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如白駒過隙,稍縱即逝。

    我答應如墨每個月都會迴去,可是至今為止我隻迴去過三次。眼下還有半月就是我的生辰了,八歲生辰。不知不覺,我已在這度過了兩個年頭。

    這兩年的變化甚多,多的我來不及去追溯迴憶。

    有人說,當一個人喜歡迴憶過往時,說明他已經老了。

    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

    一年前,索倫離開了華源寺,據說是去修行遊曆了,我可不這麽認為。這些都是在他離開三天後我才知道的。臨行前,他留了一封信給我,說他會在我生辰的時候迴來看我,讓我在此期間好好跟著師父師兄學習。還有就是,讓我等他……

    當時我哭了整整兩天,眼睛腫的跟核桃似的,對於他既有不舍也有責怪。至於我為了他的一句話,等了很久……

    很快,我又能見到他了。思及此,不由得一陣雀躍。

    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現今已入夏,窗外的蟬鳴擾的我無法安然入睡。無奈隻得起身,倚窗賞月。

    今夜月光暗淡,月影模糊,反倒襯出那株雨薇的光彩。

    “叩叩叩——”這時,我的房門響起。不知是誰,夜半了還不休息。

    “誰?”

    “師妹,是我。”原來是絕空師兄,不知道這麽晚了他還有什麽事。

    望著門外高大挺拔的身影,以及他魅惑的嗓音,我鬼使神差地開了門,柔聲道:“師兄,這麽晚了有事嗎?”

    “我們能找個地方談談嗎?”他直接道明了他的來意。借著暗淡的月光,看到他眼中的執著,原本打算拒絕,可我再一次鬼使神差的答應了他。

    等我加了件衣服,就跟著他來到的後院裏。

    “師兄,你先稍等會兒,我去燒壺水。”看師兄今天的架勢,應該是有重要的事對我說,於是我就去廚房燒了點水,即可潤潤嗓子,也有助於去去這初夏深夜寒氣。

    順便準備了一些糕點,再倒上兩杯香茗,在這富有生機的夏夜裏,秉燭夜談。

    “師兄,我看你晚飯也沒吃多少,嚐嚐,這是我做的。”我夾了一塊椰蓉酥放在他麵前的小碟子裏。

    在索倫離開的這一年中,絕空對我照顧甚至超越了索倫。那天得知索倫離開的消息後,我哭鬧了很久,誰勸我也不肯吃飯,還發了幾天的燒。到後來,隻有師兄勸的動我吃飯,他說,索倫走了,他可以照顧我。也許是覺得以前一直欺負我,有點愧疚,所以現在都在彌補吧。我是一直都是這樣認為的。

    現在,我們相處地很融洽,他不再叫我“二丫”,我也不再喚他“驢蛋”,“師兄”來“師妹”去的,羨煞了許多旁人。

    “多謝師妹。”邊說邊夾起那塊椰蓉酥,咬了小小一口。對我霽顏一笑,隨後放下糕點:“很美味呢。”

    “比以前有進步了吧。”我抓了抓頭,嗬嗬一笑。想起第一次做糕點時,廚房差點起大火,好在絕空師兄在,把火給熄滅了。自從那天後,我的廚藝課就被取締了。也算是因禍得福罷。但我是個要強的人,小小的糕點怎會難得到我,在往後的幾天裏我死活賴著絕風教我廚藝,他一個沒心眼的小和尚怎磨得過我,無奈之下隻好答應。

    “那是自然!”絕空毫不掩飾地稱讚我,讓我受寵若驚。“我還記得那日,師父的私房錢都被你給燒光了,氣得他吹胡子瞪眼的,嗬嗬!”說完,優雅地喝了一口香茗。

    奈何這古代的男子都是這般優雅迷人、風度翩翩?連這絕空都如此。若不是我早已心有所,恐怕早已……哎。

    “哈哈哈哈!”我笑地齜牙咧嘴,毫無淑女風範可言:“誰叫他一個老和尚還藏私房錢,難不成哪天還俗娶媳婦?咳咳咳——咳咳——”

    “瞧你,叫你下次再胡說。”我笑地被自己的口水給嗆著了,絕空幫著我拍拍背,順順氣,過了一會才得以解救。

    “下次不說了,討厭的老和尚!”我喝了口水佯裝生氣道。忽然才想到問師兄夜半來找我所為何事。

    還未等我開口,師兄就率先奔入主題:“師妹,這個送你。”他從懷中取出一個錦盒,放到我麵前。

    他見我打量了這個錦盒半天也不打開它,於是催促道:“還不快打開。”

    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該不會整我吧。兩個月前我就這麽整了他一次,他不會到現在還在記仇吧?

    他看出我的顧慮,哈哈大笑:“哈哈哈,怎麽你也會怕嗎?”我嘟著小嘴不甘示弱:“誰說我怕了,本女俠天不怕地不怕。”

    不知何事,我自己稱唿自己為女俠。我希望能有一天我能濟世蒼生,鋤強扶弱,雖及不上綠林好漢,但也會為這個國家做出點小貢獻。

    我唿了一口氣,心裏數著“一二三”小心翼翼地打開眼前的盒子,心裏想著: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啊——”我的叫聲響徹了整個後院,樹上的鳥兒都被我驚動地四處亂飛。還好,絕空即使將我的嘴巴捂住了。

    “我的小姑奶奶,麻煩您輕點。想把整個寺裏的人都吵醒了嗎?快睜開眼看看。”

    時間“滴答滴答”過了兩秒,我先睜開一隻眼睛,看見盒子裏泛著幽幽的綠光,以為是什麽“大仙”之類的邪物,正打算再一次使出我的“獅吼功”,結果又被絕空捂住了嘴。

    這次我嚇得連盒子帶裏麵的“大仙”一起扔了出去。隻聽“嗖”地一聲,卻沒聽見盒子掉落在地的聲音。原來是師兄把盒子接住了。

    “膽小鬼。”

    這次我不敢再還嘴了,委屈地對著手指,一語不發。

    隻聽師兄“哎”地一聲,重新迴到石凳上坐下,再度開口:“沒想到你連這個都不認識了,枉費了我花工夫找它了。”

    聽他這麽一說,我才認真的看著盒子裏的東西。

    小小的,泛著綠光的。

    原來是雨薇。

    絕空見我放下心來,才把盒子交到我手中:“這是給你的生日禮物。”

    生日禮物?好久沒收到生日禮物了。

    “謝謝師兄。”

    “喜歡嗎?”

    “嗯!喜歡!!”迴過神來,我才想起,我的生日還有好多天呢,為什麽要要現在送給我呢?我將我的疑問請教了師兄,而師兄則揶揄道:

    “咳咳,這個麽——嗯……”

    語無倫次。

    “為什麽呢?這到底是為什麽呢?”我學著小沈陽的語氣問他。

    “你哪來這麽多的為什麽。喏!”他指了指這株雨薇接著道,“我想著你的生日快到了,就琢磨著送你什麽好。忽然想到你很喜歡雨薇,所以就在雨薇閣挖了一株給你。可是我又不會種花,要是再過幾天我怕它會枯萎,所以就拿來給你了。”

    “原來如此,其實這個花很好養的。”邊說邊往房間裏跑,出來時抱著我之前種的那株雨薇,還拿了小鏟子,小水壺。

    我輕輕地在那株雨薇旁邊挖了一個小坑,然後再把這株雨薇種下去,再埋上。最後還為它們澆了點水。

    一顆顆細小的水珠睡在嬌嫩的花瓣上,微風一吹再緩緩滑落,伴著幽幽的熒光,產生了一副奇異的景象。

    “嗯,這樣就好多了。”絕空雙手抱在胸前,頷首道。

    “嘿嘿,小妹我可是妙手迴春哦。”我笑地好不天真爛漫。

    月明見古寺,林外登高樓。南風開長廊,夏夜如涼秋。

    夜,還很長。

    而我,期待著下一個黎明的來臨。

    昨晚與絕空師兄秉燭夜談了一夜,也不知我何事睡著的。當我醒來時,師兄已經等了我很久。

    天目山曆史悠久,擁有璀璨奪目的綠色文化、宗教文化,是儒、道、佛等文化熔於一體的名山。

    今天,師兄說要帶我上山去見一位故人。

    “可是,這座山上有人居住麽?”天目山地勢陡峭,怎麽可能在山上建造一幢房屋出來。起初隻是以為師兄在跟我開玩笑,到後來才知道,我們今天做的這件事是多麽神聖、莊嚴。

    這位故人同樣也是淨慧師父的弟子,這麽說來也就是我的師兄了,可他為什麽要一個人居住在這山上。鑽研佛法?我可不這麽認為。

    “有,待會兒就可以見到了。”師兄的臉上非但沒有洋溢著拜訪故人的喜悅,反而凝結著厚厚一層感傷。看他的這副表情,讓我覺得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不敢麵對大人,卻又非得麵對的樣子。想必這位師兄平時肯定很嚴厲,所以所有人都敬畏他。

    受師兄的影響,每當踏近目的地一步時,我的心也不由凝重一分。雖然表麵正值盛夏時節,內心卻冰如寒冬臘月。

    眼看當下的氣氛不對勁,於是我便扯開了話題:“師兄,這位師兄他平時很嚴厲麽?我看你好像一副很怕……不,很敬畏的樣子。”

    聽我這樣一問,緊鎖的眉頭稍稍放鬆了下來,身體也沒有那麽緊繃,開顏一笑道:“不,師兄他是這世上最溫柔的人。他相貌俊朗,文采也是一流,可謂是博古通今。而且他燒了一手好菜,嗬嗬。”說完癡癡地笑了。在外人眼中,他與這位師兄情同手足,雖不是親兄弟卻更勝親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在這爾虞我詐的世界裏,能有一兩個值得交心的人便是天大的恩惠了吧。想必,師兄最值得驕傲的人便是這位師兄。

    我沒有打斷他的話,想聽他繼續守下去。

    “師兄的父親是中土人,而母親是西域人。從小,師兄就來到中土學習經商之道。有一天,盤纏不小心被強盜劫走了,小命也差點保不住,好在師父路過途中將師兄解救了下來。師兄是個知恩圖報的人,所以自願留在了寺中。師父見師兄是個可塑之才,不想讓他被這混沌不堪的世俗所汙染,於是收了他做入室俗家弟子。這一呆,便是七年……”

    “嗯,然後呢?師兄他有沒有迴過西域。”我對這位師兄的經曆很好奇,於是忍不住問道。

    “迴是迴去了,不過後來又迴到了寺中。據說家裏要他繼承家業,他不願意,後來就離開了西域,迴到了中土。”此時師兄的眼裏卻流露出了一絲幸福。

    “那後來誰繼承了?”我發現,我真是個好問的乖寶寶。

    “後來啊,由師兄的兄長繼承了。師兄偶兩位兄長,一位繼承了家業,而另一位則喜歡養動物,家裏麵飼養了好多的動物,好多品種都是我們一輩子都沒見過的稀罕物。”

    “嗬嗬,那他是個很有愛心的人吧!”

    “是啊,師兄曾經也是這麽說的。”

    一路上我們說了很多,從中我也了解到很多。說來有趣的是,這位師兄的法名叫作“絕情”,後來因師父覺得不適合他,所以想替他換掉,可他卻很是喜歡,怎麽說都不肯妥協。無奈之下師父便答應了他,但是“我絕對不會這麽叫你的,乖徒兒!”當時他就隻說了這樣一句話。

    “在堅持會兒,就快到了。”師兄見我累的滿頭大汗,拿出手絹替我擦了擦汗。我尷尬地冷一下,奪過手絹:“我自己來吧。”

    他也沒說什麽,隻是笑了笑。於是,我們接著趕路。

    終於,在晌午之際我們抵達了目的地。

    在這雜草橫生的高山上,怎麽看都不像有人居住過的樣子,就連個茅草屋也沒,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我正想詢問,隻見師兄向一個小土丘走去,於是我也跟著走了過去,就在那一刻,我明白了師兄悲傷的緣由。原來,這位師兄早已不在人間。

    我麵前的隻是一方英塚。

    它的四周長滿了雜草,看樣子很久沒有人來清理了。略顯蕭條的墓碑陳立在墓前,師兄用袖子仔細擦拭著它,苦苦一笑,眼中流露出一抹哀傷。

    我呆呆地站在師兄邊上,看著這塊墓碑上冷冷的四個字:絕情之墓。

    躺在墓中之人真的是絕情之人麽?

    似乎,我能感受到他的遺憾、悔恨,還有,愛。

    我的心,在抽搐,在嘶喊。

    麵對這一個素未謀麵的人,為何會有這種感覺。

    我,不知道……

    唯一知道的是,我在死前也是這種感覺。

    絕望的,悲痛的,還有那段我舍不得的、那份遭到背叛的愛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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