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內,狂蜂軍高歌猛進,勢如破竹,非但攻入關內,更連勝謝無傷殘黨,大舉攻城略地。公國之內殘部初時糾集大軍,抵抗了數日,卻如何敵得過形骸、穢留兩大高手?一場大敗之後,庇護院兵馬潰不成軍,節節敗退,狂蜂軍則形勢一片大好,終於能明目張膽地招兵買馬,號召萬夜國的英雄豪傑盡皆來投。庇護院雖統治已久,可早已喪盡民心,一時間,各路人馬如溪流入海,匯聚到扶賀身邊。


    然而,盡管形骸一有空閑便四處打聽利歌消息,至今仍音訊全無。扶賀派出的探子也毫無進展。隻聽說拜登最初兵分三路,入侵萬夜國的軍隊,損失慘痛,全數铩羽而歸。穢留聽到此事,心中不安,想要早些歸國,可又與黃羊兒好的如蜜裏調油一般,黃羊兒勸他留下,他就全沒了主意。


    哪怕國內戰火連天,亂象紛呈,葉無歸卻再沒露麵過,似乎庇護院的死活與他無關,狂蜂軍的叛變亦無關緊要。長久以來,這位暗夜的皇帝一直隨心所欲,神龍見首不見尾,偶爾才迴皇城整頓朝政,但他餘威太大,神功太強,彈指間便摧毀萬軍,雙方將士想起他時,心中仍敬畏無比。


    月初某日深夜,形骸夜不能寐,思緒紛紛,想著白雪兒、孟輕囈、利歌、辛瑞、澎魚龍等種種心事,隻覺得每一件皆如此艱難,如此緊迫。他此刻功力已深,隻怕足以與聖蓮女皇抗衡,可又覺得世間愈發險惡,就算能護得住自己平安,可又未必能令身邊之人安然無恙。


    此時,門上有人輕敲,又聽扶賀道:“行海,你睡了麽?”


    形骸坐起身,道:“正難以入眠,你又要吸血了?”


    扶賀說,形骸與她已是血親,故時常需給她血喝,如此能使兩人身心愉悅,勝似夫妻行房。形骸初時想:“我便讓她喝點血也無妨,這又不算對雪兒不忠。”豈料扶賀小嘴咬入他手腕的刹那,形骸隻覺無上快意充滿全身,比之男女纏綿更令人飄飄欲仙,再看扶賀,也是香汗淋漓,如癡如醉的模樣。


    自那以後,扶賀每隔兩天,就向形骸索血,形骸也不拒絕。扶賀自知太貪,怕形骸傷身,找來各種貴重補血的藥物,逼迫形骸服用,形骸不願違逆她一片好心,唯有照單全收。


    扶賀道:“怎麽會?我看你流血,心裏如何舍得?這兩天不會再逼你啦,你開開門,我有事對你說。”從結契時起,形骸已是她最信賴之人,軍中大小事務,她都要形骸陪伴,哪怕形骸不管,她也強迫形骸留在身邊。


    形骸心下默念:“她並非我妻子,我與她也並未越界,此乃血契之故。”反複三次,良心上過得去了,這才打開房門。扶賀一把抓起他左臂,輕輕咬了一口,道:“這麽久才開門,不怕氣死人家麽?”


    形骸道:“這大半夜的,你們血族不用睡,我可真得閉眼了,不然明日如何打仗?”


    扶賀嗔道:“你自己說睡不著的,況且與咱們對峙的是沈水大人,大家不過是裝模作樣,僵持不動,怎會真打?”


    形骸想起此事,不禁皺眉,道:“此言差矣,前些天,咱們與她的人不是起過衝突了?”


    扶賀苦笑道:“是她那個伯爵義子是個白癡,一場誤會而已,幸好沒釀成什麽大禍。”


    原來五天之前,扶賀與沈水公爵約定假打一仗,由沈水一方揮師攻打狂蜂軍占據的祖魔城,這祖魔城本是謝無傷公國要地,城中有大寶石礦,自來各方必爭。扶賀將此城讓給沈水,也算是送給她一份大禮。豈料那攻城將軍竟當真動用精鹽火炮,轟擊城牆,炸死狂蜂軍許多將士。


    隨後,形骸、穢留殺入敵軍,將這人捉迴城中,此人叫做蘇長勇,仗著受沈水寵信,竟毫不內疚,反而說道:“打仗豈能全無傷亡?咱們要演戲,就得演得貨真價實才行,若不流血,不死人,傳揚出去,豈不是弄巧成拙?”形骸大怒,狠狠教訓了此人一頓,這才下令撤軍。不久,沈水公爵親至,痛斥那蘇長勇,與扶賀澄清誤會,化解過節,此事才算平息。


    形骸道:“我瞧沈水公爵那一邊似乎對咱們有些不滿。”


    扶賀道:“她本人絕無惡意,但她軍中知道咱們與她是同一夥的人物可不多。大人她對我們恩重如山,若不是她,我早就死了。而若無她早期出人出力,咱們狂蜂軍連軍餉都發不出來呢。眼下我們縱然吃了些小虧,可也隻能忍耐。”


    形骸道:“這倒也是,有恩不報非君子,似我這等正人君子,自來是有恩必報的。”


    扶賀笑道:“你又自誇,真不害臊。”忽然間,臉色又變得惶急起來,道:“唉,我一看到你,就全忘了煩惱,差點耽誤了正事。我師父不見啦!我已經兩天兩夜沒見著他了。”


    形骸道:“我愛徒還不見了呢!而且已然一個月零八天....”


    扶賀道:“我答應過幫你找他,一直也沒閑著,隻是全無線索,力有不及啊。你先幫我找師父,好麽。”攥住形骸手掌,一雙水靈靈地大眼睛看著形骸,滿眼哀求之情。


    形骸拿她沒轍,道:“就依你,不過你為何這般著急?你師父是個瘋老頭,跑不見人,有何奇怪?”


    扶賀咬了咬嘴唇,道:“是師父將我變作血族,而且他常常喝我的血,他與我之間....心有靈犀。”


    形骸惱道:“好個老色鬼。”


    扶賀道:“你吃醋了?”


    形骸一驚,忙道:“本仙怎會吃醋?隻是恨這老頭太欺負你。”


    扶賀笑道:“那你就是心疼我啦,哈哈,小女子多謝大仙。被你這麽一說,我心情立時好得多了。”


    形骸道:“你快說正經的!”


    扶賀立即答道:“不錯,不錯,該說正事。我今夜突然間很是不安,心裏抽緊,不知怎地,總覺得很不對勁。我總覺得師父他...處於極大危險之中,非得快些去找他。”


    形骸雖嫉妒這魏風吸扶賀鮮血,但仍道:“不錯,這檔子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他現在何處?”


    扶賀道:“我就是全無頭緒呢,就先來找你了。”


    若是在陽世間,形骸道法精妙,莫說找個老頭,便是找一隻螞蟻,也未必不能辦成,但陰間全無龍脈,他這身道法大打折扣,找起人來便束手束腳,他歎道:“那先去他住處找找吧。”


    扶賀拍手道:“好主意,我怎地沒想到?”


    形骸瞪著她道:“你就是想將我扯進來,對不對?”


    扶賀微微一笑,道:“或許是吧,因為結了血契,我做什麽事都想與你在一塊兒。若非你這人假正經,我恨不得整日價粘著你。”


    形骸道:“什麽鬼話,沒羞沒臊!”扶賀做了個鬼臉,拽著形骸跑出了屋子。


    兩人找著魏風屋子,見屋中事物淩亂,櫃倒箱翻,形骸心中一凜,道:“有賊人闖入過。”


    扶賀道:“這是我翻的。”形骸哭笑不得,道:“你早就來過了?”


    扶賀道:“是啊,但找了也是白找,所以找你來試試。”


    形骸問道:“他家有什麽人麽?”


    扶賀道:“先前我來時,地窖裏關著幾個小血奴,但他們全不知情,看來也不像撒謊。”


    形骸暗忖:“這魏風畢竟也是極古老的血族,行徑習慣比庇護院好的有限。”


    他在屋中上下找了一圈,忽見桌案上有一紙碎末,約莫小指甲蓋大小,似是魏風為了泄恨,將紙一把火燒了,隻剩下些焦黑碎屑。


    扶賀歎道:“我也瞧見啦,可本來那信紙全燒沒了,剩下這些,又有何用?”


    形骸哈哈大笑,道:“又有何用?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在本仙麵前,但剩下一丁點零碎,便足以得見舊貌了!”遂使孟輕囈所傳道法,暗運天脈法則之理,將紙屑一捏,那紙屑浮上半空,成了一尺長寬、墨綠透明的信紙。


    扶賀喜道:“你竟有這本事!”正欲伸手,形骸道:“不用。”手指一撥,信上字跡全投在了牆上。


    信中寫道:“老陰犬!老閹賊!多年之前,你心惡膽狠,喪盡天良,害我痛苦至深。我殺你妻兒,亦不足泄恨!你我皆命不久矣,然而此仇怨不共戴天,若有膽,至舊時老宅,了斷仇怨!若你忘了老宅何處,就在那葛山梅嶺下,卓然溪水旁。”


    形骸奇道:“害死魏風前輩滿門的,不是謝無傷麽?”


    扶賀握住形骸手掌,掌心冰冷,道:“師父說過,他本將妻子義兒藏在安全之處,是他家中一老仆人告密,才致使她們慘死。他後來才知道,那老仆本就是師父仇家,他對師父恨之入骨,可又自知遠非師父敵手,於是隱姓埋名、喬裝打扮,在師父門派中潛伏,隻為尋覓良機,一舉令師父萬劫不複。”


    形骸道:“這人心機之深,膽識之強,倒也絕非一般。”


    扶賀道:“師父生平最恨者有三,一者是庇護院院長,二者是謝無傷,三者正是那位老仆。而這三者之中,這老仆尤其令他痛恨。但是這老仆早已被師父親手殺了啊?”


    形骸道:“要麽是此人逃過一劫,並未真死。要麽....”


    扶賀駭然道:“要麽是敵人布下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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