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骸與白雪兒離島後,飛向南方,白雪兒依照葬火紋所指,望著下方山水,居然能認得方向,並未迷路。


    如此飛飛停停,曉行夜宿,也能夠日行千裏,數日後,至一處深山老林,其中山崖高遠,連綿不絕。


    形骸道:“這兒叫鼠山,那蜀門樓在此地?”


    白雪兒道:“是了!”


    繞過數裏林地,隻見下方有一軍營,營中飄揚旌旗,旗上有“藏”字,還有“風暴”二字,守在入山必經之路上。他們見到形骸,倏然發箭射來,用的是強弓勁弩。形骸命畢方躲開,在營地前落下。


    一支千人的兵馬走出大營,形骸見其中將士皆甚是年輕,穿藏家鎧甲,但鎧甲下的袍子是風暴教的。


    營中不斷傳來慘叫之聲,即使在一裏外,仍能聞到血腥氣味。


    一少年將領喝道:“又是兩個禍害天下的道術士!給我拿下!”


    白雪兒怒道:“不想死的就給我讓路!”


    眾人冷笑起來,紛紛說道:“這婆娘好兇,不知待會兒放她血時,會不會一樣兇?”“放血倒不忙在一時,她用道法作惡許久,自然要好好懲罰懲罰,不知她衣物之下,是怎般的春光美色?”


    形骸道:“藏家軍紀,竟到了這般地步?”


    那少年將領喊道:“藏家?藏家的那群老頭子、老太婆太過軟弱,去離落國打了大敗仗,都是令咱們武名受辱的笨豬!若他們落在我手裏,一樣一個個都殺了!非但藏家,孟家的賊子也都該死!”


    形骸盯著他瞧,那少年似有些害怕,但卻加倍逞強,瞪大眼睛死死盯著形骸,形骸覺得他愚蠢狂躁,受了邪教煽動,於是陷入狂熱與癡迷之中。世間少年皆是血氣方剛,渴望叛逆,易於蠱惑,卻又往往自以為是,倔強得不可思議。故而龍國若要他國動亂,往往使手段煽動少年人,效用顯著。


    形骸道:“你還未從山劍天兵派出山吧,今年多大?”


    那少年抬起頭,用下巴對準形骸,神色輕蔑,時時刻刻都顯露出“老子天下第一”之態,喝道:“你大爺我叫藏乙,今年一十八歲!”


    形骸走上一步,說道:“你擅自外出,調用藏家的子弟兵,卻是為邪教效力,以國法而言,乃是死罪。”


    藏乙森然道:“什麽邪教?那是純火寺中新生的‘風暴神教’!風暴教說:世間的妖魔鬼怪,實則都是道術士招過來的。正因道術士不停使動道法,才擾亂了乾坤靈氣,使得龍脈不穩,於是乎異變叢生。若要解除此患,唯有將道術士殺的一幹二淨!”


    形骸曾答應過沉折,對藏家少年將士手下留情,於是說道:“你們受了蒙騙,眼下收手讓路,我不殺你們。”


    藏乙聞言一愣,忽而嘴角上揚,輕笑起來,迴頭張望,對眾人說道:“喂,你們聽清他說什麽了麽?”


    眾將士也都嘿嘿、嗬嗬地笑出了聲,一邊笑,一邊說道:“他說他不殺咱們,哈哈,此人笨死了,居然敢在我等麵前大放厥詞?”


    藏乙笑得越來越響,終於仰天大笑,隨後呸地一口,朝形骸吐痰,形骸手一拂,那痰落在地上。


    藏乙道:“賊道人,你可知咱們留在這兒做什麽?”


    形骸笑道:“一群看門狗罷了。”


    藏乙臉色鐵青,雙目卻閃著興奮、暴戾之情,他獰笑道:“咱們得了教主的傳信,要咱們捉三十個道術士,來到鼠山外頭。這些道術士腦中的血液,自然奉獻給咱們的風暴神拜鷹了。而他們身子裏的血,則由大夥兒每人一杯,一同分享。”


    白雪兒氣的發抖,怒道:“你們....你們竟下手這般殘忍?”


    藏乙高舉拳頭,道:“侍奉教主,每個人都有好處!教主說:道術士的血中真氣渾厚,咱們喝下之後,增長力氣,體魄強壯,且再也不怕他們的邪法了!”


    他身後一胖胖高高的藏家少年將領大聲道:“讓他們瞧瞧那些邪道的下場!”另一瘦高個喊道:“他們瘦的快成骷髏了,但仍活著,可憐兮兮哀求咱們:‘放過我,放過我!’哈哈,就像條垂死的狗!”一旁一矮個笑道:“這些害蟲,連狗都不如!有幾個女道術士姿色還不錯,唉,就此死去,當真可惜。”


    眾少年越說越熱烈,仿佛他們談論的乃是建功立業,保家衛國的壯舉。仿佛他們殘忍、折磨、滅絕人性的舉動,皆是在懲奸除惡,維護世間的正義。他們並未中迷魂的法術,而是在迷茫中走上了錯路,被灌輸了執拗頑固的念頭,他們是非不分,比野獸更殘忍,更危險。


    扭曲的正義,比純粹的邪惡更令人發指。愚昧的少年,比奸猾的老賊更罪該萬死。


    沉折,抱歉了。


    白雪兒怒道:“我殺了你!”她見敵人數目太多,又有不少龍火貴族,兵強馬壯,兵器精良,自己獨自一人絕難取勝,隻想多殺幾人,與形骸衝殺過去。但不及她出手,形骸手掌輕拍在藏乙頭頂。那藏乙身子一顫,罵道:“殺了這賊道!日了這雌的!”


    眾士兵發出奸笑聲,聽來活脫脫是一群妖魔鬼怪。數人從藏乙身旁跑過,朝形骸攻去,但冷不丁藏乙迴過身,雙手持斧,急速旋轉,眾人猝不及防,咽喉噴血,就此氣絕。


    形骸一推藏乙,藏乙哇哇大叫,高舉斧頭,殺向他一眾屬下。眾人大驚失色,喊道:“將軍,是咱們!”


    藏乙被夢魘玄功所迷,喊道:“殺的就是你們!”施展精妙武功,劈了十下,將一人斬得鮮血淋漓,血肉模糊。


    副將喊道:“將軍被邪法迷了!先殺這狗賊!”軍中十個龍火貴族急運真氣,周身光芒繽紛,拔劍出刀,彎弓投鏢,襲向形骸。形骸不躲不閃,任由他們擊中,傷口鮮血狂飆,白雪兒駭然道:“師父,你這是做什麽?”


    形骸帶傷前衝,殺入眾人包圍圈內,眾人以為他垂死掙紮,皆哇哇大喊,激動無比,猛撲而至。形骸每人賞了一掌,眾人隻感鑽心劇痛,腦子迷糊,返身殺向戰友。


    形骸笑道:“道術士的血好喝麽?如此就能防道法了?真是一群不長腦子的豬狗雜種。”


    眾將士大怒,朝他追來,形骸轉身就跑。他跑的不快,敵人很快便追近了他,但就是差了毫厘,萬萬碰他不到。


    形骸迴過頭,望著眾人氣急敗壞的神情,複仇的快意從每個毛孔湧入四肢百骸,無處不暢快,無處不解恨。形骸不單單要讓他們每一個都死,還要從中體會樂趣,讓他們憤怒、痛苦、絕望、從天堂跌入地獄。看著惡人受苦,看著仇家煎熬,那才是真正的享受,那才是無以倫比的快樂,蟠桃酒無法與之相比,唯有與夢兒的纏綿才能淩駕其上。


    來吧,來吧!這道術士受了傷,隻要再補上輕輕一刀,他就會死去。莫要喪失信念,莫要半途而廢,莫要放棄希望,因為成功近在咫尺。快些,快些,就一刀,輕輕鬆鬆的一刀。


    可惜,這一刀沒劈中,反而被這狗賊打了個耳光,這耳光有些重,打歪了你的鼻子,毀了你那年輕英俊的麵容,所以你愈發憤恨了,是不是?你的怒氣無處發泄?迴頭看看吧,那些兇神惡煞,醜陋扭曲的小雜種們,他們仍完好無損,仍容光煥發,為何不讓他們也嚐嚐你的痛苦?


    一刀下去,好巧,這一刀傷了戰友的命根,他尖叫著倒地,捂住胯下,聲音如同殺豬,好笑不好笑?滑稽不滑稽?舒服不舒服?就像折磨那些道術士一般,弱者的性命全在你手上,予取予求,生殺予奪。這不就是你們這群無腦的蛆蟲所追求的麽?


    白雪兒瞪大妙目,不禁毛骨悚然。她看見眾人陷入瘋狂,自相殘殺起來,且手段極其殘酷,似乎一招一式的廝殺萬不能過癮,須得挖出眼珠,咬下臉頰的肉,挖出敵人的肝髒,剁掉那人的老二,才算圓滿,才能如意。很快,他們拋卻兵刃,扭打成了一團,咬的咬,撕的撕,剜的剜,割的割。他們的喊聲快樂而痛楚,他們的血肉融合在一塊兒,器官糾纏成一坨。


    瞧他們的架勢,似乎他們不這麽做,自己便會不喜悅,不舒適。而這輕微的不喜不適,便攸關他們的生死。他們欺淩弱者,殺戮無辜,愚昧盲從,自私自利,那正是他們一生的寫照,而這血腥的結局,是這些尚未懂事卻壞事做絕的少年再合適不過的下場。


    她聽見形骸輕聲唿喚道:“你們那個風暴神吞了自己同胞的血肉,你們也這麽做吧!”


    他仿佛用糖果在誘騙無知的小兒,聲音很溫柔,卻令人渴望這麽做。白雪兒不禁打了個哆嗦。眾少年猶如醍醐灌頂,大徹大悟,開始挖同伴的肉,送入自己嘴裏。戰局愈發慘烈,令人無法目睹,更非言語所能形容。白雪兒看不清師父在哪兒,但忽然間,她心中一片平靜,理解了為何形骸這般兇殘險惡,操縱眾少年的命運。


    他就像仙靈一樣,他是在玩耍,他是在享樂。對於仙靈而言,世間除了生存,沒有比樂趣更重要之事。


    殺了許久,藏家眾將士終於清醒,他們驚恐四顧,想起自己所為,隻嚇得欲哭無淚,痛不欲生。


    形骸踏著血,踩著屍體,走向這些苟延殘喘之人,腳步聲泊泊作響,好似跳舞一般。藏乙失魂落魄,但仍強硬喊道:“我死都不怕,你殺了我又如何?”


    形骸已報了仇,填飽了胃口,滿足了樂趣,他一劍劍刺死了藏家的幸存者,不管他們是否視死如歸,是否依然狂熱,是否害怕萬分,是否苦苦哀求。就像頑童耍夠了螞蟻,再將他們一個個踩死一般。他玩的夠了,總得收拾收拾,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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