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陰風陣陣,寒冷如冰,刺疼如針,形骸感到真氣動蕩,心神不寧,這貨真價實的陰影境地,其淒厲殘酷,遠在當年的解元城之上。


    澎魚龍道:“這風著實邪門兒,咱們還是步行為妙。”


    形骸點頭道:“早知如此,就問女侯討些半鬼馬了。”


    利歌道:“下去吧,在天上反而什麽都瞧不清,這鬼霧像亡靈似的。”


    話音剛落,霧中鑽出一怨靈,手持鐮刀,朝利歌劈來,利歌長劍一擋一撩,斬中怨靈,那怨靈身軀消散,融入霧氣裏。


    形骸道:“你沒劈中他?”


    利歌搖頭道:“沒有,這可怪了,它襲擊我時明明是實體。”


    辛瑞道:“也許是由於這天上的霧,怨靈在霧裏可隨時虛實變化,不費半分氣力。”


    四人無奈,朝地麵落下。形骸心想:“辛瑞是童女之身,不知尖牙鬼的童女算不算潔淨之軀,若算,則可避免亡靈襲來。”


    落地之後,利百靈跳出利歌身軀,東張西望,指著一處哇哇大叫。四人見一頭綠幽幽的鹿正低頭飲著黑水,利百靈撲向那鹿,鹿撒腿就跑,利百靈竟未撲到。這尖牙鬼豈能甘心?四肢並用地追向獵物,這綠鹿越跑越快,少時,兩人消失在一旁石堆之後。


    利歌喊道:“爹爹,這鹿未必有血!”利百靈野性大發,不聽唿喚。但利歌知道利百靈準有法子找到自己。


    形骸道:“越是深入漆黑骨地,稀奇古怪的事物便越多。這頭鹿非生非死,能喝這地方的黑水,真是奇妙。正所謂‘三杯醉酒迷蒙蒙,一片死地有乾坤.....’”


    辛瑞道:“你還有閑情逸致地吟詩作對?越往後走,通關文書效用便越弱。我看再走上幾天,就到了從未有人抵達過的深處了,裏頭有何異象,根本無從得知。”


    形骸道:“是麽?你可知該如何是好?”


    辛瑞道:“不知道,我聽說的盜墓賊不會冒著必死的危險去那兒,真跑去的人,一個也沒迴來過。”


    她望向利歌,嗔道:“你也真是的,明明對漆黑骨地一無所知,便沒頭沒腦的跑到裏頭,我也真信了你的邪,還以為你早有準備呢。”


    利歌歉然一笑,沉吟道:“先前咱們遇上的那個穿鐵甲的亡靈定然知道。”


    辛瑞摸摸後腦勺,兀自有些疼痛,她道:“此人武功隻怕更勝過孟行海,隨手一招便打暈了我。”


    形骸惱道:“誰說的?你讓他來與我比劃比劃。”


    辛瑞白了他一眼,道:“酒鬼,你自己不會去找他麽?”


    澎魚龍見形骸很不服氣,說道:“老弟,你何必與一小丫頭一般見識,一醉解千愁,咱倆喝一杯如何?”


    形骸道:“此言深得我心。”以氣化酒,兩人手中各多了個酒壺,互相敬酒,仰頭大喝,有說有笑,漸入比拚酒力,渾然忘物的高深境界。


    辛瑞輕罵了一聲,道:“利歌,這兩人沒心沒肺,你也不管管他們?”


    利歌無奈搖頭,心想:“那亡靈究竟是誰?他體內有血,叫他亡靈隻怕不妥。此人與我一樣是尖牙鬼,但他血中真氣比我強烈得多,竟能激發我與義兄的潛能。而他更明了懼意血佛經的真諦,莫非他與古時靈陽仙有極大的淵源?”


    到了此刻,他先前向應燭挑戰時那渾厚淩厲的真氣已然消退,看來那亡靈的助益難以永久保留。這樣也好,那來路不明的功力令利歌總甚是不安。前路迷霧重重,利歌難以判斷,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驀然間,他們已被霧氣包圍。利歌全不知這霧氣從何而來,眼睛一閉一眨,四麵八方全被霧氣罩住了。由於霧氣太濃,令人三尺之外,目不見物,辛瑞、澎魚龍、利歌立即互相靠近,利歌拉住辛瑞的手,握住澎魚龍胳膊,喊道:“師父,到我這兒來!”


    話音剛落,霧已消失,利歌、辛瑞、澎魚龍尚在原處,但形骸已經不知去向。


    澎魚龍“咦”了一聲,道:“行海老弟呢?”


    辛瑞道:“這霧氣有古怪,難道把你師父吞了?咱們得去救他。”


    利歌道:“師父何等神功,怎會毫無抗拒之力的被吞?”


    他們四下去找形骸,但所見景象更令他們方寸大亂。


    原先他們所在是一片荒原,四周偶爾有冷冷清清的矮山矮樹,現在則身處一片石林,林中所有樹木皆成了蒼白的石頭,稍稍一碰,立刻化作灰燼。


    澎魚龍、利歌皆望向辛瑞,辛瑞歎道:“我也沒聽說過這狀況。”


    利歌低頭想了想,道:“莫非是天亮了?”


    澎魚龍兀自摸不著頭腦,辛瑞恍然大悟,道:“有可能!咱們一直在天上飛,看不見下方景物,那濃霧也極不正常。”


    微雨遺跡中的亡靈說過,在陰影境地裏,黑夜會將萬物帶入真正亡者的國度。或許利歌他們先前一直在陰間行走,自己卻渾然未決,現在時候一到,他們迴到了凡間。


    澎魚龍大聲道:“但行海老弟為何沒有迴來?”


    利歌道:“師父他....體內有冥火,也許他與我們不一樣。我們來此不久,不知這地方規律。”


    辛瑞雖總頂撞形骸,但也擔心他安危,說道:“眼下該怎麽找他?”


    利歌說道:“師父常說死亡如夢,他定有法子找到我們。現在真正需要小心的,反而是我們自己。”


    石林的樹後,隱約有血紅的目光晃來晃去,似乎是歹毒的怨靈。辛瑞、澎魚龍點了點頭,各自緊握兵刃,利歌說道:“我們繼續往北走,找一處藏身之地,等師父迴來。”


    他們三人各盯一方位,這一迴彼此緊挨著,不敢有絲毫放鬆。利歌心想:“這鬼地方,當真離奇的催人發瘋。”


    又沒準這漆黑骨地正是一場瘋狂的夢呢?


    ......


    隻一瞬之間,形骸也已找不到利歌他們。此事來的太過突然,即使是他也反應不及。


    他立刻想到是日夜交替之故,至於為何他被留在陰間,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形骸尋思:“莫非因為我冥火太強,陰間強行把我留了下來?那我豈不是一輩子都出不去了?”


    他考慮許久,取出冥虎劍,將夢魘玄功的真氣纏在上頭,斬出一道裂縫,這是夢魘玄功的“降夢式”,他或許可以憑借此法穿梭陰陽,返迴陰影境地。


    但那裂縫立時合攏,形骸尚不及遁入夢中,這是因為陰間死氣沉沉,更勝過漆黑骨地,活潑的夢海真氣在此處竟然無效。


    形骸感應地下龍脈,一無所獲,更是大吃一驚,這地方也有氣脈,但並非龍脈,而是他從未見過的異脈,到了此處,海法神道教的高深道法便不能用了。


    形骸取出那通關文書,見此物仿佛發黴了一般,布滿灰色斑點,隻怕不久便會損壞,到了那時,便擋不住陰氣侵襲。形骸不禁罵道:“這玩意兒真是謀財害命,名不副實!”


    他暗忖:“不如在這兒把元始天尊叫出來,他定有法子帶我出去!”


    他運日月幽明法,變出五件法器,正欲施展,又無端端打了個冷顫,心道:“這小子沉迷神譜,且對我似有極大的偏見,可別惹惱了他,被他太阿劍燒死。”


    此刻遠算不上走投無路,不到最後關頭,也不必搏命一試。


    形骸將骨刺刺入那地下奇脈,小心翼翼地試探,忽然感到氣息往東北處流動。若在陽間,氣息所向,往往象征著人煙。但在陰間,或許是死者聚集之處。


    念及於此,他順著脈象趕路。


    走了小半個時辰,他見到一棵樹,樹旁靠著個死人,此人伸出長長的舌頭,眼珠向外凸出,脖子上一道勒痕,是個吊死鬼。


    但這死人卻並未死去,而是化作實體,正在樹旁吃飯,他吃的米飯是灰色的細沙狀物,他吃的菜是腐爛的菜葉,食物入口之後,他跑到樹旁的農田裏,開始動手挖菜,挖了兩下,又將挖出的菜放入碗裏,繼續扒飯。


    形骸大感新奇,說道:“死人也要吃飯?”


    吊死鬼道:“不管死活,人自然要吃飯。”


    形骸不由微笑,問道:“不吃會不會死?”


    吊死鬼道:“不吃自然不會死,但我不吃就難過得很。”


    他放下碗筷,伸了個懶腰,打開大樹上的一扇門,裏頭有極粗糙簡陋的床。形骸問道:“死人也要睡覺?”


    吊死鬼道:“不管死活,人自然要睡覺。”


    形骸道:“不睡就難過得很?”


    吊死鬼道:“不錯,你怎地知道的?”


    形骸覺得這陰間甚是有趣,半點也不可怖,但旋即省起若非自己帶著通關文書,功力又是極強,多半此刻也成了個孤魂野鬼。畢竟活人豈能在陰間存活?


    他問道:“這樹...樹是你家?”


    吊死鬼歎道:“是啊,我在這棵樹上吊死,到了陰間,這樹便是我的住處,似咱們這等死無葬身之地的人,生活都很是貧苦。”


    形骸道:“老兄,你住在這大路旁,來來往往的活人多不多?”


    吊死鬼憤憤說道:“多極了!此地陷在一陰影境地裏頭,活人憑借那地方都往這兒跑,我不知被活人殺了多少迴了。他媽的,這群大驚小怪的王八,見了鬼魂,非要喊打喊殺嗎?”


    形骸奇道:“那你怎地還....還存在世上?”


    吊死鬼哼了一聲,道:“想在陰間殺死鬼魂,直是難如登天。我被殺之後,每到晚上便能‘活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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