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位活屍穿過妖界,屍犼的使者提著一燈,那燈中的黑果燒著白火,投下陰間之影,覆蓋數十裏之地。


    姑洗逐漸領悟,越靠近龍蜒,她越明白盤古的心意。


    很久很久以前,世界一片混沌,那混沌扭曲了時空,充斥著毀滅之力,在這混沌中,盤古醒了。


    世界之靈開始與混沌之戰,大戰之中,他的魂魄與物質散開,飛往世界各地,化作了夢海。最終,他征服了混沌,將剩餘的混沌封印在世界的最深處。


    那混沌既是虛無。


    那封印是盤古自己。


    盤古習慣了混沌的死寂,繼續他的睡眠,外麵的仙靈很吵,卻無法將盤古吵醒。直至某天,那吵鬧聲變得令人無法忍受,盤古再度蘇醒,探出意識,他見到大大小小的無形仙靈聚在一塊兒,在夢海中開辟了另一片天地。


    盤古忽然暴怒,或許這暴怒是來源於吵鬧,又或許是來源於他對未來的不安,更可能是因為他在睡夢中改變了心意,他認為自己過去所做的一切是錯的,他不該摧毀混沌,而當讓這世界重新歸於虛無。


    但盤古與混沌的殘餘糾纏在一塊兒,成了他自己的囚徒。他的力量所剩不多,單憑他自己,無法衝破牢籠,釋放虛無。


    他無法再睡了,隻能觀察。


    他從仙靈、巨巫、神靈那兒學會了陰謀詭計,學會了操縱傀儡,學會了發動戰爭,學會了製造混亂。


    他開始挑選合適的棋子。


    他選中了龍蜒、刑天、屍犼。


    這些巨巫是他的後裔,盤古能影響他們的想法,但他們畢竟是創世神,一旦被他們察覺自己被操縱,盤古隻能重新再來,所以盤古很小心,他緩慢推動著事態,製造出混亂,唯有在混亂中,他才能悄然行動,也唯有在混亂中,他能得到更多的是機會。


    他挑起神靈與巨巫大戰,巨巫死後,他們的魂魄被吸引向虛無,凝固成了陰間,這陰間是他的跳板,盤古的手腳又伸長了一些。


    他讓刑天追求完美的神火,引起第二次巨巫戰爭,導致六大亡神的誕生。刑天全不知盤古在幕後,他出於內疚,喚醒了這些死去的同胞。因為亡神,吸引無數亡魂在陰間出現,盤古的棋子變得更多了。


    他悄然與屍犼融合,偽裝為陰間的死亡雙君,成立了陰間最大的宗教。


    他開始從外界接觸虛無,他釀成了一場名叫亂毒症瘟疫,幾乎將世間生靈殺戮一空。但他很快意識到這麽做並無好處,因為亂毒症隻消磨魂魄,並不毀滅物質,它並不能真正召喚虛無。


    於是他暗中讓刑天幹預,刑天操縱一位靈陽仙,釋放了仙靈,阻止了亂毒症。


    龍蜒被困在妖界,無論他是出於自願,還是迫於無奈,他一門心思想要逃脫。龍蜒釋放出他的影子,長久凝視著湮滅之門,觀察著虛無,借此,他汲取著虛無的力量。憑借這力量,他慢慢征服妖界,將他的暗影投往凡間各處,布置千萬詭計。


    龍蜒極其狡猾,在最近,他似乎猜測到了部分真相,但他並未意識到這背後的古神。刑天極其執著,但謀略遠不如龍蜒,他對此仍一無所知。


    事到如今,水到渠成,結局早已注定。龍蜒犯下了太多罪孽,刑天絕不會放過龍蜒。而龍蜒也絕不會放棄統治凡間的念頭,巨巫無法輕易改變天性。他們必定會大戰一場。


    唯有刑天能召喚虛無,也唯有在龍蜒的暗影中,他才能召喚虛無。


    他們都不知道,兩者缺一不可。


    即使他們知道,他們也無法迴避,這場大戰勢在必行,無可避免。


    六位盜火徒的冥火已臻完美,妖界的住民本能避開了他們。他們皆已極接近三清,刑天最初的設想實現了。但龍蜒絕不會束手待斃。


    除了刑天,其餘亡神無法在陰間停留,盜火徒隻能靠他們自己。


    走了很久很久,他們終於找到了龍蜒,他在漆黑的海洋中,他在漆黑的天空下,他既是黑暗,浩瀚無際的黑暗。


    姑洗喊道:“龍蜒,我們來殺你!”


    龍蜒笑道:“你們之中,誰想召喚虛無?”


    姑洗道:“我們來此是為了殺你,你的伎倆再也無用!”


    龍蜒道:“無妨,無妨。你們怎知不是我故意引你們至此,一舉掃清障礙?”


    盜火徒們綻放出冥火,冥火雄偉,宛如六道天柱,龍蜒的暗影被冥火逼退。即使他們照亮遠方,仍未見到龍蜒,卻見到了六個人影。


    那是六個紫冥。


    拜登說道:“你為何借助凡人?”


    利歌問道:“怎會有六個紫冥?他們並非幻象。”


    龍蜒笑道:“他們隻不過是祭品而已。”


    突然間,盜火徒腳下的影子逃離原位,飛向那六個紫冥。暗影將紫冥裹住,像是厚厚的蠶繭。李銀師拔出銀劍,刺出銀光,擊中其中一繭,這一劍本足以裂天,卻未能損毀這繭。


    龍蜒道:“你們可曾想過,或許你們的影子,也以為你們是它的影子?”


    那六個影子化作人形,已非紫冥,而是六位盜火徒的模樣,隻不過他們身上披著一層暗淡之色。


    拜登冷笑道:“原來是這鬼把戲。”


    李銀師道:“聽說龍蜒怯懦龜縮,從不親自露麵迎敵,果然名不虛傳。”


    龍蜒道:“隻要能勝,龜縮又如何?”


    那六個影子攻向盜火徒們,利歌與自己的影子對了一掌,竟是不分軒輊。他心中雪亮:“龍蜒的真氣勝過我們六人之和,才能使出這招。”


    形骸正與自己那分身交手,姑洗上前,替他擋住,她也一分為二,成了一黑衣人,一白衣人,她道:“我知道你留有殺手鐧,快些使用!”


    形骸道:“多謝,我正有此意!但需你們替我拖延數日。”


    姑洗道:“好得很。”她手上一鐵鞭,一鐵鐧,擋住了兩個影子,眾人皆陷入苦戰,時而受傷,又立即痊愈。拜登的逆殤之法本幾乎無敵,但他的影子竟也精通此招,兩者抵消,皆能重創對方。


    龍蜒咆哮,黑影又化作無數黑龍,一條條皆力氣巨大,足以夷平山海,黑龍協助影子作戰,眾盜火徒縱然厲害,卻隻能勉力自保。沉折、利歌應付敵人之餘,還要照看形骸,但他們二人功力稍勝,武功精妙,倒也還能應付。


    龍蜒不住出言嘲弄,擾亂眾人意誌,但眾人不為所動。他也早已看出形骸正凝神施法,心中愈發焦急,道:“刑天,你當真要走到這一步麽?既然我們雙方僵持不下,何不握手言和,自此井水不犯河水?”


    姑洗道:“你的話早已無人可信!你連自己的盟友都信不過,若非如此,你又何必躲到這青陽也找不到的地方?若青陽在此,我們未必能抵擋得住!”


    龍蜒被她一語道破天機,心中驚怒懊悔,也是這龍蜒本性使然,他雖然精通無數詭計,在同一時刻能在世間展開無數陰謀,但卻也造就了他當斷不斷、臨陣退縮的缺陷。青陽好勝強悍,龍蜒一直忌憚青陽,故他這藏身之處位於妖界最為隱秘之地,連青陽也無法照射到這兒。而龍蜒本體散布於暗影中,縱然能確保敵人無法傷他,卻也令其離散而弱,無法一舉擊殺強敵。


    驟然間,李銀師形體變化,成了那張翼壞形屍的模樣,他那影子方寸大亂,再不是李銀師對手。龍蜒大吃一驚,聽李銀師笑道:“原來你這影子也無法模仿壞形屍。”


    其餘四人見狀,心有所悟:“隻要我們真氣變得雜亂無章,毫無規律,就如壞形屍般,就能破此影法。”拜登、姑洗不通變化之術,但利歌、沉折卻各有絕學,利歌運血佛、泣靈、瘋魔三經,真氣劇烈轉化,那影子反應不及,動作遲緩下來,被利歌打的招架不住。沉折使出後卿魔眼,將自己吞噬,化作那魔神體,數招將影子打倒。


    兩人空出手來,對付形骸那影子,以及千萬黑龍。龍蜒大怒,專心操縱形骸暗影,那影子雙手一張,竟拔出青陽劍、冥虎劍來。這雙劍雖不能召喚巨巫之力,可依舊蘊含神通,真氣強悍,利歌、沉折、李銀師聯手,也隻能與這影子僵持不下。


    龍蜒稍稍冷靜:“我們已鬥了五天五夜,而在我黑影之中,他們消耗更快,他們真氣焉能如此持久?”目光一轉,見姑洗手中提著那黑果燈,心知他們從這黑果中吸收陰間真氣。他將一般真氣悄悄凝聚,吐出一口紫炎,姑洗猝不及防,“啊”地慘叫,被燒去右半邊身子,那黑果燈摔落在地。姑洗急忙運功複原。


    龍蜒豁出去了,再度聚集神通,這一迴完全顯露原形,張開龍嘴,朝黑果燈噴射紫火。姑洗抱住黑果燈,厲聲道:“不!”拜登、李銀師、利歌、沉折趕到,同時出招抵擋,刹那間,四人經脈巨震,五內俱焚,痛苦地難以忍受。


    就在此時,形骸站起身,朝龍蜒一指,一顆半黑半白,宛如陰陽的小球飛向龍蜒。龍蜒一見,魂飛魄散,喊道:“虛無?”


    形骸默然不語。


    那虛無緩緩轉動,將龍蜒的陰影吸入其中,龍蜒發出大吼,這聲音震天動地,催魂奪魄,但那陰影越轉越快,將吼聲、暗影、真氣、龍蜒一齊皆卷入球體之內。


    形骸也隨之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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