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骸收攝光芒,迴首望著鴻鈞大殿,想念殿中的孟輕囈,歎息一聲,道:“全都捉起來,若他們不反抗,不得傷了他們!”


    藏家眾人皆厲聲痛斥,罵聲不絕於耳。形骸心想:“戰場紛爭,曆來如此,我不殺你,你就會來殺我。”


    不知雪兒那邊如何了?


    他腦後微微一涼,一道色彩紛呈的洞穴敞開,白雪兒從中跳出,說道:“老....不對....師父,公主功夫太高,我敵不過她,藏采詩與她都逃了。”


    形骸歎道:“可惜,若擒住了她,這場戰事便可避免。但你沒事就好。”


    白雪兒道:“怎地沒事?我和她對了一掌,到現在手還麻呢。”


    孟家將士將藏家眾人牢牢綁住,有人先前吃了藏家苦頭,心中有氣,而藏家人又罵得十分難聽,辱及孟輕囈,孟家人火冒三丈,當即揮刀,藏家罵人者頭落地。


    形骸喝道:“喂!我說了不得殺人!”


    孟六爻歎道:“孩兒,算了,他們罵咱們祖宗,是可忍,孰不可忍?”


    藏風宣心想:“與其被拿做俘虜,成為藏家累贅,不如罵個痛快,讓他們殺了!”於是罵道:“孟輕囈這老娼,定然將你們一個個伺候得舒服,你們才替她賣命!不過她這般瘦小的雞仔兒,我是萬萬看不上的!”


    這話一傳開,藏家人盡皆發笑,出言附和。孟家眾人大怒,再不忍耐,揮刀濫殺,形骸喝阻不住。有人一錘子砸向藏風宣腦袋,藏風宣心知難逃,閉目待死。


    就在緊要關頭,一道紫光閃過,那揮錘子的登時倒斃,藏家人抬頭看天,全數驚唿起來,喊道:“殿下!”


    玫瑰足踏巨劍,倩影閃動,刹那間落在孟家人群中,孟家軍無不踴躍,爭著撲向玫瑰,心想:“隻要能將她擒住,可是彌天大功。”但玫瑰周身劍影如雨,刺向八方,眾人被劍影重創,慘叫著、哀嚎著,滿地打滾。


    孟六爻扔出“玄銅地鍾”,朝玫瑰罩落,但玫瑰握住紫星玫,一劍疾刺,一劍豎劈,一道劍氣刺向孟六爻,一道劍氣劈向那玄銅鍾,這兩劍剛猛卓絕,威力無窮,已是她全力施展攻勢。隻聽一聲巨響,銅鍾粉碎,孟六爻“啊”地驚唿起來,想要躲避,卻已萬萬不及。


    形骸揮出長劍,劍芒如銅牆鐵壁,將玫瑰劍氣擋下,地麵石板縱然堅硬,但仍被劃開一道十丈長、丈許深的口子。他閃身而至,向玫瑰刺出一劍,玫瑰橫劍一格,隻覺敵人內勁極強,令她手臂震動。玫瑰朝後退開,避其鋒芒。


    形骸道:“玫瑰師妹,拋下劍,我對天發誓,不會傷你半點,隻要你一點頭,龍國就不必血流成河,同胞也不必自相殘殺。”


    藏風宣等都喊道:“殿下!快走!不必管我們!”玫瑰抿緊嘴唇,左右張看,眼中流露出疲倦、傷心、憤怒、痛恨之情。


    廣場上陷入沉寂,眾人都盯著玫瑰,等待她答複。


    玫瑰淒然笑道:“師兄,你還記得....當年在聲形島上,我來找你,與你比劍的事麽?”


    形骸搖頭道:“記得那些做什麽?過去你我不過是孩子,什麽都不懂。”


    玫瑰眼眶濕潤,道:“是啊,什麽都不懂,那該有多快活?那時我一味爭強好勝,想變得比誰都強,比誰都聰明,可忙忙碌碌,東奔西走,懂得越多,不懂得也就越多,傷心事...也就越多。”


    形骸道:“你可以什麽都不懂,什麽都放棄,命藏家投降。我家殿下絕非外界所傳那般心狠手辣之輩,隻要藏家對她忠心,她會讓藏家富貴如昔,生活安康。”


    玫瑰輕歎道:“是啊,是啊,姐姐她心腸很好,她會贈給咱們當世第一流的鎧甲,在鎧甲中埋著厲害的火藥,等咱們為國殺敵時,忽然‘砰’地一聲,全炸開來,將咱們的兄弟姐妹、爺爺奶奶、爹爹媽媽與敵人一道統統炸死,遂了咱們為國捐軀的心願,對不對?”


    形骸道:“這件事或是咱們的錯,但事已至此....”


    玫瑰昂然道:“師兄,我向你挑戰,若你能勝得過我,這場仗就如你所願。”


    形骸鬆了口氣,道:“好,那就如你所願。”


    玫瑰將手中寶劍左轉右轉,紫光如潮,罩住她全身,孟家眾人見她姿勢美輪美奐,竟看得入迷,一時忘了唿吸。


    玫瑰見形骸站立不動,喝道:“孟行海,你瞧不起我麽?我讓你嚐嚐我山劍天兵派劍法的厲害!”


    形骸不禁輕歎,他記得當年兩人比劍,玫瑰所說的就是這幾句話。


    但彼時的少女語氣調皮,輕鬆活潑,現在的她卻充滿憤恨,似乎想與自己同歸於盡。


    玫瑰出劍疾刺,劍光如玫瑰綻放,天降花雨。形骸朝天空轉劍,將漫天劍氣消了,隨後一閃身,已到玫瑰麵前,劍指玫瑰咽喉。


    玫瑰心想:“平劍!”雙指一夾,捏住形骸劍刃,同時將紫星玫點向形骸心髒,形骸手上加力,但玫瑰內勁也隨之增長,形骸無奈,身形變作夢影,飄向一旁。玫瑰喊道:“哪裏跑!”一躍一斬,劍影鋪天蓋地而至。


    形骸皺眉不語,格擋玫瑰招式,舉重若輕,渾不費力。須臾間過了二十招,形骸倒提劍柄,往上一斬,紫星玫突然生出感應,令玫瑰毛骨悚然,她急忙收勢,停步倒退,形骸那劍芒好似一座劍山,拔地而起,直指蒼穹。


    他此劍乃是示威,故意歪的厲害,不然玫瑰萬萬無法躲開。眾人見到這開天辟地般的一劍,無論敵友,不無氣為之奪,心為之顫。


    玫瑰嬌軀震動,顫聲道:“你怎會爹爹的劍法?”


    形骸道:“師妹,認輸吧。”


    玫瑰低頭道:“認輸?”


    恍惚間,她想起那些葬身異域的同胞鮮血,她想起藏東山對自己的諄諄教誨,她想起今夜在孟家府上掩護自己逃脫的將士,她想起他們的慘叫,他們的唿喚,他們崇拜的眼神,他們無畏的身影。


    她想起孟輕囈的笑容,想起孟輕囈的手段,想起孟輕囈拆散自己與行海時所說的話,想起她自己曾在聲形島立下的誓言。


    玫瑰嘲笑她自己的軟弱,嘲笑自己一直活在夢裏:她在做什麽?她一直以為這件事不必鬧到這樣的地步。她錯了,既然她已在這場殺戮的漩渦之中,又怎能懷有幼稚的希望,盼著所有紛爭都和平收場,盼著親人與同胞之間可以不用流血呢?


    早在孟輕囈害死藏東山與藏家遠征軍時,血腥的帷幕就已經拉開了。玫瑰必須拋棄仁慈,拋棄善念,將一切藏家的敵人當做死敵,將一切孟家的朋友斬草除根,甚至藏家的子弟,藏家的盟友,都不過是她的棋子而已。


    她原不必趕迴來救人,但她愚蠢的來了。


    玫瑰笑自己是個白癡,她深吸一口氣,道:“師兄,接我最後一劍!”


    形骸道:“這一劍之後,你就放棄?”


    玫瑰笑道:“說不定呢?正是這樣。”話一出口,她雙手將紫星玫高舉過頂,以劈山之力,向形骸斬出一招。她凝聚了渾身力氣,鼓蕩劍意,將仇恨與殺意融合為一,此劍剛猛無儔,有摧枯拉朽之勢,委實難以阻擋。


    但對此刻的形骸而言,這一劍並算不得棘手。他推出右掌,一麵星鐵大盾豎在身前,那劍氣碰上大盾,隻輕輕搖晃,便消散無形。


    形骸道:“現在又如何?”


    玫瑰露出倦容,但紫星玫補充她損耗的體力,她抬頭微笑,指著形骸身後,道:“砰!”


    形骸背脊發寒,迴頭一瞧,見玫瑰一道劍氣斬傷了存放燧冰的木桶,那劍氣附有火行,木桶灼燒,若燒穿了隔層,燧冰爆炸,其餘人大半會粉身碎骨。


    玫瑰瘋了麽?她想將所有人一齊炸死?


    形骸吐出寒霜,想要滅火,但已然太遲,第一個木桶轟地炸響,波動火焰湧向其餘木桶,其餘木桶劇烈膨脹,也將引爆。形骸運全身功力,施展放浪形骸功,雙手往地麵一拍,數塊藍翡翠巨盾破地而出,將木桶圈圈圍繞住,好似一座城牆般。


    城牆內爆炸不斷,火焰衝天,化作火雲,火雲中又澆下火雨,大片大片墜落。孟六爻、白雪兒知道這燧冰之火等閑無法用水澆滅,皆運風行之法,招來寒冰寒風,抵擋這火雨災難。


    形骸不斷朝天空揮出劍氣劍芒,消解落下的烈焰,偶然間,他一迴頭,見玫瑰解開藏風宣等人五人繩索,跳上紫星玫,幾個心跳間,已經跑得沒了蹤影。


    形骸心想:“她預料到我會阻止燧冰爆炸,這隻是她聲東擊西的計策?萬一她失算了呢?她的人,孟家的人,幾乎全會死在這裏。”


    她或許不在乎,就像聖蓮女皇不在乎前線士兵的性命,夢兒不在乎藏家有多少人喪生,隻要能達成目的,她們會毫不猶豫的這麽做。正如同孟輕囈與刑天一次次教導形骸的那樣,摒棄善惡之念,做自己該做的事。


    形骸暗歎自己心慈手軟,他本該在數招內擒住玫瑰,但他猶豫了,失手了,他繼承自朝星的劍法無意間避讓了玫瑰,令她得以脫身。


    或許孟家將為此付出慘重的代價,數以萬計的人將因此在戰場上送命。他本可以一舉結束這一切,但他沒能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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