醐灌頂的那一天來

    臨,之後的人生才算真正地活著。”

    我不太理解,轉頭看維爾特,隻瞧他滿目憧憬,再轉頭看艾斯,他卻若有所思。我想到了這個暑假過後必須上交的進路調查表,有些人選擇學習手藝繼承家業,有些人選擇去大城市進修學業,我們這幫應試生站在人生的岔路口,朝著各自的目標行進,所選擇的會是理想的道路嗎?

    “說起來還挺陰差陽錯的,”庫洛卡斯突然笑出聲,“你們別看我現在是一個會治病的燈塔看守員,年輕的時候我可是想成為一名畫家。”

    “那是大爺的畫具吧。”維爾特手一指。

    庫洛卡斯點點頭,笑著說道:“我年輕時喜歡畫畫的程度,喜歡到了想成為一支畫筆。”

    “哦!”我靈光一現,“小時候我還想成為相機呢。”

    “相機?”

    艾斯探詢地看著我,我將掛在胸前的相機揮了揮,又聽維爾特說道:“很美好的願望。七海小姐生在封閉的和之國,小時候一定渴望看到外麵的世界,記錄外麵的美景。”

    “其實不是這個原因,”我端坐道,“一開始隻是覺得成為相機就能被攝影師珍視,僅此而已。”我笑著問艾斯,“艾斯君呢,小時候有想成為什麽嗎?不會從一出生就認定了成為海賊吧?”

    “沒有,就想成為海賊。”

    “看來艾斯君屬於記事起就明確人生目標的人……真的嗎真的嗎,真的沒有想成為什麽嗎?”我仍不甘心,鼎鼎大名的海賊難道沒有什麽童年囧事?

    “真的沒有。”

    “比如想成為一張床或者一塊肉?”

    “沒有……”艾斯反應了過來,搖頭笑道,“小姐,我喜歡的是睡和吃,不是被睡和被吃。”

    我大喇喇地拍拍他的背,讓他不要介意。他沉思了會,宛若自語:“如果一定要說的話,小時候我想成為除自己外的任何人。”

    真是始料未及的答案。奈奈未曾與我和小屋鬆聊起她的小時候,羨慕別人的父親按時歸家,羨慕別人的母親烹製便當。可我無法從艾斯的話中感受出“別人的總是最好的”單純羨慕。

    “我和艾斯先生完全不同哦。”

    維爾特的一句話把在座的各位拉迴現實。

    “什麽什麽?”

    “我想成為的就是自己。”

    我不知道艾斯有何感想,但我已然鼻頭發酸,對著男人按下相

    機快門,粲然笑容仿佛黑暗中的燈塔之光。

    “決定了啦,我要成為像維爾特一樣的人。”

    聽聞庫洛卡斯在拉布的體內畫滿了天空,維爾特便隨他進入拉布的胃裏參觀。

    艾斯轉動著帽子歎道:“真是一個……”帽子上的“難過”和“微笑”表情快速交替,遲遲找不到一個恰當的形容。

    “真是一個夢想中的人。”我也絞盡腦汁才想到。

    “……是吧。”

    艾斯將帽子扣迴腦袋,朝我笑了笑,姑且認同了我的形容。

    拉布的夥伴是一群熱愛音樂的海賊,所以庫洛卡斯的小屋裏備有許多樂器用以安撫拉布的心神。艾斯從中拎出一把吉他:“想聽什麽?”他瞧我不自覺握了握口袋,“撲哧”一笑,“音樂無價。”

    “海賊的話,當然是《賓克斯的美酒》咯。”那我不客氣了。

    艾斯卻有些苦惱:“吉他版的《賓克斯的美酒》,我還從來沒試過。”

    “那我來?”

    我揚起躍躍欲試的笑容,艾斯連忙擋迴我伸出的魔手:“如果你不怕拉布舊傷複發。”

    “好吧。”

    關愛動物,人人有責。

    他坐在拉布麵前彈唱起來,起初有幾個音摸不著調,但漸入佳境後歌曲和大海完美融合,我不禁跟唱,拉布也歡樂地搖動起尾鰭。少年的眼中流淌著銀河,目光觸及至巨鯨頭上的草帽標誌如晚風般和煦,那一刻,他的身影和記憶中的尼桑重合交疊。

    一曲結束後,艾斯歎道:“如果它的夥伴能迴來就好了,可惜……”

    “會迴來的。”

    “唉,我指的是50年前的夥伴。”

    “無論是50年前還是現在,都會迴來。”

    “這樣肯定?”艾斯探究地挑了挑眉。

    我幹咳一聲,猛喝了大口可樂,向從拉布嘴裏出來的維爾特揮手。

    “維爾特也是這樣相信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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