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無歸略一動身軀,鮮血加速流淌,他變掌為拳,遙遙朝利歌一揮,利歌隻感對方拳風如撼天的颶風般襲來,他全速往左側一躍,驚險萬分地避開,那拳風將遠方一座山摧毀殆盡。


    形骸趁勢朝葉無歸出劍,使得綠焰熊熊,霎時宛如太陽隕落一般。葉無歸舉起掌心,打出掌力,將綠焰擋在半空,兩人以功力較量,一時難分勝負。利歌從旁夾攻,打出一招血佛托天掌法,他此刻功力已不弱於形骸多少,葉無歸右掌圈轉,從容化解利歌攻勢。


    形骸見五老僧與將金佛放定,盤膝圍繞金佛,口中念誦佛經,那金佛冉冉升起,飛向那圓石山裂縫處。他心想:“利歌封住葉無歸行動後,我隻需全力猛攻,葉無歸決計騰不開手。但願冥虎風劍莫要此刻搗亂。”念及於此,又小心翼翼地加重三分力道。


    突然間,葉無歸用力唿吸一口,道:“不過爾爾!”身影閃爍,竟挪移至形骸頭頂。形骸知他速度之快,更在玄秦之上,但不料竟快到這般境界,將自己與利歌聯手視若無物,一時間大驚失色。葉無歸一腳橫掃,形骸左臉頰中招,朝後摔倒,葉無歸使小巧功夫,數拳打出,形骸一招也未擋下,砰地一聲,身子撞斷了一根山柱。


    利歌見葉無歸仍在流血,但卻毫不顧忌地移動出招,也是錯愕萬分。葉無歸麵向利歌,倏然已在利歌背後,利歌迴肘一劍刺他,但葉無歸已將利歌手腕折斷,飛起一腳,將利歌踢出老遠。隨後,他又盯上那五個老僧。


    形骸大叫一聲,破土而出,劍如千龍掠天,攔住葉無歸去路。葉無歸不料形骸護體真氣這般深厚,中拳腳後竟未受重傷,笑道:“真有你的!”


    利歌躍迴近處,運絕陰陽自化,刹那間治愈傷勢,他見葉無歸腳下血流成河,哪怕他功力再強,也絕不可能仍有氣力,略一思索,驚聲道:“你以迷宮之氣化作自己的鮮血?”


    葉無歸笑了笑,道:“不錯。”也是這葉無歸學武之才千古罕見,從秦桑夫人處學的泣靈經後,能自行舉一反三,觸類旁通,創出種種神妙的武學。泣靈經練到他這般境界,已無需飲血,隻需唿吸空氣,感悟自然,即可采納世間靈氣,化為自己血氣,更何況萬夜迷宮中此刻靈氣外泄,無處不強,對葉無歸而言,等若無時無刻不在飲血,利歌這血瀑功已全然無效。


    形骸知道此時情況危險至極,這葉無歸在眨眼間就能將五僧同時擊斃。他朝前疾衝,綠焰纏身,但在葉無歸眼裏卻慢得如同落葉。葉無歸輕盈轉身,避開形骸數十劍,仔細觀察一番,對準形骸真氣薄弱處一掌推出,此次打得形骸口噴鮮血,連連後撤數丈,方才站穩。就在此刻,利歌欺近,使出龍蛇化一,頃刻間血蛇萬千,葉無歸從血蛇中穿行而過,一指洞穿利歌咽喉,再一掌將利歌擊退。


    利歌喉嚨中的血四處亂湧,他掩住傷處,感到葉無歸的指力殘留在自己血液之中,令他血液躁動不安,如同狂獸。驀然間,他眼中充血,所見一片猩紅,仿佛雙目盲了。


    他似乎又落入那血瑤池中,穿越了萬年,迴到當年血盲自我放逐的歲月。他見到血盲挖出了自己的眼,贈予純潔的少女;他見到血盲舍棄自己的腦,贈予那撕裂血魔;他見血盲獻出了自己的心,贈予了那無畏的血佛。血盲的血由一化三,再擴散至千千萬萬的人身上,就像是一棵倒著生長的大樹。


    他覺得天地翻轉了,緩緩軟倒,再無力爬起。


    形骸心中一驚,急道:“徒兒!”忙過去查探利歌。葉無歸歎了口氣,神色鬱鬱,道:“帶著義弟,離開此地,他還有一口氣在。隻要讓他飲血,他就能活下去。”


    形骸探了探利歌脈搏,搖了搖頭,擺出交戰架勢。


    葉無歸森然道:“在我神速麵前,你的青陽劍不值一哂。若不是為了讓你救利歌,你休想在我掌下活命。”


    形骸道:“我倒想試試,因為我已想到了對付你的法子。”說話間,他展開輕功,仍舊擋住眾老僧與那金佛。


    葉無歸笑了起來,道:“是麽?”


    形骸道:“正是!”霍然之間,他身上的青陽變得異常熾烈,綠中透白。這萬夜迷宮中本是永恆不散的黑夜,但此時形骸周圍百丈之內卻明亮的勝似陽間午後。


    葉無歸不禁動容,單手遮眼,道:“你何時看破的?”


    形骸朗聲答道:“是利歌告知我你這功夫的關鍵所在。萬夜皇,你在黑夜之中感官如電,身手快速百倍,令時光猶如靜止,但在白晝時卻不過如此。我先前數道青陽劍芒,有的明亮,有的黯淡,便是為了試探如何令你變慢變緩。”


    葉無歸繞著形骸那光圈徐徐踱步,心想:“若是尋常血族,在他這劍芒照耀之內,立時會被烈焰焚化。這青陽劍確是陰間血族克星。幸虧我能使靈氣化血,不再受此詛咒。”他朝形骸拍出數掌,形骸還以劍芒,至此刻,葉無歸速度銳減,形骸便能應付自如,絲毫不落下風。


    但驀然間,形骸左臂一跳,令他心中冰冷:“是冥虎...風劍,偏偏在這關頭?”果然不出所料,片刻之後,他左半邊身子不可遏製地抽動數下。形骸渾身綠焰飄忽不定,時強時弱,變得難以掌控。


    葉無歸露出笑容,歎道:“倚仗神器,終究會有隱患。”舉起雙掌,猛地掌力如雨。形骸單手持劍,橫劈縱切,半步也不退讓,鬥到分際,他斬出一道巨浪般的劍氣,正中葉無歸身軀,但胸口喀剌剌幾聲,也被葉無歸震斷了數根肋骨,他氣血翻湧,翻身摔倒。


    葉無歸也傷得頗重,但他吸收此地靈氣,這劍傷對他而言算不得什麽。他仰望那圓石,忽然間神色變了,他原本腦中一刻不停地迴響著將首的囈語,感受著將首的戾氣,但現在卻唯有一片平和,一片沉寂。


    他心道:“莫非這罪佛.....”可立時又堅定信念:“這定是亡神的詭計,他暫且收手,令我以為他陷入長眠中,其實是想將我騙離此地!”


    正在他欲朝五僧出手的瞬間,背後似被利刃刺入,他迴身一拳,仍舊快極,但那人一掌將葉無歸拳頭捏住。葉無歸哼了一聲,真氣激揚,將那人震退,一刹那拳如狂潮,敵人雙手絲毫不慢,竟令葉無歸無功而返。


    葉無歸心頭一震,見來者衣著似是利歌,但他的手已變成了利爪,腦袋是一頭多眼的狼首,葉無歸熟讀泣靈經,自也聽說過傳聞,心下大驚:“撕裂血魔?義弟.....這可真想不到,難怪我與他一見如故,原來他來曆這等不凡。”


    血魔撲向葉無歸,速度之快,令葉無歸也這暗自駭然,兩人纏上,葉無歸連出重手,使盡輕功,卻始終甩不脫這兇猛的怪物。若葉無歸在暗夜之中能夠運用神速,這撕裂血魔隻需嗅到血液氣味兒,身手也將快速得永無止境,敵人越強,流血越多,這血魔便陷入無可遏製的狂喜之中,非將敵人鮮血吸進不可。


    葉無歸雙臂一分,一拳將血魔打了個跟頭,血魔身子一彈,一爪在葉無歸胸口留下數道深痕。葉無歸逐漸適應,心想:“它身手之快,更在我之上,但我在此不朽不亡,真氣無窮,況且這血魔笨拙粗陋,仍非我敵手。”心中計較已定,忽使虛招,連擊這血魔數下,血魔體魄強健至極,可仍被打得皮開肉綻,受了頗重的內傷。可他奮勇卓絕,兀自全無退縮之意,忽而舌頭伸長,在葉無歸腹部又開了一個口子。


    葉無歸手掌一劈,將血魔打倒,道:“愚昧莽夫,此舉徒勞無益!”話音剛落,四麵八方突然灰塵飛舞,將他與利歌、形骸三人籠罩在內。葉無歸茫然四顧,發覺自己再無法吸取迷宮靈氣,以之補充鮮血。這灰塵正是放浪形骸功的死灰隔絕之法,葉無歸不明所以,“啊”地一聲,心中惶恐,當即分寸大亂。


    血魔張牙舞爪,撲住葉無歸,一口咬上葉無歸脖子,葉無歸感到鮮血好似洪流泛濫,湧入血魔口中。以他的功力,若想掙脫本也不難,然而到此地步,他渾身虛弱,竟生不出半點抗拒的念頭了。


    他勉力笑道:“義弟,終究.....是你贏了。”


    其實,在葉無歸失控殺死秦桑的時候,他早就死意已決,之所以活到現在,是為了向害他們一輩子無法相見的罪魁禍首複仇。現如今,他終於釋然,他明白形骸與利歌是對的:那罪佛能令將首陷入沉睡,甚至永遠被封禁。對葉無歸而言,那是最好的報複,再也找不到比那更好的結局了。


    形骸撐起身子,散去死灰,喊道:“徒兒,住...住手!他已無鬥誌!”


    血魔聽不見,它隻是沉迷於鮮血的美味中。葉無歸身軀輕微抖動,雙臂垂在兩旁,腦中隻存著與秦桑在一起時的種種美好記憶。


    他看到了秦桑夫人替他醫治斷骨時的笑臉。


    他看到了秦桑夫人如蝴蝶般在落葉中飛舞。


    他聽到深淵上秦桑夫人吹奏的那美妙樂曲。


    他還看到了這位戀人在兩人最後一次相遇時那晶瑩的淚光。


    隨後,他們融合為一,再也不會分離。


    他欣然一笑,霎時身軀化作灰燼,從血魔的懷中升起,盤旋片刻,飄向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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