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裏之外,一座小山丘上,燭九靜坐於灌木之中。忽然,她神色痛苦,晃了一晃,睜開眼,眼中流下血淚。


    但她當即施法,將派去的那六人毀屍滅跡,如此一來,他們魂魄亦會無存,哪怕是安答也無法問出端倪來。


    這紫目心法練到她如今地步,可將紫目標記加於人手掌上,那人若不服從燭九命令,便是自取滅亡。而燭九也可通過那人耳目,察覺其所知一切,哪怕在千裏之外仍然有效。


    隻是那人若突然死去,燭九便會劇痛加身,眸中流血。


    燭九深深唿吸,又重重吐出,心生愧疚之意:也是白雪兒武功太高,妙招無窮,燭九實無把握能勝得了她,故而當兵禍一起,她當機立斷,隨機應變,派出新招的高手,前去偷襲白雪兒。燭九絕無殺她之意,隻想將她擄走,自己就能不戰而勝,奪得那封神寶劍,更成為名震天下的人物。若真能如此,世間英雄必然慕名而來,投靠於她。


    她沒有得逞,誰能料到安答竟去而複返?出了這等大事,明日比武必將延後。白雪兒有充裕的時間養傷。可惜,實在可惜。


    但這些妖魔鬼怪究竟是從哪兒來的?


    身後嘩啦啦一陣響,燭九不用迴頭,憑借紫目,已見到一體型碩大,腦袋滾圓的怪物走向自己。那怪物咆哮一聲,利爪朝燭九重擊而下。燭九紋絲不動,突然身前背後都出現一麵鏡子。


    她使斷脈神功,一掌從前頭鏡子擊入,那掌力又從背後鏡子擊出,怪物中掌後身軀一震,傷處驀然冒出黃水,那黃水滾滾冒泡,不一會兒便蔓延遍體,它嘶啞著吼叫,不久融化,宛如黃色的泥漿一般。


    燭九眉頭緊皺,掩住鼻子,走出灌木叢,心中歎息:“這黃熱掌力威力雖大,卻真叫人惡心。”


    但以她的雄心壯誌,縱然再惡心的手段,到緊急關頭,也不能不用。


    她知道白雪兒天真無邪,對自己親密友善,但燭九早過了天真無邪的年紀。


    親情、愛情,友情,若能為她所用,她才會為之耗費心血,如若不然,那就讓它去吧。


    .....


    形骸連點白雪兒幾處經脈,以雄渾內勁點她命門、中樞、神道等脈絡。她傷勢不輕,且頗為錯綜複雜,敵人掌力中頗有異狀,形骸隻在海法神道教學了些粗淺醫術,一時隻能推測形勢,摸索施術。


    孟建麗嚇得哭了,道:“師父,師姐她還好麽?”


    形骸沉吟片刻,道:“好在她不久前喝了蟠桃酒,十年之內,百病不侵,萬毒難害,任何傷勢皆能自愈。”


    伍白首、郝鐵律、張輕羽一齊問道:“那她為何還沒醒來?”


    形骸道:“我也不知,但她性命無礙,先替你們治傷。”


    他正想將白雪兒放下,突然間,白雪兒身子一翻,更深入形骸懷裏。形骸奇道:“雪兒,你醒了?”


    白雪兒滿臉紅暈,道:“沒醒。”


    形骸笑道:“胡說,這還沒醒?”在她天泉穴上一點,此地最是麻癢,白雪兒格格一笑,反而摟緊了形骸,道:“人家睡得正舒服呢,別掃人家的興。”


    另四人歡唿道:“師姐又向師父撒嬌了。”


    白雪兒怒想:“是老婆向老公撒嬌,這四個笨蛋,都不會說話。”


    形骸道:“你沒事就好,我先替麗兒她們治療。”白雪兒沮喪著落地,又想:“先前師父抱我時,是不是捏了我的屁股?唉,不過這色鬼是不會承認的。隻是姑娘家三從四德,既然被他碰過了身子,這輩子他就賴不掉啦。想要耍賴不認親,門兒也沒有!”


    那四個弟子外傷不輕,但形骸替他們清理傷口,簡略包紮,料定已不打緊。


    白雪兒指著那六個叛徒,怒道:“這些混賬,當真罪該萬死!他們是哪一派的?”


    形骸道:“瞧服飾有些眼熟.....”


    猛然間,那六人身子變黑,散裂成了灰塵,白雪兒大吃一驚,不禁後退。


    形骸急使地獄無門,驚覺他們的魂魄蕩然無存。他愣了片刻,苦笑道:“這幕後之人機警得很,也罷。”


    白雪兒道:“什麽叫也罷?那叛徒的首領仍藏在本盟之內,逍遙快活著呢。”


    形骸道:“先前我已審問過知情之人,是於憶與那少博兩人貪得無厭,放地庭之人登島,隨後他們放出了地下牢獄中的黑暗仙神。這萬仙島嶼昔日是一間囚禁惡神的監獄,但連天庭都早忘了此節。”


    眾人恍然大悟,都道:“原來如此。”


    形骸見園中仍廝殺不斷,道:“你們在此等著,不要走動。”倏然間飛身而出,他雙手一轉,招來五行神龍,支援各處,眾少俠見神獸降臨,無不欣喜,更加努力堅持,再過了一盞茶功夫,萬仙盟山上的守衛趕至,裏應外合,將一眾黑暗仙神擊潰,眾黑暗仙神見敗局已定,不願被俘,全數以奇法自盡,屍骨自毀。


    眾守衛見園中場麵,驚心動魄,卻兀自摸不著頭腦,來問形骸,形骸反問道:“武降龍、千棘、朝星三位現在何處?”


    有一守衛仙人道:“聽說千棘與武降龍大仙早已離島,囑咐咱們莫要找尋,朝星大仙在仙雲神殿中靜養。”


    白雪兒眉頭一皺,拉了拉形骸衣袖,在他耳邊低聲道:“師父,我有幾句要緊話要說。”


    形骸道:“你用傳音入密的功夫。”


    白雪兒搖頭道:“我現在內力不足,使不出來,就說悄悄話吧。”其實她並非內力不濟,而是這般耳語更為親密,可用來勾引形骸,令他心癢,將來更容易就範。


    形骸哪料到她這般心思,點頭道:“那你再小聲些。”


    白雪兒嘴唇貼近了些,幾乎碰到形骸耳朵,她道:“先前咱們少俠比武之時,那千棘與少博勾勾搭搭,很不對勁,眼下他又提前離島,該不該查他一查?”


    形骸想了想,點頭道:“原來如此,但無憑無據,尚不可定論。”他見守衛中高手如雲,此地應當安全,可到此地步,似乎處處皆有叛逆,實不知何人可信。他對眾弟子說道:“小心著些,若遇上敵情,立時用夢魘玄功唿喚我,我會立刻趕到。”


    桃琴兒問道:“師父,你要去哪兒?”


    形骸道:“敵人釋放千餘個黑暗仙神,此地數目不過一半,另有一半,想必是另有要事,前往斬首去了。”


    眾人大驚失色,都道:“他們要去找其餘清高仙長?竟如此不自量力?”


    形骸不願多說,召來元靈,駕馭起飛,將離園時,他見到燭九站在草叢之中,抬頭仰望形骸,她也見到形骸,目光躲閃,轉頭躲避。


    形骸朝她一笑,心想:“賢妹沒事就好。”


    ......


    閑雲神殿中的一處大屋內,四下陰暗,靜謐無聲,但這黑暗寂靜之中,卻又有螢蟲浮空,振翅聲聽來甚是響亮。


    朝星坐於床前,緩緩唿吸吐納,閉目養神,似乎半夢半醒。忽然間,他睜開雙目,頭頂喀嚓一聲,無數血肉掉落下來,朝星坐著不動,卻未被血肉沾染上一絲一毫。


    那是個極長極大的水蛇元靈,已被朝星斬成肉末。


    朝星麵前已站著一人,那人身穿白衣,一頭白發宛如風雪盤旋,留一把雪白發亮的胡子,披風微微飄動,宛如龍身。


    朝星道:“千棘兄?你並未離島?”


    千棘歎道:“一言難盡,我又改了主意,想請朝星兄替我辦一件事,不知朝星兄能否答應?”


    朝星點頭道:“在下洗耳恭聽。”


    千棘說道:“如今有一妙策,能令地庭群仙立刻臣服我天庭,從此以後,天地平衡,相處和睦,前仇舊恨,一筆勾銷。我萬仙勢力劇增十倍,一舉勝過龍火天國,非但在凡俗間統治萬物,在天庭亦是權傾朝野。如此好事,朝星兄想必不會拒絕。”


    朝星輕笑一聲,道:“此事太過反常,反常者必有妖,千棘兄這妙策聽來大是不妙。”


    千棘渾身風勢漸增,夾雜淩厲風雪,好似北方極寒處的冰風暴,他雙目白光閃耀,正如藏身風暴中的冰雪巨龍,而那巨龍發出龍吟,融於風暴聲中,聽來更令人驚駭。


    他道:“朝星兄何必推脫?現如今,地庭找上我來,願意聽我號令,隻需我取下朝星兄的項上人頭。朝星兄以一己性命,奠定無上大業,依我之見,此事再合適也沒有。”


    朝星歎了口氣,道:“原來千棘兄已是地庭之人。”


    千棘搖頭道:“隻不過是誌同道合,通力協作罷了。”


    朝星道:“然則千棘兄不怕地庭出爾反爾,鳥盡弓藏麽?”


    千棘笑道:“殺了你之後,我便是萬仙盟的總盟主,地庭巴結我尚且不及,朝星兄焉能看不明白?”


    朝星思索片刻,道:“除了於憶之外,還有誰已與你合謀?”


    千棘目露欽佩之意,道:“隻可惜於憶敗了,而武降龍有勇無謀,早被我騙離島嶼,那孟行海、小太乙與裴若不成氣候,此刻定已被地庭之人圍剿誅殺。”


    朝星道:“千棘兄,我知道你一貫深藏不露,然則單憑你一人,便想取我朝星首腦,未免有失遠謀。”


    千棘哈哈大笑,說道:“豈止一人?”話音剛落,無數奇形怪狀的黑影走入殿中。另有三人走上前來,與千棘並肩。


    朝星雙目掃過這三人,忽然間,他身子發顫,目露驚懼之色。


    他顫聲道:“你....是你?這許多年來,我一直在找你!”


    那女子穿一身黑色布藝,黑色長發,黑色肌膚,雙目閃著金光,容貌甚是俏麗。她撫摸手中長劍劍身,微笑道:“哥哥,你之所以當上這萬仙盟主,便是為了找尋小妹的行蹤,對不對?你甚至把我當年的封神劍也一並帶來啦,設想得當真周到。”


    朝星苦澀道:“當年,你被貶為黑暗仙神,逃離天庭,不知所蹤,我隻查到你最後的形跡是在這萬仙島上,但苦尋無果,我....我以為你已然死了。”


    女子道:“被囚禁於黑暗之中,被世人全然遺忘,我生不如死,即使曾為西方劍神,造福無數,受人愛戴,到頭來又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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