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黑暗無邊,唯有靈陽仙的陽光能照亮道路,也唯有袁蘊能知道方向。


    玫瑰問道:“我們該去哪兒?”


    形骸迴答:“至少地母島是不能待了,龍蜒影子會渡過海洋,一直擴散至夢海邊境,無論是猛獁帝國還是露夏王朝都無法幸免。”


    戴殺敵問:“在這影子裏會怎樣?”


    形骸道:“之前的情形,大夥兒都見到了。通常不會有事,但若龍蜒有心,能將所有人玩弄於股掌之間。除非有陽火庇護...”


    驟然間,孤鳴、戴殺敵、孟如令、裴柏頸等人皆露出虛弱之色,身上陽火暗淡下去。形骸問道:“怎麽了?”


    孤鳴道:“我...使不上勁兒,身子裏像是有寒毒。”


    孟如令道:“我心裏空蕩蕩的,似乎被懸在半空。”


    眾月舞者也喊道:“我也是!”“不知怎地,好似染上了風寒!”“莫非是龍蜒在搗鬼?”


    形骸望向袁蘊,袁蘊歎道:“三清消失了,靈陽仙、月舞者、迷霧師皆會衰弱。”


    眾神登時驚駭萬分,道:“老太婆,休得胡言!”


    袁蘊道:“我並非危言聳聽,實情如此罷了。”


    玫瑰道:“龍蜒連三清都能毀滅?”


    袁蘊道:“我本也以為不可能,但天地山一毀,還有什麽事不能發生?”


    玫瑰道:“但我們並非全無力氣,隻是感到疲累了些,我們隻需修養好了,想必並無大礙。”


    袁蘊道:“是啊,三清隻是最初的火種,但真正燃燒的是我們的靈魂,現如今,我們隻是不適應....”


    正在此時,一位邋裏邋遢的中年乞丐擋住了前路。


    這乞丐中等身材,穿破舊衣衫,可那衣衫竟不令人感到肮髒,反而風範不俗。他黑發黑須好似黑雲,散漫披落下來,卻不給人以雜亂之感。眾人不知他何時出現,又不知他為何能在黑暗中存活。


    形骸道:“閣下是龍蜒的使者?”


    乞丐道:“孟行海,我正是龍蜒。”


    眾人隻感到腦袋嗡嗡作響,一時驚訝得魂不附體。萊泰興怒道:“你就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拜戚怒道:“你當真毀滅了三清?”


    乞丐道:“天地罪孽,盡可歸咎於我。但三清自相殘殺,我隻不過稍稍出力而已。”


    形骸道:“這並非閣下真身,而是閣下的影子。閣下連在凡間的宗教都假借青陽之名,性格之怯懦卑劣,實是人所不及。”


    龍蜒微笑道:“多謝讚賞,凡人。我本性慣於隱藏幕後,暗中行事,能不親自冒險,自是最好不過。”


    形骸道:“你來找我有何事?”


    龍蜒道:“前來議和。”


    形骸道:“議和?”


    龍蜒道:“我之所以到來,是為了將凡世變迴我等投降之前的輝煌盛世。由巨巫掌控萬物,凡人安居樂業,辛勤勞作,這世界將永遠安穩地持續。我對女媧充滿敬意,並無意將凡人趕盡殺絕。”


    形骸道:“然而你的影子,仍將懸於眾人頭頂,凡人也再也難見天日。他們將在苦寒中掙紮,壽命銳減。”


    龍蜒道:“他們會隨之改變,成為適合在暗影中生存之物。”


    形骸道:“我不能答應,我等情願滅亡,也不願在你統治之下身心扭曲,苟延殘喘。”


    龍蜒望向他身後眾人,笑道:“你真是暴君之選,難道竟將你的心意強加給所有人?”


    形骸道:“你的陰影摧殘萬物,萬物又怎能選擇?既然如此,有何資格指責我?”


    龍蜒道:“你並不知大局,我並非凡世的威脅,亡神才是,仙靈才是。亡神之中,有人意圖將萬物歸於虛無,令百萬年的輪迴重新開始。而仙靈也想將這乾坤再度歸於夢海。唯有我才能守護這世道。”


    形骸道:“我不相信你說的任何一個字。你若真是為了凡世,不如立刻撤迴妖界如何?”


    龍蜒歎道:“真是冥頑不靈,孟行海,既然如此,我隻好殺你了。”刹那間,一團陰影從他腳下蔓延開,形骸發覺其餘所有人都不見了,陰影中隻剩下他與龍蜒。


    龍蜒道:“彗星之影,蒼天之忌。在我這天忌神功之前,孟行海,你莫以為贏得了聖蓮,便能勝得過我這世界之靈。”


    形骸揮動冥虎劍,劍氣被黑暗中一條黑龍擋住。形骸用青陽劍灼燒暗影,卻意外地無法穿透。


    龍蜒笑道:“青陽暫且不與我為敵,你這青陽劍也無法用了。”


    形骸道:“你或許不知自己犯了兩個錯。”


    龍蜒道:“哦?這可奇了。我這人最是知錯能改,不知所犯錯誤為何?”


    形骸道:“一來,你不過是一影子,影子再強,亦遠不及本尊。二來,這青陽劍是青陽用來操縱我的,但其中法術已被我所破,已歸我所有,青陽暫且壓抑此劍,可又能壓抑多久?”


    龍蜒道:“就算壓抑不久,可你目前隻剩下一柄冥虎劍,真以為能在我手下活命?”


    形骸長劍橫斬,獸爪降臨,轉瞬間將眾黑龍擊退。龍蜒臉色一變,旋即藏入暗影中,他道:“孟行海,你急了!你可知道在我這天忌神功裏,時光流動快速,你在此耽擱越久,外頭那些神仙與凡人,皆會死於我群妖之手。”


    形骸道:“混賬!”衝上前,冥虎劍縱橫交錯,劍氣如千萬頭野獸衝鋒,黑影在這無窮劍氣之前飛速潰散,可形骸仍不知這黑影究竟有多厚。


    .....


    戴殺敵掄起大刀,將一襲來的妖魔剖開,他喊道:“神往先生,你快些將大夥兒傳走!”


    神往手指連點,金光猶如萬箭齊發,擊中妖魔,但妖魔數目太多,殺之不絕。神往道:“我真氣不足,難以施法!”


    裴柏頸道:“我與大哥殿後,所有人撤向海灘邊,等待桑提國的飛艦接應!”他與戴殺敵二人最是久經戰陣,縱然虛弱,可意誌力極強,比旁人狀況好得多。


    鳴兒、孟如令等不願走,但戴殺敵破口大罵道:“在這時候,還這般不懂事?莫留下來給老子添亂!等你們養足了精神,再來殺這些妖魔,替老子報仇!”


    裴柏頸哈哈笑道:“話糙理不糙!”


    兩人奮勇殺敵,以一敵千,金光如山崩地裂,又如驚濤駭浪,然而妖魔從四麵八方包圍而至。他們擋住一麵,卻難以顧及其餘。戴殺敵見那藏玫瑰手中長劍閃爍,劍氣淩厲,殺出一條血路,可很快,更多妖魔出現在前方,她們難以突圍。


    戴殺敵心裏一急,忽然背上一痛,中了數箭,他大吼一聲,刀光飛去,將那箭手殺了。他意誌漸漸模糊,手中的刀輕若無物,又或許刀已經不見了,他卻發覺不了。


    周圍變得極為安靜,敵人與戰友,神仙與凡人,同胞與夥伴,他們都沒了聲音,沒了蹤影。戴殺敵見這世界成了一片空白,無論朝哪個方向望去,什麽都瞧不見。


    他心中迷茫,朝一處走,卻終於感到如釋重負,萬物不縈繞於心。他是空著手的,再也不害怕妖魔,也不擔心同胞,他變得前所未有的輕鬆,又覺得身子虛弱,他看著自己的手,那是一雙老人的手。


    他覺得自己一定很老,或許已活了幾百歲,幾千歲,他征戰得太久,是時候休息了。


    走著走著,前麵有了人,是一個個挺威風的戰士,他們立在兩旁,像是歡迎他的隊列。但當戴殺敵走過時,他們並未鼓掌,甚至毫無表情,他們似乎看不見他。


    戴殺敵在隊伍盡頭見到了另一個健壯雄武的老者,那老者體魄如同一頭雪地裏的犛牛,即使坐著,也不比戴殺敵矮多少。


    戴殺敵笑道:“陛下,我終於見到你了。”


    北牛道:“你何時變得這般矮小?”


    戴殺敵這才發覺自己彎腰駝背,他歎道:“我老了。”


    北牛道:“你再老,能有我這般老?我覺醒之時,已是老死的年紀。”


    戴殺敵道:“無論老不老,這一迴我的使命終於到頭了,我是戰死的,依照冰行牧者的規矩,我將享受無上榮耀。”


    北牛笑道:“是麽?你怎知道這是死亡?”


    北牛身上燃起陽光,隊列中的戰士也燃起了陽光,陽光驅散了空白,北牛見到了這世界的模樣,他見到一條黑龍盤踞在萬裏大地之上,他見到自己的同胞,那些覺醒者,一個接一個地倒下。不久已隻剩下玫瑰,她保護著那些神仙,手中的長劍散發著驚人的光輝。


    戴殺敵熱淚盈眶,驀然很想迴去。


    北牛讓開道路,戴殺敵見到一個穿金甲的少年,那少年如此威嚴,如此美貌,戴殺敵隻第一眼見到他,便知道自己見到了誰。


    他喊道:“天尊?”


    少年道:“我深陷神譜的迷局中,再無法守護者凡世,在我壽命的盡頭,我確知我那些偉大的信徒又迴來了,他們找迴了失落的高傲,找迴了珍貴的品德,他們再一次成為了照耀千古的英雄。我知道,教主知道,老君也知道,我們失職了,我們無法醒悟,我們再一次墮入了妖魔的詭計,而這凡間,這天界,這世上的一切,終究還得依靠凡人自己。”


    少年將無比熾熱的陽光送入戴殺敵體內,戴殺敵覺得自己不再蒼老,他陽火充沛,抵達了從不敢想象的境界。


    少年笑道:“龍蜒教會了我:覺醒之後,則是渡化,我的英雄們,為我行善吧,為我飛升吧,為我複仇吧!”


    戴殺敵驀然睜開眼,他的陽火如同狂獸,將靠近他的妖魔焚燒殆盡。


    在他身邊,每一個靈陽仙,不,每一個覺醒者,他們都仿佛光芒鑄造的熔爐,妖魔被神聖的火光照射,霎時潰不成軍。


    龍蜒萬想不到此事,他想不到三清之死並未削弱凡人的力量,反而令他們再一次重生,再一次覺醒。


    戴殺敵握緊了大刀,又握住了裴柏頸伸過來的手。他們都渾身染血,模樣真是見了鬼。


    裴柏頸笑道:“大哥,我們的戰鬥結束了嗎?”


    戴殺敵大笑,望著仍不見底的敵軍,喊道:“我看永遠都結束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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