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歌找到辛瑞,見她兀自未醒,於是喂她喝了幾口血。辛瑞睜開眼,見澎魚龍時,仍是如臨大敵,急忙伸手摸劍。利歌說道:“他已經醒悟,不再是敵人了。”辛瑞瞪視澎魚龍,緊張之情漸漸緩和。


    澎魚龍領著利歌、辛瑞與那小姑娘,到了一處安靜偏僻的屋子,那屋中甚是肮髒,走動時灰塵拂麵,應該是澎魚龍定居之地。澎魚龍道:“隨便坐吧。”利歌見地上鋪著草席,便坐在草席上。


    澎魚龍傷勢不輕,但此刻幾乎已然痊愈,恢複之效驚人無比。他看著懷中小丫頭,歎道:“那一年,我被離落國士兵與護龍衛追殺得走投無路,身負重傷,也是被....被一個小姑娘所救。”說到此處,喉嚨哽咽,傷心得難以自已。


    辛瑞冷冷說道:“重傷之下,尖牙病最易發作,你發了病,將那小姑娘吃了?”


    澎魚龍虎軀顫抖,低著腦袋,道:“非但那小姑娘,連....連她全家老小,我....我一並....我是個罪孽深重的王八蛋!我這些年來一直想了斷自己的性命。”


    辛瑞道:“但你打鬥時英勇的很哪,不像是尋死的模樣。”


    澎魚龍似霜打的茄子,蔫蔫的全沒半分脾氣,他道:“我中了仙靈的邪法,仙靈借我耳目,觀察凡間之事,他們不許我死。”


    利歌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辛瑞,道:“我們全是尖牙鬼,我犯病之時,親手殺了自己母親。前輩,咱們身上都有罪,但若患病的覺醒者聯手合力,便能抵禦病狀,傷人的癮頭也不易重現。我想進入漆黑骨地,找到徹底治愈尖牙病的法子。”


    澎魚龍吃了一驚,道:“你....你們全是....”


    利歌去除易容妝,澎魚龍隻看他一眼,登時認出他來,道:“啊,我見過你,你是離落國的小國主!”


    利歌答道:“我已不再是昔日的少年,更非國主了。”


    澎魚龍搖頭笑道:“隻要你一日未死,你就是國主,這可並非單單是頭銜,而是你的身份,你肩上的擔子。”


    利歌黯然道:“尖牙鬼如何為君?我已然敗了,一敗塗地。”


    澎魚龍愣了半晌,道:“你令我想起我那義弟來。”


    利歌問道:“是那位利楚前輩?”


    澎魚龍笑道:“正是,你這般眉頭緊皺,憂心忡忡的模樣,正似利楚一般。以他身上的功夫,原本也可爭一爭離落國主之位,但他卻說:‘我但求安邦定國,百姓安樂太平,國主是何人無關緊要。’”


    利歌答道:“我不過是一落魄之輩,如何能與英雄蓋世的夜離人相提並論?”


    澎魚龍道:“你比他更了不起,你既是英雄王,又是夜離人。你曾將離落國治理得欣欣向榮,又如利楚一般將自己發配邊疆,漂泊不定。”


    利歌心頭一熱,道:“前輩過獎了。”


    澎魚龍低頭思索再三,已下定決心,道:“你們若要去漆黑骨地,當算上我一份。老子在這骨地長城也待不下去了。從今往後,我這條命便交給你了,全聽你號令行事。”


    利歌忙道:“晚輩如何敢當?隻是前輩若願與我結為忘年之交,晚輩榮幸之至。”


    澎魚龍哈哈大笑,道:“你嚐過我的血,我也嚐過你的血,依照咱們月舞者的規矩,咱倆實算是義兄弟了。都是自家兄弟,你又何必客氣?”


    利歌大喜,道:“既然大哥有此意,小弟豈能不願?”兩人當即跪下歃血為盟,行了結拜之禮。


    澎魚龍因利歌而清醒,免於犯下大錯,心中對他感激得無以複加,暗暗下定決心:“老子拚出這條性命,也要守住賢弟平安無事。”他又望著辛瑞,道:“小丫頭,你要不要也來拜拜?”


    辛瑞淡然說道:“你們男人當真無聊,我還是免了吧。”


    澎魚龍笑道:“不錯,你是賢弟的媳婦兒,我與他結拜,你自然也是我義妹了。”


    辛瑞大羞,啐道:“誰是他媳婦兒了!你再胡說,我拿劍斬你!他是有老婆的人!”


    澎魚龍愕然道:“有老婆又怎樣?當年利楚有十個老婆,各個兒與他恩愛無比。曆代離落國主也都是妻妾成群之徒。”


    辛瑞斜覷利歌,見他並不表態,不禁怨他遲鈍麻木,道:“這麽說來,這位仁兄還算專情了?”


    利歌想起拜桃琴、寶鹿,決心堅定,道:“大哥,唯有骨地長城的女侯能開啟城門封印,使我們出城,我們得迴去見她。”


    澎魚龍皺眉道:“當年我為骨地長城立下大功,他們卻恩將仇報,說我是月舞者,暗算了老子。若非如此,老子怎會犯下大錯?我與骨地長城有深仇大恨,就算看在賢弟的麵兒上饒了他們,他們也不會放過老子。”


    利歌說道:“我會向女侯說明緣由,她正當用人之際,絕不會為難大哥。而且這小姑娘沒了父母,唯有女侯能安置她。”


    澎魚龍仔細一想確實如此,笑道:“她是你的臣子,本就該聽你的話。”


    這時,屋外一聲怪吼,隻見利百靈出現在門口,他又少又長的頭發被血染紅,神態氣急敗壞、兇神惡煞,朝澎魚龍嘶吼。


    澎魚龍對利百靈極為忌憚,表情緊張,渾身肌肉繃得緊緊的,他喊道:“賢弟,這尖牙鬼是你朋友?你快管管他,他瞧來危險至極。”


    辛瑞嗔道:“大哥別說二哥,你這醉鬼也好不到哪兒去!”


    利歌張開雙手,擋在澎魚龍麵前,道:“爹爹,不必打了,澎大哥是我義兄!”


    澎魚龍不禁笑道:“原來是伯父,賢弟,我和你結拜真是虧了血本,對誰都矮了好幾輩。”


    利歌連說三遍,利百靈才似聽懂,他身軀變小,又鑽迴利歌心髒中。澎魚龍嘖嘖稱奇,道:“咱們尖牙鬼還有這等能耐?我能不能夠?”


    利歌說道:“隻怕不能,我也不知爹爹從哪兒練成這古怪本事。”


    眾人離了解鞍門一帶,利歌找一客棧,付賬替澎魚龍換了身幹淨威風的袍子,迫他上下清洗一番。澎魚龍見客棧下頭有酒,想要解饞,但囊中羞澀,又羞於借錢,隻得苦苦忍耐。


    走到半路,忽有酒香飄來,利歌抬頭望向屋頂,見形骸躺在屋瓦上,手中有酒,悠悠倒入口中。


    利歌喜道:“師父!你傷好了麽?”


    形骸點頭道:“以為師的修為,那等傷不過如落發脫皮,不值一提。你找到蛟龍將軍沒有?”


    澎魚龍聞著酒氣,酒癮高漲,眼巴巴地看著形骸那酒葫蘆,他道:“我就是!我已與賢弟結拜,你是他師父?”


    形骸啼笑皆非,道:“徒兒,你如何替我招了這麽個便宜徒弟?”


    澎魚龍抬頭挺胸,昂然道:“俗話說,擂台無老幼,酒局無父子!你手裏這酒氣味辛辣,卻又有一股陰冷氣息,莫非竟是鼎鼎大名的‘狂蜂浪蝶酒’?”


    形骸“哦”了一聲,坐直身子,神態如臨大敵,道:“你懂酒?會品酒?”


    澎魚龍冷笑道:“上至天庭名酒,下至市井馬尿,老子無一不知,無一不精!”


    形骸也冷笑道:“真是大言不慚,我看你老邁體弱,就算有些學問,酒量也必然不行。你這等野路子的蠻勇之輩,如何能與我這等品酒賞酒,吟詩作對的酒中仙人相比?”


    澎魚龍抬頭挺胸,嗬嗬哈哈地大笑一通,道:“酒中仙人又算什麽?在我酒中豪傑麵前,直是不堪一擊!”


    形骸道:“空口無憑,我倒要看看你的本事!”


    澎魚龍心下暗喜,道:“這骨地長城中兩百三十七家酒鋪之中,任意一家的酒,我若聞不出來,叫不出名目,你便是我爹爹了。”


    利歌駭然道:“大哥,你若胡亂認爹,我該如何做人?”


    澎魚龍忙道:“放心,放心,我這人辦事最牢靠不過。”


    形骸登時鬥誌高昂,從懷中又取出一瓶酒,拋給澎魚龍,澎魚龍大喜過望,一聞一嚐,說道:“是百年老字號西江月樓的江月酒!他奶奶的,這酒非皇親國戚不賣,你是不是偷的?”


    形骸臉皮一紅,道:“你怎麽這樣憑空汙人清白?竊酒不能算偷……竊酒!……品酒仙家嚐酒,能算偷麽?”


    澎魚龍轉眼便將江月酒喝得幹淨,形骸精神一振,又拋來一瓶酒,澎魚龍也立時點破名頭來曆。形骸遇上強敵,於是全神貫注,運放浪形骸功與夢魘玄功造酒。


    利歌暗暗叫苦:“他們這般鬥酒下去,不知喝道猴年馬月。大哥若醉的厲害,又該如何去見利汀?”


    突然,辛瑞一劍將澎魚龍手中酒瓶劈碎,令形骸與澎魚龍嚇了一跳,她喝道:“喝夠了沒有?兩個大男人當街拚酒,成什麽樣子?”


    澎魚龍酒癮已解,自知失態,忙賠笑道:“好,好,賢妹言之有理。”


    形骸惱道:“你還不是我徒兒媳婦兒,便來管我這當師父的?就算你當真成了我徒兒媳婦兒,也管不了我這酒中劍仙。”


    辛瑞紅著臉道:“酒鬼!你過來!我割了你這爛舌頭!”說著一道劍氣劈了過去。形骸“啊呀”一聲,被劍氣打飛,登時不知去向,當他聲音仍從遠處遙遙傳來:“賢徒,你若娶這母老虎為妻,為師死不瞑目!”那聲音虛無縹緲,蕩氣迴腸,真仿佛醉死鬼發出來的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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