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眼神朝形骸招手,形骸微一猶豫,對白雪兒與川卉道:“你二人不許受惑亂動,參與其中。”


    川卉答應下來,白雪兒道:“我不要!難得這般熱鬧,這般好玩!”


    形骸無奈說道:“那你給我規矩一些,不許結交男伴!”


    白雪兒抬頭道:“師父,你吃我的醋麽?”


    形骸罵道:“真是沒規矩!”白雪兒幽歎一聲,見一群少女在旁遊玩,遂找了過去。


    金眼神帶形骸來到神殿中,這神殿歲月久遠,雕刻手藝極為神妙,各處長出綠葉鮮花,卻也不顯得年久失修,反而頗為清新。兩人來到神殿上方花園,從樓台上可見神廟下方景象。


    眾人鬧得極歡,美酒從泉水中湧出,佳肴從樹上掉落,這自是金眼神法術導致。形骸想起昔日曾中了幻靈塑世功,凝神查看,並無異狀。


    他觀望半晌,道:“金眼神,你是天庭一派,還是地庭一員?”


    金眼神圓滾滾的大眼睛轉向形骸,瞧來澄澈真誠,道:“我自然是地庭的。”


    形骸又道:“身在地庭,私召信徒,籠絡人心,收集信仰,難道萬仙派竟不管你?”


    金眼神指著下方那帶著利歌的女子道:“你知道她是誰?”


    形骸搖了搖頭。


    金眼神歎道:“她是天庭東方主管,數百年來迷戀上我,眼下咱們是一對仙侶。”


    形骸恍然大悟,道:“原來是朝中有人好辦事。”


    金眼神道:“我這人法力馬馬虎虎,算不得太高,但天生有一種本事,能讓我身邊的人快活起來。天庭上也有許多老朋友來我這宴會遊玩,樂極忘情。啊,你瞧,那兒是法蝶,他是一條海龍神,也常常帶老婆來我這兒。”


    形骸見一穿綠袍的長須男子,樣貌英俊,身邊有一極美的女伴。那長須男子依稀正是法蝶,他看見形骸,點頭微笑,神情很是友善。形骸愕然道:“他是西海龍神,為何跑到你這兒?當真不務正業。”


    金眼神仰天道:“人生在世,需及時行樂,所謂對酒當歌,人生幾何?對了,孟使節,你會唱歌麽?不如我來奏樂,你唱上一曲怎樣?”


    形骸斷然道:“恣情縱欲,放蕩不羈,貪歡慕喜,沉迷酒色,豈是我輩行徑?”


    金眼神點頭道:“你這話也有些道理,不過我想隻讓人高興,其餘之事皆不放在心上。”


    形骸道:“金魚寨戰團於接送我途中,全數罹患尖牙病而死,此節你也不在乎麽?”


    金眼神似嚇了一跳,道:“老兄你沒受傷麽?”


    形骸不料他全無怒氣,反而關心自己傷情,唯有答道:“我傷勢已然痊愈。”


    金眼神道:“那就好,那就好,星知和尚前些時日來這兒找我,說起過你,他說你立下過救世之功,若有用得著我的地方,老兄盡管開口。”


    形骸暗忖:“若星知大師那般嫉惡如仇之人尚且與這金眼神結交,那他絕非作惡之徒。”念及於此,神態客氣了些,道:“多謝大仙,我並無心願。”


    金眼神注視下方,道:“離落國供奉我已有七百年,他們有事來求我,我能幫得上的,定然竭力相助。他們要立新王,我雖不在乎那人是誰,但這位利歌卻似乎與眾不同。”


    形骸道:“他確實天賦卓絕,非池中之物。”


    金眼神道:“離落國….的凡人什麽都好,就是太過蠻勇,太過彪悍,隻因大河對岸的樹海國信奉我那妹妹,而對我不敬,他們便與樹海國打了五百多年的仗。”


    形骸奇道:“那豹女神是你妹妹?那她為何以尖牙病詛咒離落國人?你又為何不勸阻這場戰事?”


    金眼神神情愁苦,道:“我也不知這尖牙病是不是她在搗鬼,當年我見離落族人得病,去找她詢問,她卻說:‘活該這群蠻子,誰讓他們不供奉我了?’我吵不過她,便將這句話帶了迴來,離落族人誤解此言,於是雙方打得越來越兇狠,五百年,雙方死了百萬人,遲早有一天會招來災禍。我想要勸阻,卻也不能。”


    形骸道:“以你的權威,隻要說一句話,戰事自會慢慢消停。”


    金眼神長歎道:“我便不想這戰事消停。”


    形骸冷笑道:“大仙自稱善待信徒,這句話未免自相矛盾。”


    金眼神道:“我是實話實說:戰事越多,信徒們向我祈禱勝利,貢品越來越豐厚,信仰越來越堅定,我法力越足,就越能討好天庭,恩賜凡人,居中調停,不生禍亂。若是不打仗了,我法力衰弱下去,離落國便再也不能風調雨順,以他們魯莽性子,自會內亂,死傷更慘。因此小打小鬧,對雙方都有好處。我每年保佑離落國人生育,生下的孩童遠遠超過死去的大人,而他們捕捉的魚,種植的糧食,也能養得活他們。”


    形骸仔細一想,怒道:“原來你和你妹妹是故意為敵的?”


    金眼神忙道:“使節,你這可冤枉好神了,我起初也沒料到打仗有這等好處,更沒料到離落國竟越打越狠,難以停手。”


    形骸愣了片刻,心知內情複雜,道:“我不過是異國外人,此事不管也罷。”


    金眼神道:“龍火國與離落國結盟數百年,你是所有使節中武功最高的一位,老兄,我今後可有許多事要依仗你。”


    形骸道:“若要我替你殺人打仗,那可休想。奉聖上號令,除非離落國受強敵入侵,我絕不可隨意尋釁動武。”


    金眼神歎道:“星知大師說,離落國不久之後將有大難,那些大難非但會波及離落國,更會牽涉樹海國,或許此刻新王繼位、你的到來,皆是天命賜來拯救咱們離落國的。”


    形骸心下一凜,問道:“什麽大難?”


    金眼神道:“星知大師隻說與北方有關。使節老兄,你可知在離落國與樹海國的北方是什麽地方?”


    形骸心忖:“再往北?那不是冰海麽?過了冰海往西,就是北牛的猛獁帝國邊境。”於是說道:“那兒有冰牧族的一個帝國,我曾見過他們那皇帝一麵。”


    金眼神欽佩萬分,道:“是啊,星知大師也如此猜測。那些靈陽仙極為厲害,而星知大師當年正是誅殺靈陽仙的首領,他認定靈陽仙皆不是好東西。”


    形骸搖頭道:“東方北方隔著冰海,冰海險惡,氣候凍骨,船隻難行,哪怕滿船水行風行的龍火貴族也難以存活。就算猛獁帝國再如何強狠,如何急於擴張,也不會冒險度過冰海遠征。”


    金眼神幾乎不出叢林,聞言大感放心,道:“那是星知大師弄錯了。”想了想,又道:“不過在離落國、樹海國東北方,有一片方圓五千裏的陰影地界。”


    形骸吃了一驚,道:“陰影地界?”


    海法神道教中有許多書涉及這陰影地界,據傳若某地若因瘟疫、災難、災荒、戰爭之故,死了太多的人,就會召來詛咒,形成陰影常年不散之地。在陰影地界中死靈遊蕩,僵屍複蘇,陽光慘淡,陰冷噬魂,凡人難以長久生存下去。他以往與燭九、孟如令一同尋寶時曾路過一處陰影地界,裏頭怨靈無數,他們險些死於其中。


    若真如這金眼神所說,如此龐大的陰影地界,形骸聞所未聞,書中也絕無記載。


    金眼神道:“這件事要追溯到一千多年前,那片陰影地界曾是一位靈陽仙統治的諸侯國,神龍騎反叛後,一路追殺那位神龍騎到了那地方,將那位靈陽仙殺死。那諸侯國的百姓不願向神龍騎臣服,更有替主人複仇之意,於是神龍騎便大肆屠殺,無論男女老少,甚至是貓狗牛羊,凡是活的,全數殺死。他們殺了整整數月,直至那國中幾乎再無活人剩下。數百萬人的屍骨堆積在大地上,鮮血當真成了海洋,唉,那景象著實太慘烈了。”


    形骸道:“那是你親眼所見?”


    金眼神點頭道:“不錯,我和妹妹都曾遙望此事,但咱們不敢惹神龍騎,隻能避而遠之。”


    形骸心想:“萬年前,閻安山穀中的黃耳族,不也曾遭此厄運麽?靈陽仙殺了巨巫的信徒,神龍騎又殺了靈陽仙的信徒,死者雖然無辜,或許正是報應。”


    金眼神悲聲道:“那些神龍騎的將領全是瘋子,他率領的大軍也全是瘋子。他們腦中似乎隻剩下幾件事:殺人,宣淫,殺人,宣淫。比之那些患上尖牙病的尖牙鬼,那支大軍的軍人更可怕得多。是什麽令他們發瘋,以至於如此殘忍,連快餓死的野獸都比他們仁慈善良?”


    形骸歎道:“殺戮過重,罪孽太深,連天地都為之泣血。”


    金眼神道:“是啊,從那之後,那片大地的房屋漸漸腐蝕,地麵先是變得血紅,隨後又變得漆黑。天上的太陽投下的不再是金光,而是灰白幽光。死者不歸輪迴,他們的魂變作幽靈,他們的魄隨身軀變作僵屍,還有吸血的妖魔出沒,宛如活人的活屍行走。”


    形骸身子一震,低聲道:“活屍?”


    金眼神道:“那些活屍自稱為盜火徒,身上有障眼法,乍看起來與凡人一樣。”


    形骸輕輕點頭,道:“我知道。”


    金眼神道:“神龍騎們試圖用道法驅散這陰影地界,但死者的大軍卻想為自己報仇。幽靈變作實體殺人,僵屍成群結隊的殺人,吸血妖物以吸血殺人,活屍用白色的火焰殺人。那陰影地界中的死者再度劇增,繼續擴散,直至今日的規模。你從這王都沿著河流往北走,走上一個月,就能看見那一望無際的陰影平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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