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形骸來到朝堂,見龐鏡與湘田走向自己,龐鏡嚷道:“大人!出大事了!”


    形骸自覺這白仙將軍總不得清閑,歎道:“什麽大事?”


    龐鏡道:“乞援夜闖婚房,意圖行兇,被燭九國主捉了,現在正審案呢。”


    形骸道:“我早瞧出這乞援不對勁了,果然不出所料。”


    湘田笑道:“那你怎地不早說?”


    形骸道:“我若阻止,此事便不會生,不生此事,遲早也會是個隱患。這叫堵不如疏,你們如何能懂?”


    湘田啐道:“大人呀大人,你總有諸般借口。”


    三人快步走入朝中,眾大臣朝形骸望來,向他躬身行禮。形骸點點頭,隻見乞援被綁個嚴實,兩個侍衛將他摁倒在地。乞援咬牙哭泣,眾人臉上皆是鄙夷痛恨之色。形骸心想:“我勸他多少次‘莫要癡纏’,他偏偏不聽,真是又可恨,又可憐。”


    他行刺的是本國大宗匠的女婿,依照魯檀的性子,多半還會給他加上一條作奸犯科的罪名。乞援是魯平弟子,處罰更為嚴厲,這條命定然保不住了。


    果然聽魯檀泣道:“他昨天見我....見我沒穿衣物,竟揮刀向我撲來,嘴裏大喊大嚷,要挾我答應從他...”


    乞援驚駭地看著魯檀,似乎魯檀說出的不是話語,而是紮心的刀。


    杜旅斥道:“好個色膽包天之徒!大哥,他冒犯了國主,縱然是我師侄,也不可輕饒,你說怎麽辦?”


    魯平心知女兒說謊,乞援對她敬若天神,如何會有褻瀆的膽量?但乞援犯下大錯,魯平也不願保他,說道:“依照門規,當綁在冰雪中,受霜凍之刑。”在白國之外,哪怕是升火月,風雪也能殺人,隻不過死的更慢,更為痛苦而已。


    魯檀道:“爹爹,幹脆一刀砍了他的腦袋!”


    乞援道:“檀兒,我無悔愛你,你要取我性命,盡管親手來拿就是!”


    燭九朝杜旅、魯平說道:“兩位前輩,不必殺了此人,將他交給我處置。”


    杜旅道:“此人罪無可恕,國主難道想饒他?”


    燭九道:“我有刑罰,能令他生不如死。”


    杜旅、魯平對視一眼,都道:“既然是賢婿心意,我等不會反對。”九耀喃喃說道:“你要在他身上留下印記?那確實還不如殺了他好。”


    燭九笑道:“前輩此言差矣,留有印記之後,能令人洗心革麵,改邪歸正,有什麽不好?”


    魯檀道:“夫君,他如此欺侮我,你為何不將他殺了?這人不死,將來還會做壞事。”


    燭九道:“放心,不會了。”對侯雲罕說道:“哥哥,帶他下去。”說罷走出殿堂。形骸心想:“九耀說的是什麽印記?”心下好奇,施展遁夢式,隱去行蹤,跟在燭九、侯雲罕之後。


    燭九來到下榻的大宅,走入屋內,將門窗緊閉,但形骸透牆鑽入。


    侯雲罕道:“你當真要饒他?”


    燭九歎道:“他也是個可憐之人。我聽說我那妻子被嬌慣得不像樣,確實有負此君,哥哥,將來你就會知道了。”侯雲罕臉色異樣,竟有些不知所措。


    乞援不知兩人要如何處置自己,反而加倍害怕,道:“我對師妹問心無愧,這十幾年來,我寧願自己忍饑挨餓,把師父給的財物全買禮物贈給師妹!燭九,你知道我昨晚並不像她所說的那樣可恨!”


    燭九道:“乞援,乞援,你何必如此搖尾乞憐?我賞罰分明,不會加害於你。”


    她舉起胸口那獨眼吊墜,獨眼綻放紫光,燭九一雙紫目也熠熠生輝。她對乞援道:“你對這吊墜誓:‘我此生願追隨燭九,不計生死!我此生願聽燭九號令,否則死於非命!我此生願遵正神國法令,否則必受懲罰!我此生絕不吐露燭九秘密,隻要稍有泄密念頭,立即讓我斃命!’”


    形骸見那吊墜光芒奇特,與燭九雙眸唿應,心想:“這是類似海法神道教的入門誓言,但更強而有效。這吊墜上的法力深不見底,真是一件神器。”


    乞援見吊墜異狀,心中驚恐,嚷道:“我不誓,你殺了我好了!”


    侯雲罕罵了一聲,在乞援後背一點,乞援霎時痛的滿臉充血,但卻叫不出聲。形骸見侯雲罕所點穴道都是人體最痛之處,且手法奇異,能令人痛苦加倍。這位當年萬仙赫赫有名的少年高手,不知何時,竟變成一位技藝精湛、手段殘忍的刑官了。


    燭九問道:“你不誓?”


    乞援頗為硬氣,仍然搖頭。侯雲罕遂再度用刑,乞援痛苦萬分,片刻如年,如此持續了半個時辰,他終於承受不住,道:“我...誓!”


    燭九道:“我不強迫你,你自己點一點頭!”


    形骸暗忖:“這還沒強迫?賢妹太謙虛了。”


    乞援勉力點頭,刹那間,吊墜中紫光噴薄,如蠶繭般裹住乞援。乞援手背上多了一獨眼印記,那印記旋即消失。乞援看著燭九,表情起初甚是茫然,但不久露出順服恭迎的神色。


    燭九道:“好了,帶他迴去。”


    形骸搶先迴到大殿,不久後,燭九、侯雲罕與乞援出現。燭九說道:“三聖,趁天氣晴朗,我該帶著檀兒返迴正神國了。”


    他這行程是安排好的,杜旅等人並不意外,杜旅道:“我聽說怯翰難將兵力調撥至草原上,隻怕是要與你為難。此去遙遠,我等當派將士護送你們。”


    九耀道:“伍斧將軍,還請你一路保駕。”


    杜旅、魯平皆吃了一驚,杜旅苦笑道:“三弟,你是要拆了我國這倚仗的城牆嗎?”在這三聖心中,形骸是北地第一高手,也是白國棟梁,有他坐鎮,則萬事無憂。若他不在,則難免睡不安穩。


    九耀道:“命運會將他指引向草原,是時候放他走了。”


    形骸運功傳音入密,問道:“大仙,你又瞧見征兆了嗎?”當年,這九耀贈予形骸一幅山中國地圖,令他阻止了一場天地浩劫,如今此仙再度出言指示,不知又會有什麽事端。


    九耀說道:“我曾給你一盒,盒中有一卷銀絲,你可否還記得?”


    形骸道:“是,我記得那是大仙甘冒大險,從天庭盜來的。”


    九耀道:“你將此物帶在身邊,將來必然用得著。”


    燭九笑道:“義兄,正好帶侄女去正神國瞧瞧,那邊已然今非昔比了。”


    形骸心想:“既然九耀見到了征兆,那我這一趟是非走不可。”當即答應了。戴殺敵與形骸、孤鳴交情深厚,頗為不舍,道:“老弟,你一路小心,盡早迴來,千萬照顧好孤鳴。”


    形骸道:“老兄你也是,時刻提防怯翰難,但更需小心龍國。”


    他迴家後告知孤鳴遠行的消息,孤鳴平時被形骸逼迫用功,實覺得無聊透頂,聞言一蹦老高,喜道:“好呀!終於不用悶在家裏啦!”


    形骸摸她腦袋,說道:“在路上也不可偷懶,否則如何對得起你這天分?”孤鳴笑道:“就算同樣痛下苦功,在外頭總比在家裏有意思。”


    形骸道:“這世道險惡,四處亂跑,萬一再遇上山中城那檔子事,你難道不怕麽?”


    孤鳴吐了吐舌頭,道:“與其在家死讀書,不如被暗流追著東奔西跑。”


    形骸歎道:“如令真教壞了你,罷了,罷了。你收拾收拾,今天的功課不用做了。”孤鳴歡天喜地,匆匆跑了。


    形骸不知此行需離開多久,但料來不用多帶行裝,隻帶了換洗衣物,少量錢財,父女二人來到城門,與燭九等人匯合。杜旅派白光衛十五人,外加精兵兩百人,護送燭九,運送嫁妝,規格甚是隆重,形骸見湘田與龐鏡也在其中,夫婦二人帶著小嬰兒。形骸身為長官,隻覺不妥,可自己也攜帶女兒,倒也不便指責。


    燭九笑著向孤鳴問好,孤鳴忙畢恭畢敬地朝燭九行禮,魯檀白了形骸一眼,對他甚是冷淡,不過對旁人也好不到哪兒去。形骸猜測她不滿燭九饒了乞援,正鬧小性兒,此刻勸也沒用。


    眾人部分坐馬車,部分騎雪原駿馬,形骸喊道:“出!”從城門離城,踏上朝聖道,往南前進。


    燭九策馬斜奔,與形骸並肩而行,她見孤鳴騎著小馬駒,跟在形骸身邊,笑道:“侄女如此年幼,可卻英氣勃勃,著實惹人喜愛。”


    孤鳴道:“國主叔叔才是英氣勃勃,令人敬仰呢。”


    燭九大笑起來,道:“好孩子。”形骸道:“這孩子喜歡逞口舌之能,你別胡亂誇她。”


    燭九道:“安答,那天夜裏,我在你房中睡著,你出去捉拿盜賊,拋下我不管,這一走就是月餘。誰知你一迴來,竟有了這麽個女兒,真叫人意想不到。”


    形骸立即喊道:“孤鳴真是我女兒!”


    燭九道:“我又沒說不是,隻不過覺得奇怪,一直沒來得及細問。她是孟輕囈殿下所生的麽?”


    形骸道:“不是,但她正是我女兒不假。”


    燭九皺眉道:“不是輕囈殿下?安答,人人都說你生性風流,我還一直不信,想不到竟是真的。”形骸聽出她語氣中似頗為著惱。


    形骸道:“真的也罷,假的也罷,孤鳴絕對是我親女兒,對此我萬分確定,絕無可疑。”


    燭九與孤鳴齊聲笑道:“你就隻會說這句話麽?”


    形骸道:“不錯,關於孤鳴,其餘之事我無可奉告,唯有此言,我說的坦坦蕩蕩,無半分虛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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