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這件事以後,小倆口覺得自己也有錯,一個老人家帶孩子,的確是不容易,何況這娘又這麽不著調。於是不敢全部都出門,留了兒媳婦在家照顧孩子。

    可是過了一年,那兒子打外麵打工出事受了傷,需要兒媳婦去照顧。兒媳婦雖然不放心,但也隻能把閨女托付給老人家。又囑托左鄰右舍幫忙看著,娘家人三不五時來接這外孫去姥姥家過幾天。

    可誰想到就這樣,這老虔婆仍然嫌煩。賣又賣不掉,她索性把孩子殺了,又燒了鍋開水把孩子煮了。

    可是孩子含冤而死,怎麽都煮不化,她幹脆把孩子裝麻袋裏扔了。

    那媳婦打電話迴家,一迴孩子不在家,兩迴孩子上廁所,三迴孩子睡覺,於是心裏就起了疑心。和受傷的丈夫一起,迴了家來,然後再度報了警。

    等他們在後山的一處刺蒲籠裏,找到裝孩子的麻袋,警察再告訴他們,這小姑娘的屍身還被人煮過之後,兩口子當場就暈了過去。

    那鬼婆婆自知落不著好果子,看見那個麻袋被拽出來的時候,就逃跑了。慌不擇路下,摔下了山崖,摔死了。

    “你現在,還覺得她可憐嗎?”

    神叨子笑嘻嘻得問。

    我連忙搖頭,我要知道這些事,不和那些小鬼一起扔她臭雞蛋就不錯了。簡直無法想象,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可怕的人,比惡鬼還讓人膽寒。

    我抱著胳膊,直打哆嗦。

    神叨子這才滿意地笑了。

    他摸著師娘的腦袋,繼續跟我說:“我們這一行啊,能力超群。很多人學會了之後,就驕傲自大,自以為自己是神仙,救世主,可以評判一切。可是事情並不像我們想的那麽簡單。萬事皆有因果,這一世的孽子可能是前世被父母殘害的討債人。一旦介入,就要做好,替人背下因果的準備。

    不該看的不看,不該說的不說。就是為師教給你的第一課。”

    我想起了中午水修的叮囑,這才明白,為什麽他們都這麽看重因果。

    雖然神叨子本身,看起來沒有趙老板那麽厲害,但是不得不說,他教徒弟,的確是很有兩撇刷子。

    我決定,明天再請他吃豬頭肉。

    知道水修明天會放假,神叨子也沒敢讓我再考驗什麽,在墳地裏呆到了淩晨兩點,就讓我迴去了。

    一覺醒來,水修早就到了,正在爹娘的屋子裏打坐。

    白金色的晨光,透過玻璃窗,灑進了屋中。

    他一身白襯衫,坐在光中,塵煙浮動,仿佛下一秒就會飛升而去。

    我坐在床邊,托腮看著毫無察覺的他,心裏卻是在想。如果無端介入別人既定好的命運,是要背因果的,那麽,水修介入我的命運,又要承擔什麽因果呢?相對的,我們這樣不符合天地常理的感情,又要承擔什麽因果呢?

    雖然我不懂天道規律,但是我想,我們將來要麵對的,肯定是一條充滿荊棘的路。

    不過不管發生什麽,我都會堅守在他的身邊。

    這樣想著,不知不覺我又趴在他身邊睡著了。

    等再醒來,我已經被水修攬在懷裏。

    “吃飯了!”娘在外麵喊我們吃午飯。

    水修睜開眼,恰好迎上我花癡他的目光,眼裏頓時孕出一番笑意。我臉一紅,吧唧在他臉上親了一口:“趕緊起來,娘該笑話我們了。”

    他慵懶地嗯了一聲。

    不知道是不是修煉的緣故,我胃口特別好。一口氣連吃了兩滿碗飯,把爹娘都驚著了。

    娘有點嫌棄地吐槽我,然後特別護食的多給水修添了幾筷子菜:“女婿啊,多吃點。不然丟丟一個人就把菜搶完了。”

    我還在納悶,她怎麽今天對水修這麽殷勤,就見她討好地看著水修:“女婿啊,丟丟說,你們在湘西找到個高人,那個高人說,叫你受人間香火供奉。嗯,我和你爹琢磨了一下,那是要建廟啊,你看,咱們什麽時候建啊?”

    我差點一口“噗”了出來,看來我娘是聽了我昨天的話,真打算拿水修當自個兒兒子了。

    我相信我那水鬼丈夫是看出來了,他卻一臉淡定地瞥了我一眼,然後風輕雲淡地說:“娘,這事不著急,我需要問下師傅。”

    “對對對,問問趙老板,他比我們懂。”娘這麽說著,又給水修夾了一筷子菜,“你明天一定要記得找趙老板問啊。”

    對於老兩口的這種變化,我是樂見其成的。

    吃完飯,我們迴了家。水修用法術,建立了一個水晶的信息收發台。我打開筆記本試了下,果然可以上網。

    “水修,你好厲害。”

    我撲過去,毫不吝嗇地把讚美糊了他一臉,“不過我們這算不算偷網啊?”

    “那怎麽樣才不算偷?”

    “嗯,你明天去紙紮鋪

    ,我去電信開戶。交了錢,當然就不算了。對了,咱們還可以開淘寶店啊!等你成了人類,咱們還可以賣土特產啊!”我規劃著美好的未來,水修抱著我,認真聽著,見縫插針地問兩句,比如什麽是淘寶店,什麽是企鵝號,什麽是微信。

    在網絡這個大千世界,我們什麽都能看得到,水修和我,一下子都沉迷進去了,幾乎到淩晨三四點,才睡著。

    到了早上八點鍾,水修照舊起床去上鎮上的紙紮鋪子,我卻不知道為何,沒什麽精神。哎,想當年,我秦丟丟也是打整夜網遊照樣生龍活虎的主兒啊。

    “起不來,就多睡會。”他親了我一口,說,“反正水底下有網。”

    可是我今天還要拜師呢……

    我在心底默默地說,然後從被窩裏朝他伸出了隻手,招了招:“好,老公再見。”

    又在被窩裏蹭了會,到了十點多鍾,我還是爬了起來。炒了幾個菜,帶到鎮上給水修吃。然後又去買了幾斤豬頭肉,還有老烈酒,帶給師娘。

    聽說我今天要拜師,爹娘都跟著我到了神叨子家。

    俺娘不愧是鄉下大嬸中的標兵,除了進門愣了一瞬,一會兒就“丟丟她師娘”的喊上了,跟俺師娘交流的甚是歡樂。

    她還替師娘跟我師傅抗議:“老姐姐說了,叫你晚上不要老是傻乎乎地給她蓋被子了,快把它熱死了。還有,晚上上床前,一定要幫她洗澡,你不嫌棄她身上髒,她還嫌棄你邋遢不講衛生呢,你看這床都被你弄成啥樣子了……”

    我表示我完全搞不懂,俺娘是怎麽從那一大堆“咯咯噠”裏,理解出這麽一大串想法的。

    上午11點58分,據說是個吉時。我向師傅遞了拜帖,在壇前跪拜念讀。

    然後跳過卜卦,師傅直接寫了上表的書,放在了祖師爺的牌位下。

    他拿著桃木劍,跳了一會兒,捂著心口,坐在椅子裏直哼哼:“我年紀大了,一跳要跳三四個小時,我跳不動。徒弟啊,要不咱們就從儉吧。”

    俺爹看我跪了半天了,也是心疼,忙不迭地答應了。俺娘說:“是呢,現在政府都提倡簡化辦事程序,咱們也該這麽做了。”

    兩人說著就要幫我攙了起來,我那母雞師娘不幹了。一翅膀唿到神叨子頭上,咯咯噠地罵了起來。

    俺娘說,師娘的意思是,這事不能偷懶,師傅要是跳不了了,她來。當年師傅就是老這樣偷奸耍滑,才把本

    事學成這樣稀鬆丟人,我秦丟丟決不能學他這個樣子。

    師傅捂著臉,連連稱是。

    俺爹不放心地問:“嗯,大兄弟,這,這,行嗎?”他老人家臉皮薄,這半天也沒好意思喊師娘。

    師傅抱著桃木劍點點頭:“那有啥不行的,論排行,英子可是我師姐。就是沒合適她跳的桃木劍。”

    師傅沒法了,隻好接著又跳。

    又堅持了半個小時,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死活也不肯跳了。

    最後大家實在沒法了,師娘從師傅那一堆破爛收藏裏,找出了一截雷擊桃木芯,讓俺爹給幫忙削成了一根三寸長的桃木劍,綁在了雞翅膀上,然後接著師傅的茬跳了起來。

    要不說師娘是師傅的師姐呢,就算變成雞了,走起步來,那也比我師傅,虎虎生威多了。

    在師娘的大力支持下,我們終於完成了儀式。

    然後一行人,被娘請到了家裏,用晚飯。

    水修來接我的時候,看著滿屋熱鬧,不明所以地皺了皺眉:“家裏這是有什麽事兒了嗎?”

    我早跟師傅打過招唿,拜師的事兒得瞞著水修。師傅也敢跟他說,捋著胡子打哈哈道:“水鬼女婿啊,丟丟說要給你建廟,找我過來做個諮詢,對,諮詢,啊哈哈哈哈哈。”

    怕他追根究底,我連忙給他盛了一碗飯:“水修,快吃飯,娘特意做了你最愛吃的香椿頭炒雞蛋。”

    我們合起夥來,七嘴八舌,連師娘都捧著碗酒出場了,總算是把這事繞到了建廟上。

    趙老板說,明天紙紮鋪子歇業一天,他們要去選個地址。

    這樣一說,爹娘越發覺得,水修成人這件事,有奔頭了。歡喜之下,打發我去村頭又買了幾瓶好酒,他們幾個一直喝到了大半夜。

    師傅直接醉倒在桌肚裏,嗚嗚嗚地哭:“英子啊,我對不起你,我要是不偷懶,好好跟你學,你怎麽會死呢?”

    母雞師娘蹲在他頭上,用雞翅膀捂著他的嘴,沉沉地睡著了。

    俺爹還好,還保持著坐在椅子裏的姿勢,捧著一個酒杯,深情款款地眯著眼叮囑:“女婿啊,你要好好修行啊。隻要你修成人身,俺老秦家那兩座山頭,後山那一畝多菜地,前村那半畝田,都是你的!”

    我扶額,俺滴個爹咧,你這說得好像招倒插門女婿,當心水修生氣啊。

    水修果然不悅地皺起了眉,

    他忍了一會,說:“我不會種地……”

    老爹立刻失望了,他有些難過地拍了拍那個酒杯:“哎,爹懂。年輕人嘛,都嫌辛苦。可是你不種,他也不種,咱老百姓吃啥啊。你看咱們村,荒了多少地啊。”老人家惜地,一雙老眼裏,都是眼淚。

    “我會學的。”水修不忍心老人家這麽難過,終於答應下來。

    俺爹馬上開心了,滿臉的褶子都笑成了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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