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骸心中默念:“千裏之行,始於足下,終於足下,始終如一,不忘初心,則達所往。”他原先本以為此言是鼓勵旅客不可放棄初衷,現在見了血腳印,霎時猶如醍醐灌頂。


    他一劍將自己右腳斬斷,劇痛中,他身軀巨震,見鮮血流了一地。這右腳實為刑天的殘骸,形骸歎了口氣,又將前半腳掌切了,拿在手中。那青年與葉娜迦都驚唿:“你這是何苦?”


    形骸道:“千裏之行,始於足下,終於足下,始終如一,則達所往。銘文之意其實很簡單,若一人能同時將腳踏在起點與終點,就能到達目的地。”


    葉娜迦道:“那....那你也不能把自己腳...起點與終點?難道要咱們退迴去麽?”


    形骸道:“不,這兒是始發處,往前行一千裏路,就是終點,我把這前半腳掌放下,一足同時位於始終,這幻境便被我所破。”


    葉娜迦臉色不忍,道:“你是瘋了麽?若是理解錯了....”


    形骸道:“那又如何?大不了返迴原地。”


    葉娜迦道:“可你如何知道自己走過千裏之遙?難不成一步步數麽?”


    形骸道:“我不斷滴血,等血落地後不再留下印記,應當就到了。”


    葉娜迦笑道:“你這瘋子,不過我好喜歡。”她跳出形骸懷抱,變作一青鹿,道:“這兒不能飛,你騎著我吧。”


    形骸道:“多謝。”一手高舉,用無奇法戒保護兩人,葉娜迦撒腿就跑,全速本向前方。


    在夢海中境,葉娜迦如虎添翼,真氣充沛,四肢滿是勁力,一蹦一跳便越過十丈。形骸任由傷口流血,又以放浪形骸功補充,不知奔行了多久,形骸見鮮血落地後旋即消失,他道:“停下,我們到了!”


    葉娜迦變迴人形,扶住形骸,形骸將半截腳掌往地上一放,驀然間,霧氣消失,形骸看清所有人正在一座長橋上,不過這長橋也不過一裏之長,其餘人都迷茫地站著。形骸瞧見他們每個人的臉,便能想起他們是誰。看來那無形仙靈被形骸所敗,也放過了他們所有人。


    葬後卿盤膝而坐,見形骸受傷,點頭道:“原來始終如一是這意思,你足傷無礙麽?”


    形骸道:“接上就無礙了,我這腳可沒那麽容易放過我。”他將腳拚湊完整,放在傷處,瞬間已然愈合。


    先前那無助的青年走向形骸,道:“多謝你又救了大夥兒。”


    形骸想起他叫鄭千山,答道:“不必道謝,你們沒事就好。”


    葉娜迦忽然道:“啊,我想起來了,這無形仙靈叫迷霧之徑,被它吞食的仙靈凡人多得不計其數。”


    形骸道:“你怎地現在才說?”


    葉娜迦道:“它會讓人忘記它是誰,我也沒法子呀。”


    長橋的對岸仍有些霧氣,形骸說:“那兒就是幻境的出口,走過那片迷霧,應當就是風行神針所在了。”


    眾人走過長橋時,仍有些忐忑不安,好在記憶再未受損。當站在迷霧邊上,已感到狂風猛烈,如繩索般拉著眾人,將他們往裏吸。眾人各運功力抵擋,才能站穩。這時,鄭千山等人身上泛出紅光,如披風罩體,由此能夠行動如常。


    形骸率先走過,隻見無數龍卷風席卷天地,無數島嶼從下方升起,相互碰撞而粉碎。從天上掉落冰刀冰錐,如割豆腐般將山石切斷。萬千雷電無休無止地劈落,響聲足以令千萬人耳聾,忽然間,閃電與狂風又被凝固在空中,像是被寒氣凍住,形成了路徑。形骸感到萬斤之力欲將自己送上天,急忙運足土行神龍功,雙足踏在迷霧邊上的山岩中,仿佛與山融為一體,方能保持不動。


    他心中驚懼:“這風行神針就像是鴻鈞陣發難一般,連仙靈都無法在此生存。”


    葬後卿道:“這兒已不是夢海,而是凡世之中。”


    形骸道:“風行神針原本就是為了驅散夢海所造,至少在這附近,夢海隻能繞行。但既然是凡世,那就好辦了。”他斬出虛度浮世劍法,命運蛛絲平複混亂的真氣,在他自身三尺周圍,不受寒氣、雷電、颶風的侵害。他又加上幾分力道,保護住鄭千山等人。但每多一人,他便需消耗更多內力。


    葬後卿用那魔眼環繞自己,也抵消了風災雪災,他庇護了吳雲寒、韋騰龍、托婭,替形骸減輕了不少負擔。眾人望著這宏偉壯觀、匪夷所思的景象,皆目瞪口呆,敬畏異常,心想:“在這裏,隻怕每時每刻都有驚天動地的劇變。”


    葉娜迦又變作蝴蝶,飛上形骸肩頭,大聲笑道:“我逃過了迷霧之徑,進入了風行神針,這在仙靈之中豈不又是兩件天大的傳奇?”


    形骸道:“傳奇不傳奇倒無關緊要,先在這兒保住性命吧。”


    忽然間,他們見天上飛過許多風行元靈,有湖圖錄,有雲孔雀,有雷鳩,有電蛇,嘴裏大喊大叫,但聽不清在說些什麽。鄭千山道:“他們像是去作戰的。”


    吳雲寒道:“但願別是來殺我們。”


    韋騰龍駭然道:“這裏億萬元靈,動用狂風之力,一瞬間便能將我們撕碎。”


    形骸施展道法,召喚出此地一個湖圖錄風熊,那湖圖錄甚是驚訝,喊道:“你們是如何來到這兒的?”


    形骸道:“說來話長,風行元龍在這兒麽?”


    湖圖錄喊道:“休得無禮!你豈能隨意提及主人姓名?”


    形骸皺眉道:“你是我召來的元靈,應當聽我的話才是。”


    湖圖錄道:“這是我們風行元靈的國度,不受乾坤法規所限。”竟對形骸橫眉豎眼,神態冰冷。


    隻聽葬後卿恭恭敬敬地說:“這位神仙,還請告知我等風行元龍大神的下落。”


    湖圖錄霎時變得和顏悅色,道:“這位...大人可是天上的大仙?我瞧著好生麵善。”


    形骸暗暗苦笑:“他明明是陰間的怪客,怎會是天上來者?這湖圖錄當真糊塗。”


    葬後卿道:“我微服私訪,不便以真麵目示人。”


    湖圖錄點頭道:“了解,了解。風行元龍大人眼下不在此間。”


    葬後卿問:“不在?那她在何處?”


    風熊道:“大人需維係整個凡間的風雪雷電,故常常一去數年不歸,也不知何時會歸來。”


    葬後卿又問:“那這風行元靈國由何人治理?”


    風熊道:“是秋水大人,她是一位風行小神龍。”


    葬後卿道:“她眼下何處?”


    風熊道:“自然在宮殿之中。”


    葬後卿道:“可否帶我們去見她?”


    風熊歎道:“你們當真是否有月舞者?依照規矩,月舞者要求見攝政女王,攝政女王必須接見。”


    鄭千山等人皆說道:“我們正是月舞者。”


    風熊點了點頭,飛上半空。形骸與葬後卿各顯神通,跟上這風熊。


    形骸見空中的元靈片刻無休,忙碌至極,問:“神仙,這些元靈在做什麽?”


    這湖圖錄極喜歡旁人恭維,聽到神仙二字,欣喜不已,道:“他們在打仗。”


    形骸道:“打仗?和誰打仗?”


    湖圖錄道:“風行國,方圓九千裏,少說有一百個地庭,每個地庭彼此不服,故征戰個沒完沒了。攝政女王秋水權威不足,也唯有聽之任之。唯有元龍大人親至,所有元靈才會停戰,和睦相處。”


    形骸驚訝於這國度之大,也震驚於風靈這好戰天性,他道:“你們不會死麽?”


    湖圖錄道:“早上死,晚上又活了,在風行神針周圍,除非被仙靈所殺,否則我們不朽不滅。”


    形骸道:“我聽說元靈複活之後,不再是原先的那一個了,是不是?”


    湖圖錄道:“管他呢?我不記得自己死過幾迴,反正活過來的那個仍然是我,隻不過全想不起來自己有哪些熟人。”


    葬後卿道:“不錯,一個人的死活隻關乎自己,不關乎旁人,隻要你感覺活著就行。”


    形骸道:“離攝政女王的宮殿有多遠?”


    湖圖錄道:“我們這兒是遠省,宮殿離此兩千三百裏,也不算太遠。”


    眾人大失所望,齊聲道:“這還不遠麽?”


    湖圖錄領著眾人來到一條凝結的風徑前,說道:“你們踩在這風之捷徑上,一個時辰能行三千裏路,沒多久就到了。”


    形骸道:“飛得如此之快,血肉會被風扯得粉碎。”


    湖圖錄道:“真是胡說,我們從未如此。”


    鄭千山等人喊道:“我們是人,不是元靈。”


    湖圖錄瞪大眼睛,似不明白其中有何差異。葬後卿道:“我護著天王三將,你保護其餘人。”


    形骸看向鄭千山等人,見他們仍無放棄的意思,遂點了點頭,道:“隻有冒險一試了。”


    形骸將命運蛛絲在眾人身上纏繞數圈,將他們編織入乾坤的錦圖中,跟著那湖圖錄,與眾人一齊踏入風徑,驟然間,眾人形影模糊,如疾風般飛行。眾人隻看一眼後退的景物,便嚇得魂飛天外,急忙閉上眼,形骸竭力施法,漸感到得心應手,而葬後卿也能應付自如。


    那湖圖錄所言不虛,過了一個時辰,風徑緩下,形骸隻見一宏偉無比的巨柱近在眼前。那巨柱通體雪凝,似高萬丈,升上高空,直至消失在視野中,雄壯瑰麗得無法用語言形容。在巨柱周圍,風平浪靜,無窮的元靈守衛著巨柱,操縱著氣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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