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骸道:“這不過是一場誤會罷了。”


    秦桑嚷道:“你根本不明白!那亡神的囈語何等強烈,足以催人發狂;那亡神的陰影何等陰冷,即使愛意也無法取暖。無歸他離我不過數月,我便已似乎死去了好幾次,又活過來好幾迴。我受了多大的苦,多少的痛?因此,我再也無法迴心轉意,終於下定決心,決不能讓無歸活著!”


    利魅、形骸已隱隱約約猜到兩人之間必有一場大爭執,可誰能料到秦桑由愛生恨,竟走到了這一地步。


    秦桑道:“我知道他神功蓋世,即使是我也勝不了他。我思來想去,便暗中聯絡拜登,布下一個陷阱。這拜登是我萬夜國的死敵,且是陰間另一亡神的造物,合我二人之力,足以殺得了無歸。”


    利魅道:“你們失手了。”她與葉無歸一見如故,聽他遭遇陰謀暗算,語氣已極為不滿。


    秦桑歎道:“我假裝被拜登擒住,向無歸求助。無歸他這傻瓜,絲毫未曾起疑,單槍匹馬地闖入敵城,也落入了我們精心布置的陷阱裏。他與拜登一場大戰,處於下風,等到了緊要關頭,我忽施冷箭,一舉重創了他。無歸他傷得極重,殺出一條血路逃脫,我和拜登怕他報複,緊追他不放,卻見他被卷入了一場大風暴中,失了蹤跡。


    亡神風暴是陰間最大的災害,由死去巨巫的怨念匯聚而成,而無歸又不過是區區血族,以他傷勢之慘,遭遇風暴後絕無活命可能。我和拜登都道他死了,在那一刹那,我心中充滿了悲傷懊悔,知道自己犯了大錯,親手殺了我此生最愛之人。”


    形骸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秦桑又道:“我失魂落魄,萬沒料到拜登突然發難,他將我打至半死,卻又不殺我,將我用奇法困住,我無論用什麽法門也難以脫困。原來拜登一直想滅了我這萬夜國,擴張他的勢力,令將首信徒全信奉他那亡神,甚至令我主人徹底毀滅。如今夫君已死,我又被囚,無人主持局麵,萬夜國便絕不是他的敵手。


    就在我萬分絕望之時,無歸卻奇跡般地出現在我麵前,他並未死去,反而功力大增,他破了拜登的陣法,殺其手下無數,與拜登再度交手時,更出其不意地重創了這強敵。這一迴輪到拜登敗走,無歸抱著我迴到了這超然穀。經此一戰,拜登信奉的那個亡神恨他無能,以至於功虧一簣,對他施加了詛咒,將他困在生死交匯之地,至今無法返迴陰間。


    我愧對無歸,卻又盼著他能原諒我,我寧願為他死了,也再不會有傷害他的念頭。


    但無歸什麽都不說,他隻是喂我最後一次喝了血,治好了我的傷。在那之後,他離開了我,離開了這山穀。超然穀的天變成了血色,隔絕了外間的一切,被人們稱作血夜穀。我無法從這兒出去,有些像那可恨的拜登。很長一段時間之內,外人也無法進來。我知道,無歸他一定恨透了我,是啊,他怎能不恨?我也恨透了我自己,我想要自盡以求解脫,可卻辦不到,這穀中有神秘的力量阻止我這麽做。”


    利魅、形骸都覺得秦桑如此境況是罪有應得,可仔細想想,她心智太過軟弱,實不適合成為亡神的傳人,淪落至此,也多半受亡神所害。她為情所困,為罪心碎,可畢竟仍具有極大的權利,高深的功法,無限的壽命,世間比她淒慘百倍之人實是不計其數,實無必要尋死覓活。


    形骸道:“萬夜國似乎仍在夫人掌控之中麽?”


    秦桑長歎一聲,道:“庇護院中大多數仍是我的弟子,也多半不知道我與無歸之間發生了什麽。我聽人說,無歸他變得不理朝政,隻愛遊山玩水,除非麵臨極端重要的大事,絕不會在皇城中露麵。”


    形骸又問:“夫人能讓外人來去,自己卻找不到出去的法門?”


    秦桑顫聲道:“我與無歸訣別之後,又花了足足二十年時光,才摸索出一條令外人進出之道。我想找人告訴無歸一聲,我仍然在等他,等他迴來再續前緣,無論他如何打我罵我,我都情願接受。”


    利魅歎道:“你讓我們經受的考驗都是假的,是你自己無法實現的夢想,你想從我們身上見到自己可能收獲的幸福,所以才煞費苦心,年複一年地邀人來此。”


    秦桑笑道:“是,是,你說的不錯,正是如此,小丫頭,你膽子很大,以往我那些新徒兒,都絕無膽量說我不好。”


    形骸見這秦桑夫人毫不提及三金草子林中那些恨僵、妖樹與壞形屍,反複思量,還是決意一問。他道:“夫人,我們來時,途中曾遭遇不少險情,林中的樹木皆變得奇形怪狀,恐怖絕倫,另有許多畸形屍首四處遊蕩,這些....全是夫人的法術麽?”


    秦桑看他一眼,道:“那是你們走錯了道,若是我邀來的人,通常見不著那些事物。”


    形骸幹笑道:“看來夫人這《泣靈經》的妙用可委實不少,晚輩一生好學,想求夫人令我開開眼界。”


    秦桑夫人低頭抿唇,支頤而思,眼神閃爍不定。形骸心想:“瞧她模樣,與外頭那些異狀關係不小。”


    忽聽她笑道:“唉,你們兩個孩子,當真討人喜歡,將來必能成為我萬夜國棟梁,這些隱秘,我怕嚇著你們,原本不想多談,但如今拜登大軍壓境,還是讓你們見見為妙。”


    她施了個法術,地麵出現一個向下的入口,她道:“隨我來吧。”一拂袖,一伸手,讓形骸與利魅將她扶起,步入那密道中。


    密道中微光閃亮,照耀前路,足足行了一頓飯時光,到了一間大屋,高而寬闊,屋子四壁血紅,地麵雪白,四角掛著燈火慘淡的小燈,陡然間,有數人急匆匆奔出,向秦桑夫人跪地拜道:“參見夫人!”


    秦桑夫人笑道:“你們的傷養好了麽?”


    那些人都道:“夫人妙藥神奇,我等已然無礙。”


    秦桑夫人道:“咱們這些血族,隻要喝了血,什麽傷都能治愈,隻是你們體內的邪法稍稍麻煩一些。”


    形骸心想:“這些人都是萬夜國的血貴族,不知是否被拜登軍隊所傷?”


    秦桑夫人道:“都起來吧,我還未來得及問你們遇上了何事,怎會傷成這樣?”


    眾人站起,此地甚是昏暗,形骸一時也看不清眾人麵容。一人歎道:“夫人,咱們是遇上了那墨鬼。”


    秦桑夫人哼了一聲,道:“竟是這魔頭,她未吃了你們魂魄,已算是你們好命了。”


    那人歎道:“我等本想闖入匣中劍島,奪取島中神劍,獻給皇上,取悅龍心,再求皇上來見此與夫人重聚,誰知卻被那魔頭壞了好事,唉,我等好生無用。”


    形骸與利魅都想:“原來他們也想去劍島,可惜沒能趕上。”


    秦桑夫人動情說道:“你們都是好孩子,始終為師父著想,可夫君他未必看得上什麽寶刀寶劍,我實不知有何法子能打動得了他。”


    眾血貴族惋惜不已,連聲悲歎,卻無人敢說萬夜皇一句不對。那一直說話的血貴族又道:“夫人,我都忘了今個兒是您挑弟子的日子了。這兩位是今年的勝者麽?”


    秦桑夫人笑道:“是啊,你們快來瞧瞧,這姑娘與我一般俊俏,這男孩兒也與夫君一般聰明,我瞧見他們,便像瞧見了過往的我倆。等到了庇護院,你們可要好好關照他們。”


    她側過身子,屋中燈光明亮了些。形骸才看清這些血貴族容貌,正是之前想搶奪他冥虎劍的燕離亭等人。


    燕離亭等驚訝於利魅兒之美,都瞪著她瞧。利魅皺眉而笑,暗暗警惕,心想:“他們果然是罹患尖牙病的覺醒者,在此卻叫做血貴族。”


    秦桑夫人咳嗽一聲,道:“這丫頭是不是比我更美一些?你們都不曾這般瞧我。”


    眾血貴族大驚,齊聲喊道:“自然是夫人更美,隻不過這位姑娘也美,倒極為少見。”


    秦桑夫人又笑道:“是麽?不過你們這般看下去,她這位心上人隻怕要吃醋。”


    燕離亭等人這才將目光轉向形骸。形骸心中一緊,心道:“這群糊塗鬼或許認不出我來了。”


    事與願違,那燕離亭與他一照麵,頓時渾身巨震,慘叫道:“是你?”其餘血貴族隨之嚷道:“是他!竟然是他?”


    秦桑夫人道:“怎麽了?你們認識?”


    燕離亭道:“夫人小心,此人是冥虎木劍的主人,又從我們這兒奪了冥虎火劍,更極可能又得了冥虎風劍。此人絕非善類,混入這裏,不知有何圖謀!”


    秦桑夫人倒毫不介意,望向形骸,眸中頗為歡喜,嗔道:“原來他本事這般大,若能為我所用,豈不是美事一樁?”


    形骸、利魅皆暗自鬆了口氣,形骸道:“夫人寬宏大量,晚輩感激不盡。”利魅也道:“哥哥他若對諸位多有冒犯,還請諸位見諒。”


    那幾人深知遠不是形骸對手,神色驚怒,又不敢與他衝突。秦桑夫人道:“我先讓你倆完成儀式,儀式之後,你們要知道什麽,我便讓你們知道什麽。”


    形骸、利魅問道:“什麽儀式?”


    秦桑夫人親切一笑,目光一轉,一扇移門橫著開啟,形骸見先前與他們同時入穀的所有情侶皆跪在地上,神色因恐懼而扭曲,他們衣物已遭除盡,被綁得極為嚴實,而那些侍女則各持尖矛,站在每一人身後。


    秦桑夫人道:“選一對,飲盡他們鮮血,以他們的性命,證明你們的誠心,這便是我愛意泣靈經的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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