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瑞於是斂容道:“老躺屍一貫講信用,但這一迴讓咱們前去找人,未免有些沒頭沒腦,這事不簡單,我猜是一趟極重要、極危險的活。”


    利歌搖頭道:“他不會出賣我們,而且咱們時辰緊迫,否則我師父可要追上來了。”


    辛瑞道:“那倒也是,不過他那張紙上說‘子時後前往’,我們得等到晚上。”


    利歌答道:“這集市裏最是安全,咱們就在這酒樓上頭的客棧住下就好。”


    兩人此時手中寬裕,但辛瑞執意要一間屋子,她說道:“咱們輪流睡覺守夜,當然是住在一塊兒,最為方便了!”利歌頗以為然。


    等到深夜,兩人養足了精神,出了客棧,找向老躺屍所指之地。走街串巷,再穿過一片竹林,到了荒郊,小山上有一間鐵桶般的大房屋,似乎與山連在了一塊兒,通往山洞裏頭。


    他們換上黑袍,黑袍上有麵罩兜帽,遮住臉麵,穿戴好之後,自然而然透出一股凜然威勢。辛瑞道:“老躺屍這衣服倒不醜,總好過扮農夫農婦。”


    利歌道:“妹妹言之有理。”辛瑞聽他叫得親切,心下微微感到溫暖。


    來到那“大鐵桶”的鐵門前,辛瑞按暗號敲了門,三長兩短,裏頭人說道:“金瞳照萬裏。”


    辛瑞答道:“所見無一物。”


    鐵門上開了一條縫隙,辛瑞與利歌讓那人看了看模樣,那門幾聲輕響,自行開了,門後卻空無一人,或許是某種道法。


    走入鐵門,利歌聽到齒輪轉動聲,低聲道:“這大鐵桶裏滿是陷阱。”


    辛瑞道:“放心,我能夠應付。”


    這條通道果然一直深入山洞,隻見一座寬大洞窟中坐著十來人,全數穿著黑袍,但又有所不同。在山洞最裏頭有一張太師椅,椅子上坐著一黑衣人,此人身後站著四人,他們的袍子是黑藍色的,略微反光,而其餘人與利歌他們所穿一致,乃是純黑袍子。


    利歌心想:“黑藍袍子的五個人是雇主方的,算上咱們在內,純黑袍的十人全是雇傭的殺手。辛瑞說的不錯,這買賣好大的陣勢。”


    這時,他感到後方微風拂動,扭頭去看,卻無影蹤,他稍稍想了想,又麵向前方。


    太師椅上那人道:“好!十個人齊了!諸位皆是老躺屍委派,又都是世上首屈一指的刺客,想必明白規矩?”聽聲音竟是個女子。


    其餘八個黑袍人都點頭稱是,辛瑞傳音對利歌說道:“咱們若不想接這買賣,現在就得離去,否則聽過她所說的事後,再想反悔,這裏的人將群起而攻之。”


    利歌道:“一切由你。”


    辛瑞遂答道:“你說吧。”


    女子雇主笑道:“好,今夜請諸位來,是請諸位替我殺一個人,開價一百兩翡翠。”


    眾人吃了一驚,都覺得此人開價高得匪夷所思。有一黑袍壯漢冷笑道:“有話直說,何必囉嗦!”


    女子雇主冷冷看他一眼,道:“要殺的那人叫做‘利天保’,他是金瞳鎮的都督,也是金瞳戰團的戰團長。”


    此言一出,眾人大驚,另有一人冷冷說道:“利天保躲在金瞳山的紅眉堡中,固若金湯,防備嚴密無比,更多得是奇人異士相助,加上紅眉堡中布有厲害陷阱,這九成是送命的買賣。雇主夫人,你有何妙策?”


    雇主斜覷此人,道:“若沒有妙策,難道你想反悔不成?”


    那人哈哈大笑,道:“我此生殺人從無失手,怎會反悔?但這裏總共十人,你拿的出一千兩翡翠麽?”


    女子輕蔑一笑,打了個響指,從洞窟右側走來一輛馬車,馬車上滿是明晃晃的翡翠。眾人霎時唿吸急促,眼中流露出貪婪光芒。


    那多話之人點頭道:“既然如此,這買賣我做了。”


    辛瑞道:“且慢!我想議價!”


    雇主目光含怒,道:“一派胡言!若想議價,先前怎地不提?”她身後的好手稍稍彎腰,似要出手。


    辛瑞道:“我與老躺屍說好,這買賣代價是前往骨地長城的通關文書,並非錢財,若利天保死了,我從哪兒去弄這文書去?”


    雇主驀然鬆了口氣,笑道:“那更簡單極了,隻要利天保一死,通關文書之事包在我身上。”


    辛瑞昂然道:“若辦不成呢?”


    雇主道:“辦不成,你讓老躺屍來取我性命就是。”


    辛瑞立時知道這雇主定與利天保有極大的關聯,利天保死後,她必能掌管這金瞳鎮上下大權。她與利歌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雇主招了招手,眾人跟著她走入另一石室,石室中央桌上放著一張地形圖,辛瑞看出似是紅眉堡內部模樣。雇主道:“我請諸位前來,自然知道此事極為艱難,但天幸這紅眉堡的山下有一古時遺跡,通過這遺跡,能進入城堡之內,開啟一條秘密通路,直達利天保的寢宮。屆時以諸位身手,若要殺他,易如反掌。”


    辛瑞等人走上前去,查看地圖,見圖紙年頭頗久,色彩黯淡,絕非偽造,心知這般把握極大,眼中都露出笑意。


    利歌傳音說道:“她怎地對這紅眉堡上下如此熟悉?連逃生密道都了如指掌?”


    辛瑞答道:“她必然是利天保身邊之人,不是他大老婆,就是他小老婆。”


    利歌說道:“即使是身邊之人,又如何能連那地下遺跡的圖紙都有?”


    此時,又有一黑衣人慢條斯理的說道:“雇主夫人,我聽說利天保身邊有一極厲害的高手,這些年來,替他殺了好幾百人,無論敵人多強,也擋不住那人一招,你可知此人底細?”


    雇主夫人道:“怎麽?你怕了?我找你們來,不就是對付利天保手下那貨色的?”


    她見眾人麵麵相覷,哼了一聲,道:“諸位小心,那遺跡之內也有不少玄機,更不知有多少野獸妖魔藏身其中,祝諸位能順利過關。”


    這一眾刺客皆是小心謹慎的老手,可也知道自己做的買賣,乃是將腦袋係在褲腰帶上,出生入死無非家常便飯,當下不再反對,盯著那幾張圖紙看了幾遍,問明雇主所知道的細節。


    雇主最後說道:“今天夜間子時,諸位必須行事。這洞窟後頭有眾多客房,諸位可住在其內。那利天保為人手段殘忍,貪得無厭,害的無數部族滅絕,連女人孩子都不放過。諸位殺他是為民除害,可謂功德一件,不必自責,到時更不得手下留情。遇上他身邊的賤女人,隻管一並除了就是。”


    眾刺客紛紛笑答:“看在一百兩翡翠的麵上,咱們明個兒大開殺戒,不分男女老幼,隨後拿了錢金盆洗手,買山買島,做個富家翁,一輩子行善積德,也就是了。”


    雇主拍手笑道:“此言極是!”


    她手下一黑藍袍人領眾人前去客房,利歌見這客房風水通暢,空氣清新,擺設也很整潔,暗想:“這兒是一鴻鈞逝水,難怪這等奇妙。”


    辛瑞四下檢查一番,並無異狀,這才揭開麵罩,小聲問道:“國主,你現在潦倒落魄,要做殺手勾當,心裏有何感想?”


    利歌說道:“我征戰了這許多年,殺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這事對我而言也算不得什麽。隻是這利天保當真有雇主說的這般惡劣?”


    辛瑞笑道:“他是好是壞有什麽分別?”


    利歌道:“你從不打聽自己殺的是怎樣的人?”


    辛瑞道:“你呢?你以往打仗的時候,難道每殺一人,都得知道這人前生今世,善惡功過?”


    利歌搖頭道:“我不殺小孩,也不殺毫無抗拒之力的女子。但這雇主卻讓咱們不分青紅皂白的全都殺了。”


    辛瑞道:“咱們可以選哪,你不想殺就不殺。”


    利歌朝門外望去,道:“但我也不想眼睜睜看著他們濫殺一氣。”


    辛瑞笑道:“你是尖牙鬼,殺人是你的本能,就不必想這許多了。”


    利歌歎道:“正因為我是尖牙鬼,隨時會喪失理智,所以更想多做做好事,拯救些無辜,贖我的罪孽。”


    辛瑞摸了摸他的額頭,道:“傻瓜。”


    利歌忽然靠近辛瑞,摟住她的腰,腦袋貼著辛瑞側臉,辛瑞低唿一聲,登時麵紅耳赤,心髒砰砰狂跳,嗔道:“你....你做什麽?我咬你啦!”


    利歌竭力傳音入密,說道:“我師父就在旁邊,你不可張看。”嘴裏卻說道:“妹子,別動,我心亂了,讓我靜靜抱你一會兒。”


    辛瑞頓時醒悟,但心裏又好生失望:“原來他...他並非真要與我親密相處。”


    她定了定神,說道:“我看你是占我便宜!罷了,就讓你抱著,但你不許亂摸,不然我吸幹你的血!”同時傳音說道:“我怎地看不見他?”


    利歌答道:“他的夢魘玄功神妙至極,除非咱們會道法,否則看不穿他,摸不著他。”


    辛瑞道:“他為何不現身?”


    利歌道:“我和他約定五天之後才能動身找我,他壞了規矩,自然不肯露麵。”


    辛瑞暗道:“有什麽法子能將他逼出來?他違背賭約,隻能就此服輸了。”


    利歌說道:“他這人精明的很,等閑騙不著他。”


    辛瑞憤憤道:“咱倆這般擁抱,他為人師長,難道竟如此無恥,心安理得的在旁偷窺?”靈機一動,決定一試,遂大著膽子,脫去自己外套,將利歌手掌放在自己臀部,將腦袋靠在利歌肩上,唿吸急促,說道:“你....當真要來?”這般一來,利歌也滿臉通紅,不知該如何是好。


    形骸確實在旁,見兩人親熱模樣,暗罵:“這小子好不像話,我跟蹤他孤苦伶仃,好不辛苦,他自己卻風流快活!”心中縱然好奇,但如何能見自己徒弟與少女私會情景?於是穿牆而過,眼不見為淨。


    利歌凝神片刻,如釋重負,鬆開了辛瑞,道:“他已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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