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潛林蛟已將那泥石巨人擊倒,狠抓狠打之下,泥石巨人身軀損毀,斷手斷腳,隻見一老者從泥石巨人嘴裏逃出,此人衣衫襤褸,精神倒還健旺,幾步跑迴大唐派人群之中,那泥石巨人旋即土崩瓦解。


    眾人見這老者正是先前變作這巨人的木輝,不由惴惴,問道:“掌門師尊,你到底怎麽了?”


    木輝身上疹子全消,恢複如常,他指著形骸等人,大聲喝道:“他們當中的妖魔用邪法害我患病,我迫不得已,動用神功大法,變作巨人,消解邪術,這些人陰謀陷害本座,還殺了我心愛的弟子木見,一個都不許跑了!”


    白雪兒怒道:“你怎地反咬一口,倒打一耙?”


    寶鹿急道:“他是行屍走肉,完全受寶石王操控著。他....仍想要捉我。”


    大唐派眾弟子對掌門人尊敬至極,當真令出法隨,此刻掌門人說出“實情”,無人不信,但即使眾人有心替掌門人出氣,見那龐大兇猛的蛟龍伏在前方,誰敢上前送死?


    形骸見大唐派無理取鬧,本想一舉將其挑了,可這大唐派與朝廷兵部關聯緊密,受皇命鑄造兵刃,兵部中人脈牢靠,仔細一想,倒不便下手太狠。他一揮手,施展地獄無門,麵前人影湧動,數百個怨靈隔在中間,對利修衣道:“先走!”


    眾人跳上潛林蛟背部,潛林蛟邁步狂奔,不一會兒功夫,已遠遠離了大唐派。大唐派人在後大唿小叫,卻也無計可施。


    潛林蛟一口氣跑出十裏地,形骸放它離去,改用步行。他取出寶物,感應孟輕囈方位,得知她安然無恙,頓感放心。此刻夕陽沉山,夜幕降臨,眾人找一處洞穴暫且住下。


    白雪兒問道:“師父,寶鹿...她是混沌鹿?什麽是混沌鹿?”


    形骸道:“我也是隻聞其名,不曾親眼所見。咱們海法神道教有書記載:‘世間混沌離水中,時而會憑空生出元靈來,這元靈不斷消耗靈氣,故而須得以靈氣為食,不然三天內必死。此物極為罕有,數百年才得一隻。’”


    利歌說道:“難怪寶鹿姑娘愛吃柏酒糖丹。”


    寶鹿神情陰鬱,害怕不已,道:“寶石王已經追上來啦,他怎地找到我的?”


    利歌道:“那泥石巨人不是被爵爺毀了麽?”


    寶鹿道:“那...並非真正的寶石王,寶石王比那巨人更龐大數十倍,木輝吸過我血之後,便容易受寶石王法術操控,將一部分的寶石王召喚到世上。唉,我偏偏未想到此節。”


    形骸板著臉道:“元靈,你說什麽?你讓那木輝吸血了?難道你還與他有過肌膚之親,床笫之歡?”


    寶鹿道:“什麽叫肌膚之親?床笫之歡?他隻咬我脖子,吸我鮮血而已,我則要他傳真氣給我,大夥兒各取所需嘛。”


    形骸正色道:“元靈姑娘,這可是你的不對了。古語有雲:‘節氣之大,寧死不屈。’委曲求全者,縱然得一時之利,卻未免墮落於邪道,著實不可取。”


    寶鹿道:“你文縐縐的說什麽呢?我怎地聽不懂?”


    利修衣揚眉道:“爵爺是說你不要臉,也順帶將我罵了。”


    形骸道:“我說人缺陷,不過是勸人向善,一片好心。”


    利修衣打了個嗬欠,道:“可我聽著卻不怎地順耳,怎麽,你們男人可以拈花惹草,咱們女人便隻能從一而終?”


    形骸昂首道:“無論男女,都當忠貞不二,才是人間正道。”


    利修衣笑道:“水至清則無魚,若人人如你這般,那這世道才真要完蛋啦。”


    形骸道:“利夫人不聽勸告,無可救藥了。”不再勸她,從自己包囊中取出一本書來,書上寫著“禮法”二字,交給寶鹿,又道:“元靈,你荒蠻野性,不知禮節,正該洗心革麵才是,這禮法一書是我龍火貴族必讀典籍,你得好好學學。”


    利修衣嗔道:“你隨身帶著這本書?你這人怎地這般無聊?我見過的和尚也沒你這般刻板。”


    形骸道:“俗話說:‘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我要勸人走正道,自己也得每日三省其身....”


    利修衣看著白雪兒,做了個鬼臉,白雪兒搖頭苦笑,道:“他古怪的地方多了去了,你不理他,他也不會強迫你。誰讓他自己也有虧心事呢?”


    形骸想起自己與孟輕囈的戀情,心下一驚,神色微愧。


    寶鹿捧起那禮法,翻了幾頁,忽然間妙目含淚,低聲哭泣,將這本書打濕。利歌、白雪兒、拜桃琴齊聲道:“寶鹿,你哭什麽?”


    寶鹿慘然道:“禮法,禮法,我記得我剛一出生,就被寶石王帶走,從他那兒學習禮法。”


    形骸對混沌鹿這等元靈幾乎一無所知,問道:“那不是好事麽?”


    寶鹿站起身,寶光一閃,變作一隻鹿,此鹿頭頂三根水晶般的鹿角,短足長脖,毛發流光溢彩,美麗至極。它前足跪下,後足挺直,做了個極別扭的動作,像是朝人行禮一般。


    白雪兒等歎為觀止,道:“這是你的原形?”


    寶鹿又變作少女模樣,道:“我們這些混沌鹿一出生,便被寶石王找到後帶走。他訓練咱們做這等痛楚動作,維持一天一夜不能動彈,乃是見了他的禮儀。隨後他問咱們上千個問題,若迴答稍有不恭,他立即就將咱們處死。禮法,禮法,人間的禮法,我一竅不通,但寶石王的禮法,我卻早就學過了。”


    白雪兒恨恨說道:“這寶石王好生強橫霸道,你們學了他的禮法,然後又會怎樣?”


    寶鹿歎道:“咱們混沌鹿天生便有智慧,且靈氣深厚得很,寶石王賜給咱們一塊寶石,鑲嵌在咱們身子裏,這寶石能探聽咱們心意,操縱咱們意誌,使得咱們成為他永世的奴隸,為他效命。”


    拜桃琴駭然道:“那寶石就仿佛鎖囚徒的鏈子一般,現在那寶石還在你身上麽?”


    寶鹿咬牙道:“我逃出來時,將那寶石丟了。”


    拜桃琴鬆了口氣,道:“那就好。”


    寶鹿道:“咱們混沌鹿無時無刻不飛快消耗靈氣,若靈氣耗盡,我們就會死去。那寶石上附有充沛靈氣,永不衰竭,可以使咱們活命下來。但我....我寧願死,也不願再受他奴役一天。”


    利歌問道:“這寶石王....待你們竟如此狠毒麽?”


    寶鹿身子顫抖,眼神憎恨,她道:“先前...先前這位爵爺說我不要臉,情願出賣鮮血也要活命。可....身軀受凡人傷害,比將心靈任由寶石王糟蹋好上太多了。當我攜帶那寶石的時候,寶石王每天會偵測我心,那感覺....屈辱、痛苦、讓人絕望,我情願身體被人虐待,被人折磨,被人蹂躪,被人踐踏,也不願再遭受那般酷刑。


    而若寶石王察覺我有一絲不服的念頭,立刻會有更大的懲罰,那懲罰.....就仿佛千萬匕首刺入我全身一般,我覺得自己不屬於我自己,而是寶石王飼養的一具不斷腐朽的屍體。”


    利歌怒道:“若無那寶石,你幾乎無法活命,但若憑借那寶石,你又生不如死。”


    寶鹿哀聲道:“是啊,我本來心如死灰,隻能乖乖聽寶石王號令行事,但有一天,我無意中來到地麵,見到了陽光,那一刻,我突然清醒過來,將寶石王那寶石拋棄,變作人形,一路逃到這裏。我....也不知自己運氣是好是壞,遇上了地仙派的拜恕之與大唐派的木見,我求他們帶我找一處混沌離水,或是....渡給我靈氣。他們說大唐派的掌門人內力渾厚,喜歡....喜歡吸少女血液,我....我就快死了,實在走投無路,隻能....“


    利修衣斜視形骸,道:“爵爺,寶鹿丫頭遭遇這般慘,你還要指責她麽?”


    形骸硬著頭皮道:“頭可斷,血可流,氣節不能丟。若無氣節,人與世界各方禽獸何異?”


    利修衣道:“寶鹿姑娘本就是元靈,算不得凡人。求生念頭,萬物天性,豈能強壓束縛?”


    形骸暗忖:“這元靈與人截然不同,與野獸更為相近,無禮法可循,生來老成,談不上什麽純潔無辜,何必處處學人模樣?”他想到此處,自知理虧,有心相助,咳嗽一聲,道:“那寶石王又是何方神聖?”


    寶鹿道:“他也是元靈,聽說是當今地庭中首屈一指的一方霸主。他手下有極多的土地、小神、元靈替他賣命,皆受他那寶石操控。他已知道我在哪兒,今後...今後追兵會源源不斷。”


    形骸本有心救這寶鹿,但一聽此言,又不免猶豫:“那牛角河神與萬仙派高手爭鬥,尚且引起蒸汽封山。若牽涉到地庭主神,必會引來軒然大波,有地震天火等異象,本來我龍火天國與世間神靈相處還算和睦,如當真與這寶石王為敵,豈不會殃及無數百姓?”


    寶鹿瞧出形骸身上功力更勝那木輝一籌,走近形骸,懇切說道:“爵爺,我求求你,幫幫我好麽?我絕不願再落入寶石王手裏啦。”


    形骸勉強答道:“我可護送你一段路,再贈你一顆補充靈氣的翡翠,維持你性命。待遠離此地,到寶石王難以企及之處,便算仁至義盡了。”


    寶鹿急道:“他在地庭中手眼通天,我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


    形骸道:“那也唯有如此,慢慢再想法子了。咱們一樁樁事分開合計,須知天無絕人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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