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交談間,忽聽身後風聲有異,有人趕來,身法奇速。形骸迴頭張望,見一道金光繞過山路,閃爍著迫近。


    形骸道:“是楚項!你們先走!”


    利歌知他了得,勝算極大,答道:“師父保重!”與眾人振轡疾衝而走。


    光芒一晃,停在形骸麵前。形骸見來者確是楚項,身穿一身輝煌鎧甲,頭盔如垂翼禽鳥,遮住半張臉,鎧甲似一座活動城牆,其上刻畫百獸,造型威武而金貴,雖隻一人,卻如山般巋然。


    楚項冷笑道:“孟行海,居然是你?真是冤家路窄了。”


    形骸答道:“聽說你們要去地仙派?”


    楚項似吃了一驚,道:“你消息倒也靈通,但既然知道老子去向,仍敢前來送死?”


    形骸昂然道:“是本仙神算,知道你們這些喪家之犬窮途末路,想要搶地仙派的秘藥毒藥,借此反敗為勝?你們當真敗的昏頭昏腦,連這昏招都想得出來。”


    楚項大笑道:“秘藥毒藥?真是狗屁不通!咱們靈陽仙看中的是地仙派後山中的事物!”


    形骸略一吃驚,但心知問出重大關鍵來,笑道:“原來如此。不過你已是我地仙派手下敗將,何膽言勇?”


    楚項咬牙切齒,怒不可遏,道:“你奶奶的,老子不料你山上埋下伏兵,那月舞者打了老子個措手不及!若非如此,老子怎會落敗?”


    形骸道:“敗軍之將,諸多借口,你非但輸了,更輸不起。”


    楚項怒吼起來,拔出金劍,朝形骸劈去。形骸朝後一退,劍上金光洶湧而前,卷碎一大片樹木。


    形骸看出他功力果然大進,雙足踏地,驀然間,骨刺穿破地麵,直刺楚項。楚項驚唿一聲,腿部中招,但他那鎧甲當真牢固至極,承受之後卻毫發無損。


    楚項大笑道:“雕蟲小技,焉能傷了老子?”大步衝向形骸,斬出金劍,竟有排山倒海之力。


    形骸雙手一拍,驀然巨響傳出,震動天地,楚項頭暈腦脹,腳下不穩。形骸再一拍手,雷電流光,擴散開去,楚項被電的渾身酸麻,急急往左躲開。形骸再遙遙打出掌力,一道道驚雷化作雷蛇,隨風而動,纏向楚項。楚項仰天大叫,全身真氣圈轉,化作護盾,將雷電擋在外頭。


    此刻形骸所用功夫,是融合昔日雷震九原功與星知老僧所傳的五行元龍功新創而得,叫做“風行雷動”,掌中調度風雷之力,風中生雷,雷動生風,已是形骸威力最強的道法。但見到楚項居然能抵擋得住,不禁甚是驚訝。


    楚項毫無還手之力,身軀雖無礙,臉上卻被割裂道道血痕。形骸連擊數十招,卻驚覺楚項氣力越來越大。他想起當時楚項與沉折過招也是如此,似乎此人越是格擋,功力越高。形骸稍一思索,改變手法,先打一招”風行雷動“,再使一招夢魘玄功,第一招穿破楚項氣罩,第二招暗中滲入楚項心脈。


    再過二十招,楚項喊道:“雜碎,你中計了!”他這天國英雄功借助不斷堅守,增長勇氣,勇氣進一步催動氣力,使得渾身勁道強烈,勝似千軍,他膝蓋稍一彎曲,驀然一閃,長劍斬向形骸,這一劍猶如天牢,將形骸四麵八方皆用劍氣罩住,令其無路可退。


    形骸道:“不過是雕蟲小技,螢火之輝。”說話間,掌中掣出冥虎劍,一翻一拂,好似清風,宛若遊霧,楚項手臂酸麻,長劍被形骸蕩開,令他一個趔趄,險些摔倒。楚項驚駭無比:“他氣力居然比我還強?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殊不知他已悄然中了形骸逐夢功夫,兩人比拚的不再是力氣,而是意誌。楚項力雖強而心弱,形骸力不弱而心強,因此形骸必勝無疑。


    楚項豈能甘心?踏上兩步,再劈一劍,這一劍聲威似萬獅千虎,勢不可擋。形骸豎起長劍,朝外輕顫,像是青雲蔽日,夕陽斜下,楚項掌心一鬆,長劍脫手。他急的破口大罵,朝後一跳,又將長劍握在手裏。


    形骸不容他有喘息之機,打出風行雷動,狂風夾在閃電,正中楚項,饒是他鎧甲堅不可破,但此掌甚是精妙,內勁透入,打中軀體,楚項大口吐血,摔入一座小山,頓時山石如雨。


    形骸察覺他居然活著,有心鏟除此敵,趕往那塌方處。就在此時,他心中動搖,感到莫大的恐懼之情,仿佛自己反而被逼入絕境險情。


    是何人令形骸如此驚恐,如此壓抑?


    他身子一顫,當即一躍,一道綠火橫空而過,快如光影。形骸若稍慢片刻,已被這綠火攔腰斬斷。也是那人殺意強烈異常,竟無法稍加遏製,才令形骸有所察覺。


    看那綠火之威,此人劍法出神入化,威力無窮,但如當真有意偷襲,出手之前決不能散發出殺意來,那是初出茅廬之輩常犯的過失。觀此人武功,不至於如此,莫非是來者手下留情了?


    形骸半空折轉,在一樹上站穩,見對麵樹上坐著一少年。這少年一頭綠發,如鬼火燃燒,麵目清秀,布滿刺青,穿一白色短衫,隨意露出消瘦的胸膛。他手中有一柄綠色長劍,劍上綠火熊熊,璀璨奪目。


    形骸想起當年在草原時,曾遇上一相似少年,自稱“青陽劍客”,與魁京並肩作戰,身手似能夠並駕齊驅。看這少年打扮兵刃,應當正是當時那人。然而形骸細瞧這少年麵目,卻又與彼時截然不同。兩者同樣清秀俊雅,神態逍遙,但這人是桃花眼,那人是柳葉眼,鼻子也比當時扁平一些。


    或許是形骸記錯了,他記人相貌,遠不及記憶文字話語來的牢靠。


    少年殺氣愈發濃烈,他笑道:“能躲過我一劍的,當世可沒有幾人。”


    形骸道:“我似與閣下當年有一麵之緣,閣下可是青陽劍客?”


    少年皺了皺眉,道:“不錯,但我何曾見過你?”


    形骸微覺不快,道:“那是閣下貴人多忘事了。或許當年在下武功低微,在閣下眼中不值一哂。”


    少年道:“當年?那是什麽時候後?”


    形骸道:“那是在北方草原上,閣下與魁京共同現身....”


    少年眉頭越皺越緊,神情苦惱,道:“我從未去過草原,魁京.....魁京.....我倒似乎聽到過此人。”


    形骸心想:“莫非他們是同門師兄弟?當世有何門派,竟有兩個劍法如此高超的少年弟子,當真匪夷所思。”


    他道:“閣下可有一位師兄或師弟?”


    少年握劍站起,目光威嚴,他道:“我並無師父,哪兒來同門?我受人之托,前來救人,凡擋路者,皆必死無疑。”


    形骸望向亂石堆,問道:“可是此人?”


    少年道:“不錯。”


    形骸尋思:“他與靈陽仙是一夥的?此人武功或隻比魁京稍遜半籌,靈陽仙為何能找來這等幫手?若當真如此,我並無取勝把握。”


    他知道這敵手遠勝過楚項,於是收攝心思,全神貫注,內心空明,摒棄一切雜念,將自己深深隱藏起來,那是以弱對強的姿態,是星知老僧傳授給他的木龍心訣。


    那少年卻不同,他身上自始至終彌漫著傲慢、強悍的氣勢,氣勢張揚、兇囂、急躁、暴虐,仿佛他降生在世就是為了征服,就是為了殺戮,就是為了戰勝一切對手。


    陽光照落下來,兩人周圍一片碧綠,光芒微亮,柔和精致。那少年望著形骸,神態高傲,猶如一切的主宰。形骸卻將自己藏得更深,似乎一片綠葉,也能遮住他,遮住整座叢林。


    樹葉飄落,少年出劍,劍氣化作綠色旋風,一聲輕響,將形骸所在的大樹燒成灰燼。


    形骸跳到另一棵樹上,少年劍氣又至,這一棵樹立時無蹤,仿佛根本從未在這兒。


    形骸身在半空,綠焰化作暴雨,朝他澆灌下來,形骸右手為鞘,左手舉劍,使出平劍的“玄武鈍劍”,乒乒乓乓聲中,形骸劍意被破,但他一轉,已趁機躲入樹後。


    這少年極端強橫,太過霸道,而且全無掩飾。他的劍意令人驚駭,震懾人心,若形骸意誌軟弱,早被他嚇得動彈不得,任由宰割。但正由於這兇殘的劍意,形骸以平劍預測其心,總能知道他預備如何,招式如何。這少年就像囂張跋扈的小皇帝,趾高氣昂、不可一世,麵對弱小貧苦的反抗者,根本不屑一顧,他甚至懶得用任何虛招,隻用無上的劍氣便能摧毀一切。


    他功力確實比形骸更高,招式比形骸更妙,形骸縱然弱小,卻不覺得自己會敗給他。弱小者固然有罪,傲慢者卻天理難容。


    少年手中綠影圈轉,劍氣如環,急劇的朝外散去,被劍氣觸碰的山石樹木,立時斷裂倒塌。


    形骸心中一動,躍向少年頭頂,一招“無手速劍”斬落,此招是絕甲劍神最得意的絕學,劍招快到極處,形影莫辨,威力無窮。少年臉色劇變,也急速斬出一劍,比形骸出招更快,與昔日絕甲劍神旗鼓相當。


    但形骸早有預料,快了半分,出招後身形化虛,使出遁夢功夫,這少年隻攻不守,被形骸這一劍斬個正著。


    這少年是無上鋒銳的劍,但並不懂得還劍入鞘的道理。剛久易折,古今至理。


    形骸胸口一痛,仍被少年重創,可見那綠火也能傷及虛靈。但那少年卻被形骸一劍斬成兩半,他終於露出害怕的神情,但此刻已然不及,身子分開,血落成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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