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兒好似飄上了天,四肢輕柔,眼前景致猶如夢境一般。她想擺動四肢,隻覺自己腳下踩不著實地,卻又並非在水中漂流,她全身靜止,環顧四周,一切皆模模糊糊,似極為空曠,又仿佛被困住了。


    白雪兒心道:“是夢,我再睡會兒。”


    葬火紋急道:“你快死了,還這般沒心沒肺?”


    白雪兒道:“糟糕,還是個噩夢。”


    葬火紋道:“並非是夢!孟弦害了你。”


    白雪兒睜大眼睛,這才看清上空站著一人,正是孟弦。她似站在水麵之上,而白雪兒卻在水麵之下。孟弦抱著一人,則是另一個白雪兒。她從那個白雪兒懷裏摸出一封書信,另有顛倒山的鑰匙,再將白雪兒往水中輕輕一扔,使水行龍火功,白雪兒朝下沉去,但卻又是朝此處落來。


    白雪兒怒道:“這奸賊!她怎的這般狠?”


    葬火紋道:“你心慈手軟,她卻與你截然相反。早該如我所說,將她魂魄吞了,也不會淪落至此。”


    白雪兒道:“我真的….真的死了?”


    葬火紋道:“真真假假,在夢海中並無差異。”


    白雪兒想要大哭,想要見到形骸,但葬火紋道:“還好有我在,我可以助你複生。”


    白雪兒喜道:“原來你嚇唬我,其實早有辦法了?”


    葬火紋道:“你習練夢魘玄功已久,魂魄常常潛入夢海縫隙中,但與我魂魄總有隔閡,一旦我令你重生,你將真真切切成為夢海中的靈體,形貌皆會劇變。”


    白雪兒道:“我…會不會變成個醜八怪?”


    葬火紋道:“美醜胖瘦,皆看造化,你此刻縱然美貌,可世人皆畏懼遠離你。複蘇之後,情形不會比先前更差,說不定還能好些。”


    白雪兒轉動腦筋,緊皺眉頭,道:“對了,就算我喝醉了酒,可豈能讓這小賤人輕易殺死?刀刃加身時,我怎能毫無防備?”


    葬火紋道:“是我故意的。”


    白雪兒大怒,道:“我就知道!果然是你搗鬼!”


    葬火紋道:“我在你腦中寄宿愈久,自然而然便想要與你進一步融合,此乃仙靈天性,否則再拖延下去,你我皆會發瘋。”


    白雪兒道:“那你大可以離我而去!”


    葬火紋道:“雪兒,你已是我心中摯友,勝似骨肉,我對你唯有照看關愛之意,怎能忍心拋棄於你?”


    白雪兒對葬火紋也情義深厚,不禁動容,道:“臭章魚,說的這般好聽,你是不是愛上我啦?”


    葬火紋道:“我不分雄雌,與你更非同類,豈有此庸俗心意?”


    白雪兒臉上一紅,笑道:“誰說這心意庸俗?我與相公間便高山流水,甜蜜風雅得很。”


    她等了片刻,見自己毫無“複活”的跡象,道:“喂,你不會弄錯了吧,當真害死了我!”


    葬火紋道:“我並非無形仙靈,故而需耗時頗長,你此刻隻是假死,期間我將一門習練多年的蜃龍吞海功傳入你體內。”


    白雪兒想起當年馬熾烈被聖蓮女皇所殺,立時化作奇異強悍的異物,自己此時際遇倒與那時相像。她心下忐忑,道:“馬熾烈當年可變成個瘋瘋癲癲的….的仙靈,後來被師父治愈,我呢?”


    葬火紋道:“瘋瘋顛顛,倒不至於。我當竭力維護你,不會亂你心智。”


    白雪兒眼下徒唿奈何,唯有沉住氣等待,又心想:“孟弦她害了我,伍師弟非殺她不可。輕羽師弟呢?會不會偏袒她?兩人若為這小賤人打起來,當真是師門不幸。唉,她犯錯之時,我縱然不殺她,為何還要替她隱瞞?這下可是自討苦吃了。”


    不知為何,她半生半死,反而心境超然,不悲不喜,如看戲一般望著上方。她的軀體仍緩緩沉來,被暗流一推,行向遠方。白雪兒無法阻止,也無力阻止,隻盼葬火紋莫說大話,坑了自己。


    孟弦將那信一把火燒了,又試著運符華法使用那鑰匙,神色苦惱,似難以索解。白雪兒暗暗得意:“小賤人,這玩意兒唯有我能用,我若不傳給旁人,便是廢物一件。”但轉念一想,自己死在這孟弦手裏,還得意個什麽勁兒?


    過了片刻,孟弦終於放棄,匆匆將那“鑰匙”也拋入水裏。她往水裏一跳,確信白雪兒屍首已蹤跡難尋,把自己手臂在水下一塊石頭上一敲,登時皮開肉綻,這才哭喊道:“救命!救命!”


    少時,張輕羽、伍白首飛快趕到,見她身在水中,血染衣衫,又不見白雪兒,不禁大駭。張輕羽喊道:“師姐呢?”伍白首更不多話,跳入水裏,凝目搜尋。


    孟弦見張輕羽根本不關心自己傷勢,神色惱恨,但她愁眉苦臉的,兩者差別倒也不大,旁人如何能看得出來?她哭哭啼啼道:“師姐忽然嘔吐,我見她衣衫髒了,帶她到河邊洗洗,誰知水中一下子躍出個妖魔,他傷了師姐,我也險些被他拽入水裏。我…..我….當真沒用!”


    伍白首想要斥責她,但張輕羽已然怒道:“你怎能擅作主張?獨自帶師姐到如此危險之處?為何不與咱們說一聲?”


    孟弦霎時大哭,道:“我怎知道這島上這般危險?你們不是說青陽教的找不過來了麽?”她伸出手,又道:“我也受傷啦,險些死在水裏,你隻想著師姐,對我卻不聞不問?”


    張輕羽心中一軟,看了看她傷處,道:“隻是皮外傷,不礙事。但師姐卻有性命之憂。”


    伍白首道:“全是我不好,自作聰明,掉以輕心,我死也要救迴師姐!”於是施展迷霧師功夫,搜尋白雪兒命運蹤跡,但白雪兒此時已在乾坤之外,他運功許久,無濟於事。孟弦本擔心他找到屍體,自己免不了要多費心解釋,又見伍白首咬牙切齒,五官擰在一塊兒,才漸漸寬懷。


    金眼神、鄭亮也已到達,聞言心急如焚,張輕羽將孟弦交給鄭亮,道:“替她療傷。我入水去找師姐。”說罷運用道法,招來六條小魚,道:“順著水中血跡,領我去找我師姐!”


    孟弦嚶嚀一聲,做暈厥之狀。鄭亮“啊”了一聲,道:“她….她也….”


    張輕羽、伍白首的心卻係在白雪兒身上,齊聲道:“她不要緊,師姐才要緊。”


    孟弦又恨又惱,正不知如何應變,驟然間,空中一聲大吼,一團兇囂邪惡的妖火落在眾人麵前。張輕羽這才想起自己情急之下,忘了隔絕那鎖妖柱,不料青陽教徒這麽快便找來。但伍白首那法子也未必有效,否則水下妖魔如何能捉走白雪兒?


    那妖火中現出一鐵塔般的身影,瞧此人樣貌,依稀是先前那個披頭散發的漢子。但此人目下亦化作妖魔人形,身高丈許,一雙長角分叉如鹿,口中尖牙彎曲,指尖血紅,雙目磷火熊熊。他冷笑道:“你們想到法兒遮掩鎖妖柱,卻又有何用?還不是時斷時續,終究讓我祝剛找上了?”


    張輕羽、伍白首同時想到:“看來那隔絕之法未必無效,但不能有片刻鬆懈。”


    張輕羽喝道:“把師姐交出來!”


    祝剛對白雪兒有些忌憚,轉動腦袋,掃視當場,道:“你那師姐?她不在此間麽?”


    伍白首道:“你休得裝蒜!不是你們將她捉走的麽?”


    祝剛道:“咱們的援軍尚在百裏之外,捉她之人,並非是我的人。”


    張、伍二人心下起疑,但隨即那祝剛吼道:“把東西拿來!”打出兩招妖火神拳,他此刻化為妖魔,功力增長數倍,這兩拳破空而至,勢若驚雷。


    張輕羽、伍白首各施展迷霧逆運功,但妖火非乾坤之物,妖火越強,越難預測。此人雙拳波及太廣,兩人躲閃不開,隻得以十成金焰功嚴防。砰砰兩聲,兩人被拳風擊飛,落地之後,張輕羽翻身躍起,臉色慘白,但伍白首血流滿麵,隻能勉強坐直身子。


    張輕羽喊道:“師弟!金眼神,快帶他走!”


    金眼神身法倒快,一貓腰,將伍白首背起。伍白首喊道:“不用管我,我與師兄同生共死!你們快逃!”


    話未說完,祝剛已離張輕羽咫尺之遙,張輕羽劍閃金光,紛紛揚揚,朝祝剛刺出十餘劍。但祝剛猶如三頭六臂,高接低擋,手掌勝鐵,將金劍盡皆抵消,隨後他一拳重重打在張輕羽胸部,張輕羽痛唿一聲,身子在空中劃了個圓弧,骨頭不知斷了幾根,孟弦心膽俱裂,眼睜睜看著張輕羽落在自己麵前。


    祝剛鬥得興起,仰天大笑,高振雙臂,道:“第七層的龍火攻,加上妖火,當真如虎添翼,更上一層樓。你們想走?一個也休想活命!”他躍上高空,雙掌發力,刹那間妖火漫天,猶如天塌山裂,朝眾人罩下。以他此刻功力,足以將這小島夷為平地。


    倏然之間,張輕羽見半空中出現一異象,那異象像是人形,容貌美麗絕倫,更勝天仙,留著一頭雪白的長發,那長發乍看之下,約有一丈之長,可朦朦朧朧間,又仿佛一條遮天蔽日的白龍,出沒於雲雨之中,令人身心震蕩,魂魄不寧。在異象身旁,湧現出千景萬象,有花鳥魚蟲,有金樹銀花,甚至白鑽鑄造的月亮,琥珀一般的太陽,皆忽隱忽現,變化無窮。


    異象迎向祝剛掌力,如此一動,更是美得匪夷所思,哪怕有生花妙筆亦難描繪。她那長發一轉,猶如海市蜃樓、闊海彌天,將那掌力就此化歸無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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