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次日一早,沉折帶五位弟子,到了金樽園,見綠蔭如幕,青草如毯,果然不負四季長春的美名。園內來客,全是藏家名聲顯赫、才智傑出之人,其中不乏封公、封王者。眾人見到沉折,全麵露喜色,離得近的走來向他問好,離得遠的也向他點頭微笑。沉折神色麻木,偶爾還禮,也是敷衍了事,此舉引起少許不滿。


    但他名頭太過響亮,武功高強至極,已成為藏家棟梁,旁人心裏罵他恃才傲物,卻也唯有忍耐。


    藏風宣父母隻是藏家平庸人物,在外省做官,偶爾去宗族聚會,倒也認得些大人物。可他認識旁人,旁人不認得他。此刻跟著沉折,受人尊敬,大生雞犬升天之喜。


    藏采詩道:“沉折,你過來吧。”


    沉折命藏風宣等老實坐著,喝茶水,吃點心,隨後跟上藏采詩,走入密林中,樹木霎時延伸,環繞成了樹牆,圍住一處涼亭。藏家並非沒有道術士,這道法是為了防人偷聽機密,樹木皆極為敏感,一旦有異,立刻就能知覺。


    藏沉折見到藏東山,向他跪拜道:“爺爺!”


    藏東山笑道:“沉折,起來,我每次聽說你的功勞,總要為你喝酒慶賀,我老婆叫我老醉鬼,可把我罵的狗血淋頭。”藏東山活了兩百多歲,曆任妻子皆是凡人,無法長久相伴他,聽說如今他這妻子貌美如花,年輕活潑,將藏東山管的甚是嚴實。


    沉折答道:“沉折能有今日,全是爺爺指導功勞。”他近年來見識拓展,知道藏家中龍火功第六層的高手遠比表麵上更多,超乎他年少時所聞,但論起劍法之高,仍數藏東山第一,若無藏東山早年不拘一格的指點,沉折萬不會有獨闖西海的武藝。


    藏東山道:“你與我客氣什麽?我老婆吵著要見見你這位少年英雄。”


    沉折道:“若有機緣,自要拜見這位奶奶。”他自知永遠不會有此閑暇,龍國領土太大,盟國太多,有數不完的敵人,他的征戰也永無休止的時候。


    藏東山指了指其餘人,沉折見在場共有十二人,各個兒皆已練至龍火功第六層境界,有些駐紮海外,有些隱於江湖,全是氣度威嚴、名傳天下、活了兩百多年的人物。


    除了玫瑰。


    玫瑰未穿軍裝,著一身仙風渺渺的長裙,依然秀美如蓮,亭亭玉立。沉折已許久未聽到她的消息,似乎她在地母島東方一山間暫且休養生息。他上次見到她,還是去高塔中剿滅邪神的時候。


    在玫瑰身後,另有兩人,一人穿金甲,體格健壯,高大威猛,沉折見到此人,心生敬意,知道他是藏家一直以來供奉的天神——中央戰神武降龍,也被叫做武神。他身邊是個長發垂肩的清瘦漢子,一對金眼,一身青袍,兩人相談甚歡,似乎地位相當。


    藏采詩拍手道:“好了,都過來吧,我有要事相告。”


    眾人走入涼亭中,繞圈坐下,武神與那散發漢子仍站立不動。


    藏采詩歎道:“聖上不在朝中,時日已長,無論是朝廷上下,還是舉國百姓,都對此議論紛紛,謠言滿天飛。”


    沉折自然清楚,他在南荒時,聽得一鎮上的雇傭兵一邊喝酒,一邊活靈活現的吹噓他見到聖蓮女皇,女皇喬裝打扮,微服出巡,遇上英雄了得的男人,便同那人尋歡作樂,養兒育女。那雇傭兵說女皇與他好了足足三天三夜,令他腿腳發軟,才在戰場上受了重傷。


    沉折並不信,但也懶得處置此人。


    藏東山道:“但咱們十家仍誰都不敢擅動,就怕聖上迴來,誰手伸得最長,便得掉了腦袋。”


    藏采詩搖頭道:“這一次不一樣,孟輕囈以往遇上這等事,逃得比誰都快,但眼下卻主動擔責,留在皇城處理朝政。她準是瞧出了端倪。”說罷朝玫瑰看了一眼,玫瑰臉色蒼白,默不作聲。


    一位叫藏德的老侯爵說道:“咱們藏家難道對此一無所知,全無消息?”


    忽然間,那散發金眼的漢子道:“聖蓮她....隻怕已經去世了。”


    眾人臉上變色,一齊望向那漢子,有人問道:“不知...不知閣下尊姓大名?”


    隻聽中央武神武降龍道:“他是東方劍神,名曰朝星,武功法力更在我之上。”眾人頓生敬畏,向朝星拱手致敬。


    另一位藏王風侯爵說道:“既然是東方劍神所言,那此事多半錯不了了。采詩姐,咱們該如何處置此事?”


    藏德道:“拜天華、孟輕囈,這兩人是聖上兒女,依照道理,要麽拜家,要麽孟家。但拜老爺子....”說著搖頭大歎。


    其餘人出聲附和,都覺得前景不妙,無論依照國法還是禮法,聖蓮若死,該由拜天華繼位。可拜天華此人出家為僧,虔誠得宛如著魔,絕不會還俗登基。


    孟輕囈卻不同,她幾乎和聖蓮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手腕未必輸於聖蓮,且為人莊嚴,不似聖蓮女皇那般放縱。縱然她倍受世人畏懼,更有女魔神之稱,但聖蓮女皇也好不到哪兒去。龍國受女皇統治七百餘年,自然盼望著另一個女皇。


    聖蓮女皇在時,藏家兵力仍強,但聖蓮女皇知藏家忠心耿耿,絕不會反叛,更有十足信心能掌控局麵,才放任藏家壯大。孟家、藏家一直針鋒相對,何況武人最易受猜忌。若孟輕囈身登大寶,孟家從此便沒好日子過了。而若掌權者是孟輕囈,藏家要麽衰敗,要麽反叛,別無其餘選擇。


    沉折心想:“即使殿下繼位,也沒什麽不好。她信賴形骸,眼光可見一斑,加上公正嚴明,遠見卓識,未必容不下咱們。”


    藏采詩與藏東山對視一眼,藏東山愁眉不展,眼神卻透出熱望,藏采詩輕笑了幾聲。


    藏王風道:“采詩姐為何發笑?咱們是選拜家還是孟家?”


    藏采詩站起身,走到玫瑰身後,雙手放在玫瑰肩上。玫瑰嬌軀顫抖,麵泛紅暈,但抬起明亮的雙眼,望著眾人。


    藏采詩道:“我們藏家,自然選擇藏家之人。”


    眾人大惑不解,藏德道:“可....可咱們並無資格,難道....難道公然爭搶?其餘九家必不讚同,就算裴家也不會幫咱們。”


    藏采詩笑道:“誰說咱們無資格?”拉著玫瑰起身,走到陽光之下,玫瑰渾身籠在聖輝中,顯得格外莊嚴,格外神聖。眾人看她側臉,與聖蓮女皇何等相似,驀然間心跳加速,汗流浹背,都想:“莫非....莫非她是...”


    藏采詩向藏玫瑰跪下,說道:“玫瑰是聖上親生女兒,我藏家自也可繼承皇位。”


    眾人當即嘩然,叫聲響亮,若非樹牆中有消聲之法,外頭之人早聽到這連聲驚唿了。


    沉折心想:“若真是如此,那與孟家當真有一場惡鬥。”


    藏德驚喜交加,卻又不敢相信,道:“采詩姐,你可吃的準麽?咱們如何證明?”


    朝星道:“玫瑰是我與聖蓮之女,我有當年聖蓮贈我的信物,當可取信於人。”


    藏王風也是喜憂參半,反而憂愁更大些,不由得直扯胡子,他道:“此事太過突然,莫說是孟輕囈,就連我都..都可找出許多疑點。她若要說咱們編造故事,搬弄是非,另有圖謀,那可如何處置?此事非得有無可辯駁的鐵證來。”


    武降龍喝道:“難道堂堂劍神之言,連凡人都敢質疑?”


    朝星無奈笑道:“武老兄,他們說得對,咱們神仙又並非從不撒謊。”


    藏采詩指向紫霞城方向,道:“在紫霞城後院有一鴻鈞門,這鴻鈞門是聖上所造,唯有聖上直係兒女方能令此門開啟,此節朝中人物不少都知道。孟輕囈這幾年常去此門,不知所為何事。”


    一藏劍王爺喜道:“咱們可令玫瑰前往鴻鈞門,一試便知真假。”


    藏采詩笑道:“這還用你說?我早帶玫瑰去試過了。”


    眾人無不歡唿雀躍,捏拳大吼,藏德喊道:“老天保佑,我藏家中興有望!”


    當今朝廷中,孟家對道法最為精通,故而最為神秘。拜家與純火寺關係最好,受世人尊敬。而論到勢力之強,聲望之佳,盟友之多,則非藏家莫屬。加上玫瑰這些年在全國聲名鵲起,她行俠仗義、愛民如子,建功立業,廣受喜愛。眾人知道若玫瑰能證明為聖上與東方劍神之女,這皇位幾乎是藏家囊中之物。就算孟輕囈要爭,又如何是手握兵權的藏家對手?


    藏采詩道:“咱們需演上一出好戲,讓滿朝文武都見到玫瑰打開鴻鈞門的場景。如此一來,大夥兒都能信服。”


    藏王風興高采烈,問道:“不知該如何布置?”


    藏采詩道:“我已與武神大人商量妥當,到後天此時,武神大人降臨朝廷,在大臣麵前說要考驗沉折武藝。”


    沉折道:“我?”


    藏采詩笑道:“你還謙虛什麽?咱們藏家當中,你武功已是第一,豈不該受武神青睞?”


    武降龍點頭道:“沉折小子,我本就該考驗考驗你了。”藏家慣例,每年都會有年輕子弟向武神試演武功,若能令武神滿意,則會保佑藏家軍事順利。但以往此節不過是走過場罷了,武降龍與藏家交情深厚,藏家貢品豐厚,武降龍也從不吝嗇祝福。


    藏采詩又道:“武神將沉折孩兒帶到鴻鈞門前,大臣們想必會去瞧熱鬧,等都到要緊時候,玫瑰現身,接替沉折,向武神挑戰,無意之間,她靠近了鴻鈞門,那大門...嘿嘿...又會如何?”


    眾人一齊拍手叫好,藏劍笑道:“我倒想好好瞧瞧那時孟輕囈的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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