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骸俯視海麵,道:“這酒中有夢墨?”


    白雪兒道:“我...我鬧著玩兒的。”


    黑暗中,月光下,形骸盯著她看,身子罩在陰暗中,目光卻格外明亮,有些咄咄逼人。白雪兒覺得形骸似乎又在微笑。那目光似穿透了她的衣衫,掃視她那嬌柔嫩滑的身子,那笑容有如蝕魂的魔咒,令她不由自主的臉紅心跳。


    白雪兒陡然害怕起來,害怕形骸撲倒自己,如夢中那般對待白雪兒。她自然願意接受他的一切,可此刻靈台清明,仔細想想,那麽做等於背叛了孟輕囈。孟輕囈待她很好,白雪兒不能對不起她。


    形骸又走近一步,白雪兒後退幾寸,身子靠在欄杆上。她心猿意馬,頭暈眼花,汗水打濕了衣衫,顫聲道:“師父,你為何...為何這般看著我?”


    形骸道:“雪兒,你長大了。”


    白雪兒嗔道:“長...長大了又怎樣?”


    形骸道:“長大之後,就能做許許多多的,你想不到的好事,能夠放浪形骸,逍遙自在,無所顧忌,心想事成。能夠練成絕世神功,能夠有情人終成眷屬....”


    白雪兒想要逃走,但卻不知道該逃向哪裏,更不願意絲毫抗拒,唯有結結巴巴說道:“你...你別過來,你別...別逼我,我還小,我...吃不消的.....”


    形骸驀然捧腹大笑,捏著嗓子,學著她尖聲道:”你...別過來,你..別逼我...我吃不消的....哈哈!傻丫頭!當真滑稽!“


    白雪兒陡然驚醒,怒道:“醉死鬼!你....你敢消遣姑奶奶?”


    形骸洋洋得意,道:“誰讓你先騙我喝毒酒?”


    白雪兒急道:“那酒裏無毒,隻是我...我想作弄你。”


    形骸道:“我也在作弄你,咱倆算是扯直了。”


    白雪兒惱羞成怒,奮力揮手,劈頭蓋臉打向形骸,形骸笑著跑開,道:“徒弟打師父,這成何體統?”


    白雪兒罵道:“像你這爛醉如泥的師父就是該打!”


    突然間,水麵一聲巨響,船身傾斜,白雪兒驚唿一聲,往水中跌去,她反應迅速,抓住身邊繩索,往迴一拉,總算迴到甲板,卻見海水如同城牆一般豎在麵前,朝船落下,嘩啦聲中,將船身衝刷一遍,險些翻船。那瞭望的水手慘叫著摔了出去,白雪兒一揮纜繩,將水手拉住,硬生生拽了迴來。


    形骸吐出些鮮血,鮮血化作黑鐵,刹那間,整艘船被包裹在鐵皮中,鐵皮兩側長出許多鐵錨,沉入海底,於是帆船宛如海上城堡般屹立不動,卻又並未沉沒。


    白雪兒喊道:“怎麽啦!”


    形骸笑道:“不知道,似乎是元靈搗亂。”


    白雪兒道:“你還笑得出來?”


    形骸道:“這幾天如此無聊,眼下你不覺得熱鬧麽?”


    白雪兒罵道:“熱鬧個屁!要出人命的!”


    正說話間,空中扶起數個房屋大小的水球,唿唿地朝船砸落。形骸吐出大火,將水球在空中蒸幹,這“水球雨”持續了一炷香後,終於就此消停。


    伍白首等四人跑了出來,大喊道:“怎麽了?”


    白雪兒道:“師父閑著沒事做,與海上的元靈打架!”


    形骸奇道:“怎地是我打架?不見是元靈先動手的?”


    忽聽四周呱呱作響,白雪兒低頭一看,滿眼皆是碧綠發亮的大青蛙,白雪兒毛骨悚然,喊道:“師父,青蛙!”


    形骸喜道:“青蛙滋味不壞,統統捉了,明晚可以加菜。”


    白雪兒惱道:“你這還是人話嗎?這分明是邪法!我都要....都要吐啦!”


    眾青蛙身子變大,竟成了蛙麵人身的女子,一個個兒穿紫色長服,頭發梳得甚是整齊,盤紮起來,反而更顯得驚悚。白雪兒慘叫道:“妖怪!”


    眾蛙女張開嘴,嘩啦聲中,吐出毒液,白雪兒使九轉陽掌,掌力如盾,將毒液在空中燒了,但她最怕青蛙蜥蜴毒蛇之類,頭皮發麻,萬萬不敢靠近。


    形骸跳落在地,任由毒液澆淋,往前一衝,抓住兩個蛙女喉嚨,一把捏暈了,往海中一拋,蛙女尖叫,消失在海裏。眾蛙女見狀駭然,蹦跳著逃開,但無論如何躲不開形骸一抓。形骸道:“蛙仙子毒液滋味不差,人也美得可以。”蛙女無奈,唯有跳入海中,方才逃脫,至此,船上方才安靜。


    白雪兒見形骸身上滿是黏液,道:“師父,你太惡心了!”


    形骸道:“你有所不知,這毒液可令女子難產,胎死腹中,但對男子卻唯有好處。”


    白雪兒道:“什麽好處?”


    形骸道:“勾魂奪魄的好處。”


    白雪兒恨恨道:“這算什麽狗屁好處?你不會喜歡上這群蛙妖了吧!”


    形骸笑道:“鄙人眼光極高,瞧不上小的,反而對那老的更神魂顛倒。”驟然提高嗓音,說道:“神龍蟾後,還請出來相見!”


    話語聲衝破風浪,遠遠傳開,頃刻間,空中黑風大作,風雨交加,一條黑色的水柱騰空而起,朝此卷來。白雪兒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握長劍,卻不知該如何應對。但那水柱在船前停下,一條奇異的神龍從中出現。


    此龍身長二十丈,雄偉壯觀,但形貌卻怪異無比:她腦袋有如蟾蜍,龍爪如同蛙掌,但頭有龍角,身有龍鱗,好似長蛇,遍體蔚藍,祥霧繚繞。白雪兒隻覺這神龍令人遍體生寒,仿佛是神龍與蛙精生出來的怪胎。


    形骸走向那蟾後,道:“聽說閣下乃地庭一方水行神龍,素來並不與天庭為敵,為何阻攔萬仙盟的船,還想將咱們害死?”


    蟾後身軀變幻,跳落在地,竟是個衣著華貴、肌膚發綠、滿臉雞皮疙瘩的老婦,手中握著個綠翡翠般的青蛙。她尖聲道:“是你?孟行海?你是法蝶的酒肉朋友?”語速極快,似很不耐煩。


    形骸道:“酒是真,肉是假,我與法蝶痛飲美酒,此節倒確有其事。夫人為何派眾女兒阻我?難不成看上了區區在下?”


    蟾後冷笑道:“你這般醜陋凡人,如何配得上我的寶貝女兒?”


    形骸歎道:“我原也不指望高攀,但俗話說酒後亂性,誰也難以斷言...”白雪兒在旁聽得“哼”了一聲,但立即捂住嘴巴。


    蟾後喝道:“住嘴!你這無形浪子,再嚼舌頭,我把你這舌頭挖了去!”


    形骸點了點頭,道:“那夫人確實是衝我而來的?”


    蟾後道:“不久之前,這水中落下些許仙靈的夢墨,我是來捉那仙靈的,說,它是不是藏在你的船上?”


    白雪兒心中一凜,感到那章魚仙靈瑟瑟發抖,忙想道:“放心,本女仙最講義氣,絕不會出賣於你。”


    形骸道:“仙靈?什麽仙靈?長什麽模樣?”


    蟾後道:“你少裝蒜!那仙靈乃是一條夢海白龍,屬蜃類,叫做葬火紋,修為深厚至極,多少年來,不知殺了我多少屬下女兒,我今晚非要將它粉身碎骨不可!”


    白雪兒心道:“葬火紋?夢海白龍?那可不是我腦子裏的章魚。”但轉念一想,仙靈形狀多變,這章魚未必不是葬火紋。”


    形骸道:“不知這仙靈與夫人為何結怨?又為何殺你女兒?”他知道仙靈吃人類靈魂,但與元靈卻極少打交道,更不會無緣無故的結仇濫殺。


    蟾後道:“七百年前,我在水下瞧見一極豐富的混沌離水,打算以之建造鴻鈞逝水,誰知這仙靈已在裏頭住下,賴著不肯離去,老身欲將它趕走,但葬火紋非但不願,更殘忍殺害我派去的無數孩兒,老身從此懷恨在心,誓要殺他!”


    形骸笑道:“七百年的仇,為何今天才報?”


    蟾後道:“它碰巧遇上個強敵,兩人大戰一場,它受了重創,我這才得了良機,這叫趁它病,要它命!”


    形骸思索片刻,道:“第一,你與這葬火紋之仇,全是因你搶占地盤引發,錯先在你,這葬火紋不過是被迫應戰罷了;第二,這葬火紋也不在我這船上,我念在此刻並無傷亡,可以放你一馬,但你若再胡攪蠻纏,莫怪本人不客氣了。”


    蟾後厲聲道:“區區凡俗,膽敢在我麵前叫囂?當真嫌自己命長....”


    驟然間,形骸一動,冥虎劍已指著蟾後咽喉,蟾後大驚,身軀化作激流,散向各處,但形骸手一抓,蛛網灑落,覆蓋水流,水流迴轉過來,複又凝聚成蟾後形狀,仍被形骸長劍指著。


    形骸笑著動了動長劍,劍尖陷入蟾後皮膚,卻不刺破,他那笑容似平靜如水,又似冰冷刺骨,蟾後心膽俱裂,喉嚨喀喀,不由自主的哆哆嗦嗦。


    形骸道:“聽說元靈不容易死,夫人是不是也嫌命長了?”


    蟾後道:“你待怎樣?”


    形骸道:“我急著趕路,隻想你別來找我麻煩,那混沌離水你要奪去就奪去,若還貪得無厭,我倒想賺幾斤星鐵。”


    蟾後怒道:“我今後必向法蝶告狀!還要向萬仙告狀!”


    形骸歎道:“那好,夫人,咱們就此永別。”


    蟾後見他眼中真有殺意,驚恐萬狀,道:“我....我不告狀,咱們從此互不幹涉,我願向你發誓!”對於元靈而言,一旦向凡人發誓,等若定力契約,決不可違背。形骸抬起長劍,喝道:“趁我今夜心慈手軟,無心殺人,快些滾吧!”


    蟾後無奈,緩緩退後,狠狠瞪了形骸一眼,驀然一躍,消失在水浪之中。與此同時,海上瞬間風平浪靜,烏雲散去,隨後明月普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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