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皆茫然不知這‘葉無歸’是萬夜皇,即使知道,也不知這萬夜皇又是什麽人物,但聽秦桑夫人對他推崇備至,遙想此人風采,一時之間,心馳神搖。


    秦桑夫人道:“我與他之間如何結情,你們都已經知道了。我已活了將近萬年,本是這萬夜之國的女皇,但與無歸成婚之後,甘願讓位於他,自封公爵,一心一意做他妻子。”


    眾人皆是凡間人物,不曾聽說過世上有這麽一個萬夜國,卻都以為是自己孤陋寡聞,誰能想到這萬夜國是在陰間死地?長孫疏離說道:“夫人非但容貌這等美麗,權勢這般重大,心地也如此寬厚,這位葉無歸大帝何等幸福,隻怕天庭至高至上的神仙也及不上他。”他那情人瞪他一眼,長孫疏離則佯裝沒瞧見。


    秦桑夫人幽歎一聲,道:“然而離我國不遠,另有一帝國,那帝國裏有個魔王,叫做拜登。拜登忌憚我與夫君聯手,便使毒計,將我捉了去,誘夫君前往相救。夫君冒死救出我來,又幾乎舍命救了我性命,但從此以後,他不知受了什麽詛咒,便再也不來見我一麵。”


    眾人見她淚流滿麵,心裏好似被千刀萬剮,痛的咬牙切齒。有人罵道:“那拜登是什麽東西?當真該殺!”又有人道:“他不來見夫人,夫人為何不去見他?”


    秦桑夫人歎道:“自從那場慘劇之後,我無法離開這超然穀,唉,我為了見他一麵,連性命都可以不要!他明知我如此,為何還不肯原諒我?”


    利魅奇道:“原諒?”


    秦桑夫人慘白的臉上微微泛紅,轉開話題,道:“不提往事了!你們這些孩兒,都是忠貞情深之人,我見到你們,便想起我自己來。”


    此時,眾侍女走向眾人,手中各捧著一琴一笛,遞給眾情侶。眾情侶念及秦桑與無歸身在懸崖,麵臨夜淵,古琴黑笛,互相依偎,吹彈樂器的情景,一時都有些癡了。


    秦桑夫人道:“之前考驗時,我已將這首‘風月無邊曲’傳給了各位姑娘,而姑娘們也都轉授於各位郎君,還請諸位一個個琴笛合奏,誰能將這風月無邊曲彈奏的似模似樣,誰便是今夜的勝者。”


    長孫疏離大驚失色,道:“夫人,我一生習武,對樂理一竅不通,這麽比對我倆可不公平。”


    秦桑夫人笑道:“你原先不懂,但此刻已經懂了。不信你奏樂試試?”


    長孫疏離將信將疑,先吹笛子,居然聲音悠揚,曲調流暢。他驚喜之下,再彈那焦尾琴,頃刻間也響起宮商之音,頗像那麽迴事,他喜道:“我會了!我會了!夫人真乃神人也!”


    秦桑夫人歎道:“這首曲子考得不僅僅是你們琴藝笛藝,還有你們心中的情意。情人之間,若真是此生不渝,生死相許,心意彼此相通,就能將曲子的精妙處全數發揮出來,哪怕彈奏得再差,吹奏得再錯,聽來也另有一番趣味。”


    形骸與利魅相互對視,暗唿不妙:“我二人之間哪有什麽深情?”利魅擅長樂器,有十二分的自信能勝過旁人,可形骸卻隻算是入門,又多年不曾習練,手法生疏至極。


    秦桑夫人又道:“待獲勝之後,那對小情人兒算是我的弟子,我將授予神通,令那二人超凡絕俗,就此覺醒。”


    長孫疏離等人道:“夫人,那我們這些原本覺醒之人呢?”


    秦桑笑答:“我這覺醒可並非日月龍影之類,而是體內血之覺醒,隻有極大的好處,沒有半分壞處。”到此地步,凡世她親口說的話,眾情侶無不堅信不疑。


    利魅心中一凜:“她竟可以令覺醒者患上尖牙病?”


    秦桑夫人道:“好了,你們抽簽定次序吧,越長的越往後。”那接引侍女手上捧著玉簽,等候眾人,那些玉簽看來長短一致,難以取巧。


    形骸對利魅說道:“我來。”他運放浪形骸功,在玉簽上一碰,便知其材質輕重、軟硬長短,輕而易舉地取了一根最長的簽。


    其實到了這宮殿,他隨時可以捉拿秦桑夫人,可又覺得她並非猜測得那般十惡不赦,甚至未能見到絲毫明證,暫且隻能耐心等著。


    抽簽已畢,那長孫疏離與他的翠妹得了頭簽,他拿了琴,翠妹拿了笛,長孫疏離有些緊張,輕觸琴弦,撥動兩下,刹那之間,情意如潮,變得十分專注,與翠妹像是心意相通,將那緊張忘在了腦後。琴音猶在迴蕩,翠妹笛聲浮動,兩者融合,頗得此曲真意。而這兩人神情陶醉,麵露微笑,像是被曲子催動,身子不由自主地為之奏樂。


    利魅讚歎不已,道:“這曲子像是自有靈魂般,令他二人仿佛有數十年的深厚火候。”


    形骸歎道:“看來取勝無望,罷了,罷了。”


    曲聲漸至最精彩處,長孫疏離嘴角上揚,睜眼望向愛侶,而那翠妹與他心有靈犀,也迴望疏離。驀然間,兩人目光變得極為失望,像是做了一場美夢,到頭來卻仍是一場空。隨後,琴聲大亂,笛聲低不可聞,長孫疏離滿頭大汗,不知所措,這曲子變得不堪入耳。


    秦桑夫人搖了搖頭,道:“兩情相悅,又豈能三心二意?給我退下!”長孫疏離滿臉慚愧,翠妹則哭泣起來。


    李存問道:“夫人,他們這是怎麽了?”


    秦桑夫人冷笑道:“長孫公子想的是我,翠翠姑娘想的是我的小烏龜。他們戀著得已非舊人,豈能‘風月無邊’?”


    眾人大笑,嘲諷這兩人朝三暮四,不忠不貞。長孫疏離低頭不語,那翠翠羞愧萬分,忽然間,她取出一柄小刀,往自己胸口刺去。形骸手淩空一抓,她那小刀飛向形骸,她則渾身一顫,跪地痛哭,再無力自盡。


    形骸喝道:“情關難測,你們看熱鬧的倒輕鬆!誰再笑他們,莫怪我對誰不客氣!”眾人為他正氣所懾,笑聲登時止住。


    秦桑夫人道:“這等毫不專情的小人,死了就死了,你又何必多管閑事?”


    形骸笑道:“夫人,您美若天仙,無歸大帝又英雄無敵,讓旁人如何能不仰慕?”


    秦桑夫人啐道:“你與小烏龜一般嘴甜,之前考驗時,我就已瞧出來了。”她在軟椅上轉了個身,身子柔得像水,說道:“繼續。”


    眾情侶抖擻精神,依次演奏,起先也皆是琴瑟和鳴,完美無缺,但到了那最關鍵處,又都像長孫疏離與翠翠一樣功虧一簣,非但亂了樂曲,也亂了心思。利魅心想:“此曲幻覺極強,他們用秦桑夫人的法門奏曲,不可避免會以為自己就是義兄與秦桑,情到濃處,卻如夢幻泡影,一觸既破,如何還能演奏得下去?可若不憑借幻覺,又無法將這曲子奏好。”


    秦桑夫人神色悲戚,輕歎道:“情之一物,何等難以捉摸?誰又真能海誓山盟,永不違背?”眾落敗的情侶一個個麵無人色,彼此間不再相望,偶爾目光交匯,隱隱充滿著敵意。


    在形骸與利魅之前,另有一對情侶,男的叫陳已,女的稱印春卻。兩人神情嚴肅地走上,男取笛,女持琴,陳已吸一口氣,吹響笛聲,倒也四平八穩,精準無差,就是全無半分情感。利魅心想:“啊,他笛藝本就極為精湛,即使不融入幻覺中,也能吹得極好。”


    稍後,女子琴聲加入,所奏並非風月無邊,而是另一首情曲,叫做“鴛鴦蝴蝶”,利魅不禁驚歎:“這位印姑娘或許是吹笛的一位大宗師麽?她改了這鴛鴦蝴蝶,加入‘風月無邊’之中,竟無絲毫不和。不錯,不錯,唯有如此,才是破解那曲中幻覺的法子。卻不知秦桑夫人意下如何?”


    秦桑夫人臉蛋紅澄澄地,連連點頭,興致盎然,並無阻止之意。待一曲終了,秦桑夫人歎道:“待情人成了夫妻,便無法始終一條心,一道出力啦,也不能整日價黏在一塊兒。總得你有你的心思,我有我的手段,想方設法地把日子過下去。陳已、印春卻,你們成婚多久了?”


    那兩人神色喜悅,自知必勝,皆道:“已有十年。”


    秦桑夫人道:“你們勝在樂藝,也勝在感悟。”


    利魅暗忖:“單看樂理造詣,我或許不遜於這位印春卻夫人,但師父如何能與陳已相比?而若是奏風月無邊,待幻覺一破,曲調必亂無疑。”


    正遲疑不決時,形骸卻道:“我們也許能贏。”


    利魅道:“如何贏?”


    形骸道:“我知道一首曲子,叫做‘放浪形骸曲’,自幼彈得熟了,倒也與這風月無邊曲有幾分相似。別的曲子我一塌糊塗,唯獨此曲我把握不小。”


    利魅凝眸注視他,片刻後欣然一笑,道:“那我唯有靜賞師父神技啦。”


    形骸道:“你莫取笑我,我也不知能不能成。”他取過那琴,席地而坐,迴思兒時那揮之不去的噩夢,那令他忘卻煩惱的樂曲。


    利魅纖手持笛,櫻桃小口輕輕吐息,笛子“嚶嚶嚶嚶”,樂曲如水般流淌,她一上來便施展手段,令曲聲極盡變化,可又不離其宗,將純情少女玲瓏多變的情思展現得淋漓盡致。她並未受幻覺所擾,憑借的隻是一身精妙造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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