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出神,慧彼明屍體焚燒起來,一道耀眼光芒之後,炸成肉末。


    利歌心想:“這是何道理?”


    他想不通,也不再為此費心。而這遺願古墓對他已再無奧秘可言。他轉動心思,迷宮中開辟出道路,利歌走向出口。迷宮中的諸般異象似認出了他,他一靠近,異象便自行消失。


    參昂不知何時出現在利歌身邊,沉默中,兩人並肩走了一段路。利歌問道:“一切都在你掌控之中?”


    參昂道:“這麽說也不無道理。”


    利歌問道:“你早知慧彼明混在人群裏?你也知道這最終的考驗會讓咱們自相殘殺?你對這死亡巨巫的奧秘也並非一無所知?”


    參昂道:“先離開此處,那之後,老夫知無不言。”


    他們迴到參昂的陵墓中,利歌見潘郎仰天躺倒,睡得十分舒坦。他苦笑道:“若摔入那深淵,反而不會死?”


    參昂道:“不錯,有時半途而廢,遠勝於一錯到底。”


    他又道:“那慧彼明施展鳳凰涅槃的道法,從此地逃脫,並未真正死去。你已得這迷宮真傳,自不必怕她,但還是小心為妙。”


    利歌道:“原來如此,我便覺得她死狀奇特。”他看參昂一眼,隻覺他老得厲害。原本他也已老邁至極,但此刻更是肌膚龜裂,雙眼幾乎睜不開了。


    他問道:“你怎麽了?”


    參昂歎道:“關於我修煉出錯之事,我並未實言相告。”


    利歌心中一凜,頓生靈感,莫名間知道了真相,脫口喊道:“你....已然死了?”


    參昂道:“我死去已久,用死亡巨巫的法術吊住一口真氣,才能等來傳人。”


    利歌道:“這一切....這許多人,都是為了找尋你的傳人?你從頭到尾,根本並未被困?並未失控?”


    參昂道:“我鑽研死亡巨巫的學問,命運早已注定,不是化作屍妖,便是化為虛無。我不甘心這成果就此失傳,唯有出此下策。此法縱然繁複,卻消去了死亡巨巫的怨念,你學了之後,亦不會有害。”


    利歌忍不住問道:“所以扶黎她們必須死?她們是我練成這法訣的祭品?”


    參昂慘然笑道:“此乃妖法的絕學,若無犧牲,如何能練成?而你的資質千年唯一,我能等來你,也是天大的幸運。”


    利歌問道:“前輩,你與鍾鳴法王一開始便商量好了?”


    參昂道:“是他告知我你的事,也告知我你是最合適的人選,他沒有看錯人,若不是你,所有人無法走到最後一步。”


    利歌道:“息思思...不,慧彼明為何不可?”


    參昂道:“她以法術暫且令自己喪失施法之能,但其實這偽裝如何能瞞得過死亡巨巫?若她腦中道法與妖法互相充斥,立時會將她變為屍妖。這位姑娘自詡聰明過人,但正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你可以說救了她一條性命。”


    利歌喃喃道:“但這犧牲太殘忍,扶黎、百鱷翁他們....對我都很好。”他無意間碰上了衣衫中的小刀刀尖,掌心刺痛,心中迷茫。


    參昂道:“他們並非死於你之手,而是你救了他們,令他們真正湮滅,而非淪為瘋狂痛苦的屍妖。你不必為此自責。”


    利歌稍稍好過了些,他暗想:“參昂他實可算作我另一位師父。他手段無情,但對我卻有恩義。”想著想著,心頭一團亂麻,實不知該是感激還是憎惡。


    參昂道:“很久很久以前,有數位前輩高人來到陰間,他們大多是靈陽仙中大有來頭的人物。其中有一人,更是萬法之祖,人稱‘法祖理奧’。這位法祖為了找迴她失去的情郎,窮盡了道法、仙法、佛法,卻一無所獲,無奈之下,唯有尋求妖法之力。彼時,此地並非迷宮,但仍極為混亂,她來到這座古墓深處,喚醒了這死亡巨巫的殘魄,從這裏,她將妖法傳往了人間。”


    利歌奇道:“想不到這位法祖竟也是妖法之祖?”


    參昂點了點頭,又道:“然而,這遺願迷宮隻是理奧陰間途中一處中點。與她隨行者中,有一位靈陽仙,叫做伍斧。理奧是眾人的領袖人物,可這位伍斧卻是引路之人。他們在迷宮中輾轉跋涉了數十年,喚醒了一個又一個巨巫墳墓。如今支撐陰間的六大巨巫,也正是因他們而複蘇。巨巫醒後,混亂才有了形狀,成了無盡的迷宮。”


    利歌見參昂笑容詭異,問道:“一切都是....巨巫的陰謀?是這伍斧的陰謀?”


    參昂歎道:“我將自己奉獻給湮滅,比任何人都接近虛無,這才能窺見死亡巨巫的智慧。此地的巨巫認為,那伍斧早已被一位名叫刑天的巨巫所操縱。而他以妖法奧秘為借口,鼓動理奧來此,借助靈陽仙無上的神通,才能順利釋放這六大巨巫。因為古往今來,妖法一直在世間最偏僻、最荒蠻之處傳播,源源不絕,生生不息,匯聚成信仰,灌溉著這些陰間巨巫枯萎的靈魂。”


    利歌閉上眼,隱約感到死亡巨巫的思緒流過腦海,但在瘋念的海洋中,他隻敢遙望,不敢深入,否則他將無法返迴。與參昂相比,自己的造詣還遠遠不夠。


    參昂道:“你明白自己的宿命麽?”


    利歌道:“不明白,宿命是不斷變化的。”


    參昂笑道:“但最終的宿命始終不變,你前世種下的因,此世便會結果,繼續編織你的命運。”


    利歌低頭不語。


    參昂又說道:“你的名字叫血盲。”


    他的聲音越來越遙遠,但這句話卻宛如驚雷。利歌“啊”地一聲,道:“你知道我的事?知道這其中的因果麽?”


    參昂道:“撕裂血魔法,或者說血佛經,正是從這遺願迷宮流傳出去。你的歸來,正是你宿命的一部分。或許你原本就該是這遺願迷宮的主人。我在等的人就是你。”


    他伸出雞爪般消瘦的手,慌忙中,利歌握住參昂手掌,參昂道:“我將所知的一切都傳給你,你無需搜尋死亡巨巫的記憶,那太過危險,我實不知血佛經第十層境界將會怎樣。但此處有拜登夢寐以求的法術,有了這法術,拜登必將重用你,信賴你,他別無選擇。”


    刹那間,利歌如遭雷擊,一個深邃、驚人的妖法在他腦中成形。利歌嘴唇慘白,眼睜睜看著參昂變作一片片黑色的灰塵。正是這法術維係著參昂的性命,如今他卻義無反顧的全賦予了利歌。


    利歌體會著這法術,心中震撼,他明白拜登為何會如此渴望此術,有了此術,拜登將掙脫一切束縛,他將不可阻擋。


    等他迴過神,參昂已經不見了。唯有利歌掌中的些許煙塵,證明這位法宗曾經存在過。


    利歌心中抑鬱,想要大哭一場,但又好似忘了哭泣的滋味。他想為參昂找一處墳墓,埋藏他的骨灰,可上下走了一圈,始終拿不定主意。頃刻間,他終於恍然大悟,走到懸崖邊上,將參昂的骨灰灑向下方,隨後,他跪倒在地,朝參昂長拜不起。


    身後吧嗒吧嗒,有人踉踉蹌蹌地走來,又聽潘郎喊道:“咦?利歌國主!其他人呢?我記得我....摔下去了。”


    利歌起身麵對著他,道:“他們都離去了。”


    潘郎登時抱怨道:“什麽?這群泥腿子,當真毫無義氣。難道下頭的寶貝都被他們分了?我摔得這般慘,怎麽也得分上一份,你們可不能不講道理,對不對?”


    利歌眼前浮現出扶黎的音容笑貌,甚至醜陋的百鱷翁、陰鷙的木槿、狡黠的翻雲書生,在迴憶中都顯得和藹可親,惹人懷念。他道:“你還活著,應當知足了。”


    潘郎道:“知足什麽?我被捉到此處,吃了這許多苦....咦,你怎地眼紅了?莫非你...哭了?”


    利歌原以為自己不再會哭泣,聽到此言,心裏放心了些。


    他道:“是此地的風沙。”


    潘郎困惑不解,撓頭想了一會兒,道:“是了!準是他們連你也偏了!將你那一份卷走,是不是!”


    利歌無奈笑道:“算是吧。”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出去,想要見辛瑞,見師父,見義兄,見父親,見他們好好活著。


    潘郎大咧咧地說道:“利歌國主,俗話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何況錢乃身外之物,得而複失,失而複得,有何可惜?你雖長得比女人還好看,哭起來也不惹人厭煩,但也不能說哭就哭,否則我可有些瞧不起你了。”


    利歌聽他前後矛盾,之前還為失落財寶而動怒,現在卻一本正經地勸起自己,不禁莞爾,點頭道:“兄台所言極是。”


    潘郎擺手道:“咱們倆最早遇上,現在又隻剩咱倆,正該同心同德才是。你我一同去找那參昂老仙,怎麽著也得撈點好處才是。”


    利歌道:“他也走了。”


    潘郎大怒,道:“好個吝嗇老鬼!也好,咱們就把這古墓翻個底朝天,瞧瞧他心疼不心疼!”


    這百裏方圓的迷宮已盡在利歌掌握,利歌施了個法術,潘郎一轉身,踢中一個寶箱,慘叫聲中,摔得鼻青臉腫。他罵罵咧咧地坐起來,道:“哪兒來的臭石頭?”待看清那寶箱模樣,登時雙眼發直。


    利歌奇道:“怪了,這是什麽?”


    潘郎道:“我也不知道!”急不可耐地一推箱蓋,霎時金玉之光傾瀉而出。潘郎歡唿一聲,雙手伸入珠寶之中,抓起一把,左瞧右瞧,笑得合不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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