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兒立於船舷處,倚著欄杆,眺望海麵。海風拂過,令她秀發飄揚,一如她的思緒無片刻平靜。


    她幽然歎息,暗想:“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郎君無情遠遊,卻拋下了癡情的佳人等候,郎君不歸,佳人卻癡心不改,唯有受無窮無盡的愁苦,任由絕代風華漸漸老去。”


    她凝視一個又一個掀起的浪花,陽光灑在她臉龐上,時而溫煦,時而冰涼。她又歎了一聲,暗忖:“古人雲:沉魚落雁,閉月羞花,說的不正是我麽?但是呢?再美貌,再秀麗的容顏,總有瞧得厭煩的時節,任憑我描眉染唇,香肩雪胸,行海他摸得慣了,玩得累了,終究頭也不迴的走了,隻留下這一身殘花敗柳。唉,魚兒啊魚兒,你們莫要害羞,隻管來看我就好。我這夢幻般的容貌,隻怕你們,比他還懂些...”


    突然間,一個白乎乎的影子鑽出水麵,撞在白雪兒臉上,白雪兒“媽呀”地叫了一聲,摔了個四仰八叉。


    孟建麗等迅速趕來,問道:“師姐,有敵人麽?”低頭一瞧,盡皆大驚,喊道:“章魚?”


    白雪兒一抓臉上事物,提起來一看,正是一遍體雪白的小章魚,樣子倒也美觀。白雪兒隻覺臉上黏糊糊的,隻怕有損美貌,憤怒異常,道:“臭章魚,竟敢非禮本姑娘!我縱然傾國傾城,你又來瞎湊什麽熱鬧?”


    那章魚道:“還請....救我一救。”


    白雪兒登時毛骨悚然,慘叫道:“它說話啦!”


    張輕羽道:“說了什麽?咱們怎地沒聽見?”


    郝鐵律道:“師姐,你練功走火入魔了吧。”


    白雪兒拔出長劍,指著章魚道:“你不是妖魔,就是元靈,居然敢戲弄本仙女!還不速速開口招供!”


    章魚搖頭道:“我....我乃仙靈,正用夢墨與你交談,還請...還請救命。”


    白雪兒從頭涼到腳趾,顫聲道:“仙靈?”


    章魚道:“是,是仙靈,但我並無惡意,姑娘,請容我...容我借你身子躲上一躲。”


    白雪兒怒道:“我是黃花閨女,你這色鬼少找借口!”


    章魚痛苦不堪,道:“並非...並非找借口,而是你的...你的腦子近乎夢海..”說話間,白雪兒隻覺那章魚身子一滑,鑽入自己鼻孔,她驚恐萬狀,想運功將它逼出來,但隻覺頭腦一冷,章魚瞬間不見了。


    白雪兒魂飛魄散,喊道:“它....它鑽到我腦子裏去啦!”


    另四人齊聲笑道:“師姐可是嚇迷糊了?”


    白雪兒迴頭道:“你們難道沒聽見它說的話?”


    伍白首道:“師姐,咱們隻聽見你自說自話而已,剛剛那章魚已經跳迴海裏,你沒瞧見麽?”


    白雪兒急道:“你們中了它的夢墨幻覺!真的,它到我腦中,隻怕要吞我魂魄....”


    章魚道:“我絕無惡意,姑娘莫要逼迫我,姑娘花容月貌,心腸又好,我定然沒看錯人。”


    白雪兒“嗯”了一聲,心情稍稍好轉,暗道:“這仙靈倒還識貨,說不定並無惡意。當年馬熾烈不也被無形仙靈附體,最終被師父所救麽?我且陽奉陰違,敷衍它一會兒,等師父追上來,那就萬事大吉。”


    章魚道:“姑娘曾見過其餘被仙靈寄宿之人?”


    白雪兒嚇了一跳,道:“這章魚能聽我心思?”想要唿救,但孟建麗等人見怪不怪,自行迴艙去了。


    章魚道:“我在姑娘腦中,姑娘腦中思緒,我可窺見一二。”


    白雪兒急忙收攝心神,漸漸平靜下來,答道:“你到底是什麽來曆?為何找我麻煩?”


    章魚道:“我被地庭的元靈追捕,我藏身的混沌離水被毀,實是無路可走,無家可歸。若是尋常人被我附體,定然被我害死,唯獨姑娘能自由徜徉於夢海,才能保住你我不死。真是好運氣,好運氣....”


    白雪兒怒道:“你果然是罪大惡極,定然殺了不少地庭元靈,不然它們為何捉你?”


    章魚道:“這可真是冤枉,我本來在混沌離水裏住的好好的,突然跑來一瘟神,與我一場大戰,令我身負重傷,夢境也被奪走大半。”


    白雪兒皺眉道:“那人能夠奪夢?他也是仙靈麽?”


    章魚道:“那人叫做拜鷹。”


    白雪兒道:“拜鷹?他不是....不是風暴教的邪神麽?”


    章魚道:“似乎正是如此,那是十天之前的事了。”


    白雪兒道:“他為何要奪你夢境?”


    章魚道:“我夢境中有不少秘密,或許與他有關。”


    白雪兒道:“那些秘密是什麽?”


    章魚歎道:“我已想不起來,都被拜鷹奪去了,他手中有一法寶,專門奪取旁人的夢墨。”


    白雪兒皺眉道:“你可疑的很,在我腦子裏,定然偷偷吃我魂魄,等我師父來了,我讓他把你揪出來,你就知道厲害啦,現在自個兒麻溜滾蛋,我就既往不咎。”


    章魚駭然道:“我絕不吃你魂魄,就像我吃不了其餘仙靈一樣。哪有仙靈以仙靈為食的?你們人類吃人麽?”


    白雪兒哼了一聲,道:“那可說不準。”


    章魚沉吟許久,道:“你是不是喜歡一個叫孟行海的人?”


    白雪兒惱羞萬分,道:“你不許看我心思!”


    章魚道:“他也會幻靈塑世功?我有個法子,可以讓他喜歡上你,令你得償所願。”


    白雪兒登時心動,眉開眼笑,道:“真的?什麽法子?”


    章魚道:“此招叫做木已成舟,生米熟飯,叫他抵賴不得,唯有與你成親。”


    白雪兒哼了一聲,道:“這有什麽用?本仙女早就用過啦,此人軟硬不吃,眼光太差,絕麗之色也不放在眼裏,棘手的很。”


    章魚笑道:“咱們仙靈求偶的法子可與凡人不同,並非在現實結合,而是在夢中先行結緣,他在夢裏戀上了你,在現世就再也抵擋不了你的魅力,這叫‘夜有所夢,日有所思’。”


    白雪兒喜道:“那你還不快快教我?”


    章魚為了活命,隻得打起精神,傳授白雪兒這仙靈求偶之法,白雪兒專心致誌,全神貫注,學習此門訣竅:原來此法關鍵,乃是悄然潛入旁人夢境,勾引那人在夢境中的‘元神’,兩人在夢中親熱纏綿,待醒來之後,那人魂魄裏遂留下了施法者的情愫,一迴生,兩迴熟,久而久之,必然生出愛慕之情。


    白雪兒吞咽口水,越學越是高興,一時大汗淋漓,不亦樂乎。忽然間,有人一拍她肩膀,問道:“雪兒,你怎地這般用功?”


    白雪兒吃了一驚,嚷道:“師父?你趕來了?”


    形骸晃了晃手中酒瓶,道:“途中遇上些要緊事,你怎地滿臉濕乎乎的?”


    白雪兒一抹汗,道:“我....我用功勤勉,渾身香汗,師父你憐香惜玉,替我擦擦?”


    形骸笑道:“不像話!”


    白雪兒怒道:“不解風情的笨蛋!你才不像話呢!”


    形骸哈哈一笑,不再答複,突然間,張輕羽、孟建麗、郝鐵律、伍白首都跑了出來,見到形骸,盡皆大喜,向形骸磕頭問安。


    形骸道:“為師開了小差,諸位賢徒莫要怪罪。”


    眾人齊聲道:“豈敢,師父定然是去做俠義之舉。”


    形骸點了點頭,考察眾人武功進境,到了晚間,命眾人迴艙。


    白雪兒想告訴他這章魚仙靈之事,但此君甚有義氣,幫白雪兒出謀劃策,而且看似當真無害,白雪兒也不能無情無義。


    她迴到屋內,偷聽形骸那廂情形,過了一會兒,聽見平穩唿吸聲,她心下竊喜:“混師父,你終於逃不出我的掌心,咱們夢中相見,不讓你拜倒在我石榴裙下,與我大戰三百迴合,我白雪兒誓不為人。”


    她盤膝而坐,潛運神通,章魚仙靈從旁相助,驀然間,船艙安靜下來,一切似籠罩在輕紗之中,形影殘留,朦朧綽約。白雪兒知道已遁入夢境,一躍而起,四處行走。


    章魚飄在白雪兒頭頂,給她一卷紅繩,道:“你瞧見了他,將這紅繩拴在他身上,他就會忍不住與你相好,隻是切記,不可施展太猛,以至於在現世裏也會情欲難耐。咦,你怎地流口水了?啊!你鼻血也流下來了!”


    白雪兒抹去口水鼻血,鎮定自若,道:“夢境而已,並非實情,你也太大驚小怪了。”


    她腳步堅定,目光如炬,一往無前,笑如淫賊,推開形骸的船艙,船艙裏卻是海邊,她見到形骸在夢中也喝的酩酊大醉。她唿吸沉重,加快腳步,一揚手,運仙靈求偶功,將紅繩拴在形骸身上。


    形骸驀然轉醒,見到身上紅繩,目光困惑,白雪兒朝他嫣然一笑,嬌軀搖曳,緩緩脫去衣物,走向她這夢寐以求的情郎與師父。


    形骸冷笑道:“好個狡猾的仙靈妖魔,以為變作白雪兒,便能騙過本仙?”


    白雪兒“啊”地一聲,心道:“怎地...怎地沒用?“


    章魚自也驚訝,道:“是了,他在夢海之中行走久了,多遇上仙靈誘惑,故而能抵抗此招。”


    白雪兒惱道:“那該怎麽辦?”


    章魚道:“糟糕,快跑!”


    話音剛落,形骸一拉扯紅線,白雪兒人飛了起來,落入形骸懷裏,她慘叫道:“我不敢啦!我是開玩笑的....”


    頃刻間,形骸已吻上了白雪兒嘴唇,堵上了她後半句話,白雪兒霎時癡狂著迷,卻又不知所措,驀然覺得形骸壓住了她,與她抱在了一塊兒。


    她筋麻骨軟,口幹舌燥,興奮莫名,心花怒放,卻想:“他....他為何...為何中招了?”


    章魚道:“是了,看來此人未必對你無意,隻是這念頭被深深藏在心底,輕易不顯露出來。此刻是在做夢,他以為你是仙靈假扮,並無後果,所以放開顧忌了。”


    白雪兒高興之餘,又有些來氣,道:“這混賬原來是假裝正經!那他為何在現世不招惹本姑娘?”


    章魚歎道:“男歡女愛,天性而已,世人各個兒都是如此。但聖人論跡不論心,夢中哪怕再離經叛道,在現世仍嚴守禮防,並不能算得過錯。”


    白雪兒還想嘲諷形骸幾句,但很快便沉迷於溫柔鄉中,被纏綿的美夢衝昏了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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