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若水抿緊紅唇,扭頭就走,齊宮慌忙道:“好,好,我不再提你昔日之事,隻說閻安情形。”


    陳若水高聲道:“前輩,我敬你修為深湛,為人莊嚴,這才聽你所言,若你再對我胡言亂語,我立刻死在你麵前!”


    齊宮歎道:“在我醫神麵前,你就算想死,也沒那麽....”見陳若水臉色不善,立即改口道:“閻安之地山清水秀,景色天下無雙,沃野千裏,密林無界,四季如春,連天上都未必有這等好去處。當年,你....我妻子與我為了令閻安永世不受外界侵擾,合力施展斷脈神功,將閻安與世隔絕,除非是我二人的後世子孫,決計無法找到閻安的入口。那地方樓高如山,雕像似崖,美得超絕想象,你想不想迴去瞧瞧?”


    陳若水想起燭九等人都在找中荒山的天機洞,問道:“閻安是在中荒山裏頭麽?那兒有個天機洞,對麽?”


    齊宮點頭道:“不錯,天機洞是嫦楠與我過往居住之地,嫦楠老死後,我傷心過度,將天機洞封存,自己也離開了閻安,踏遍人間,這一走就是數千年。


    後來,天庭與地神大戰,我被天兵圍剿,受了重傷,好不容易逃迴閻安,養好傷勢,打算永遠居住在那兒,卻不料數十年前,閻安卻發生一場大亂。城中百姓自相殘殺,地形劇變,呈現妖界麵貌,而妖魔蜂擁而出,捕捉凡人,殘殺肆虐,局麵悲慘,危急無比。”


    陳若水隱隱不忍,道:“你這麽大本事,為何不留在閻安保護凡人呢?”


    齊宮歎道:“我功力大不如前,憑我一己之力,無法力挽狂瀾,後來,我占卜天機,竟得知唯一能拯救閻安之法,就是找到我昔日妻子嫦楠的化身,她可激發閻安地下數百條龍脈,一舉淨化土地,驅逐妖魔,隨後安撫人心,化解紛爭。我本就極想念你...嫦楠,於是再度出世,四處尋訪,等候你...她的降臨。”


    陳若水道:“前輩,靈魂轉世,終是虛妄,就算那位嫦楠姑娘真的重歸人間,也不在我身上。”


    齊宮表情苦惱,道:“我全都對你說了,你怎地還信不過我?我並非貪慕美色之人,捉你也絕非是為再續前緣....”


    忽聽一稚嫩嗓音說道:“你還不好色?天下沒有比你更好色的人了!”


    陳若水一聽那聲音,喜出望外,喊道:“白雪兒妹妹!”


    齊宮大驚,見十多個人影穿過林地,不久已至近處。他哼了一聲,臉色難看,雙目凝視眾人,道:“你們如何能找到這兒來?”


    白雪兒道:“你四處留情,養下很多很多子孫,連本姑娘我都是。我學了你的九轉陰陽功,就能找到你在哪兒。”


    燭九跟著說道:“前輩,據說我與兄長身上也有你的血統。”


    齊宮又是惱恨,又是懊悔,再看了看陳若水,顯得甚是心虛。他道:“楠兒,我是失去你之後,委實寂寞難耐,這才....”


    陳若水淡漠說道:“我並非那位嫦楠,你就算再結新歡,建立三宮六院,也不關我的事。”


    拜風豹道:“前輩,咱們來此並無惡意,隻是想前輩領咱們去天機洞,找尋一件至關重要的事物。”


    齊宮奇道:“什麽事物?你們並非閻安的妖魔頭子派來追殺我的麽?”


    拜風豹搖頭道:“咱們是奉聖蓮女皇之命,若前輩答應我等請求,我等皆是高手,願助前輩一臂之力,共禦強敵。”


    齊宮猜疑眾人另有詭計,皺眉不語,這時,絕甲走出人群,道:“齊宮老弟,總算見著你了。”


    齊宮認出他來,登時大喜,道:“絕甲兄!哈哈,有你在此,那就萬事無憂了。你收到我書信了麽?”


    形骸聞言暗忖:“看來是我多慮了,這絕甲確是一番好心。”


    絕甲昂然答道:“你與這小丫頭問答,我已聽得明白,你是要我隨你去閻安,絕除那邊禍患?”


    齊宮道:“不錯,正是如此,在我舊識之中,唯有老兄你最仗義,不似其餘天上神仙那般清閑懶惰。我若找不到若水,隻能盼你相助了。”


    絕甲笑道:“妖魔作亂,本就該由咱們天神遏製,此乃分內事宜,說什麽相助不相助的?”


    拜風豹附和道:“咱們與絕甲大仙一路,齊宮老祖,你如何還信不過咱們?”


    齊宮不料忽然得了這許多大援,心情歡快,竟喜極而泣,道:“多謝諸位,真是天無絕人之路,閻安有救,閻安有救。”


    此時,一股冷風悄然吹來,絕甲、齊宮、形骸三人身子一震,刹那間功力凝聚,警惕提防。形骸將白雪兒擋在身後,齊宮則擋在陳若水之前。


    隻見霜雪飄浮,徐徐蔓延,樹木被這寒霜觸碰,立時變得青黃枯萎,又看到林間道上有一人緩緩走來。


    此人約莫十尺高矮,一頭白發,宛如獅鬃,身穿黑白相間的寬大袍子,足踏木屐,步伐極大,彈指間走過數十丈遠。再看此人麵目,委實威嚴猙獰至極,他青麵獠牙,白須似鐵,眼中閃著白色寒光。


    絕甲往前一站,那惡鬼般的漢子停下步子,離絕甲約莫十丈。


    絕甲問道:“齊宮,此人是誰?”


    齊宮道:“從未見過,但當是與閻安妖魔一路。”


    形骸心底生出極大的異樣,仿佛聽見骸骨神在冷笑,這魔頭每次這般反應時,皆生出極大禍端,一次是那截源的陰謀,一次是緣會的殺戮。


    他忍不住說道:“小心,這妖魔恐怕厲害異常。”


    絕甲一身劍術在天庭罕有敗績,而妖界魔民皆是天神手下敗將,曾發誓臣服,受到誓言束縛,麵對天神無可抗拒,雖知這妖魔非凡,卻也不放在眼裏。他喝道:“妖魔,報上名來!”


    惡鬼搖搖頭,開口說話,聲音沉悶,旁人一聽,皆感到寒冷蝕骨,心血似乎為之凍結。


    他道:“讓開,我隻捉那嫦楠。”


    齊宮怒道:“休想!”


    絕甲拔出木劍,施展降魔法印,霎時金光千道,纏上那獅鬃惡鬼身軀,他道:“惡鬼還不屈服?我讓你報上名來!”


    惡鬼抖了抖肩,晃了晃手臂,那金光化作白雪,立時融化。絕甲、齊宮皆頓感迷茫,心想:“為何封魔印無效?莫非他並非來自妖界?”


    絕甲立時出劍,劍上真氣激發,強烈渾厚,斬向惡鬼。惡鬼手中多出一柄冰刀,豎起一擋,刹那之間,劍氣“轟”地一聲,從獅鬃惡鬼身邊擴散開去,碰上樹木,立時將其化作萬千碎片,在惡鬼身後百丈方圓內,草木登時碎裂散盡。


    眾人看的臉色慘白,心驚肉跳,心想:“這劍神一擊猛烈如斯,實有斷山分海之威,但這惡鬼居然能擋下來?”


    惡鬼表情更為陰沉可怖,他道:“小神仙,給我讓開了。”


    絕甲遇上敵人,反而精神大振,道:“可沒那麽容易!”倏然再刺一劍,此招快如閃電,劍氣淩厲,隱隱散發,眾人雖站在兩者身後,仍覺得內勁襲體,肌膚不由得作痛,更看不清絕甲這一劍要刺往何處。


    惡鬼將冰刀一拂,絕甲劍中刀身,竟無半點聲響。絕甲臉色劇變,目光敬畏:他這一招“烈鳥斷劍”是平劍中的得意招式,若擊中敵人兵刃,以霸王劍意懾服兵刃上的靈知,敵人兵刃無論是何寶物,皆會立時斷裂,誰知對這惡鬼竟無半點效用。


    絕甲身子一轉,身如江水,洶湧流轉,而劍影又化作萬鈞暴雨,乃是平劍的“水仙浮劍”,惡鬼似一下子被天河淹沒,隨時會被無盡長劍刺的粉身碎骨。惡鬼吐一口氣,身子罩上一層冰甲,冰甲與劍影一碰,劍影凍結,此招也已被破。


    惡鬼突然一刀豎劈,反守為攻,絕甲的劍術太過高強,自來隻攻不守,可敵人此招好似山脈橫壓,全無破綻,更無法躲閃,絕甲一咬牙,使出“玄武鈍劍”,劍光化作百丈巨盾,抵擋敵招,又聽砰地一聲響,劍氣寒氣衝天蓋地,絕甲手臂酸麻,膝蓋一軟,險些站立不定。


    他心慌意亂,已再無迎戰強敵的喜悅,唯有竭力保命的念頭,身法如風,急速遊走,倏然已到惡鬼背後。


    這兩人相鬥之時,除了形骸、齊宮隱約瞧見兩人影子之外,旁人隻覺狂風撲麵,夾雜霜雪,極不好受,待兩人分開後,竟全不知發生了什麽。眾人中龍火功在第六層者尚能勉力自保,第五層者已皆受內傷,渾身酸痛,幾乎吐血。形骸擋著白雪兒,齊宮護住陳若水,才保住兩人無恙。


    惡鬼極緩慢的唿吸,隨著他氣息揚灑,這溫暖如春的林子須臾間成了冰雪天地,樹木霜白,房屋積雪,一切宛如冰雕。到了此刻,龍火功第六層之人也已支持不住,拜風豹咬緊牙關,全力運功,燭九使斷脈神功,借此地鴻鈞逝水的靈氣禦寒。


    惡鬼不理旁人,見絕甲不再阻攔,繼續朝陳若水走去。齊宮驚怒交加,道:“滾開!”潛運斷脈神功,蓄勢待發。


    絕甲見這惡鬼對他視而不見,大怒欲狂,扔掉木劍,拔出他的天界寶劍,名曰“無手”,隨即使出“無手速劍”來,這一劍刺出,迅速如聲響傳動,瞬息裏許,又因旁人極難看清絕甲出手,故而叫做“無手速劍”。其劍速達於極點,故而有摧山震地,毀壞數裏的大威力。也是他見到此魔神通廣大,決不可放過,因此再不顧此地凡人性命,也要將其誅殺。


    形骸忽見那惡鬼驀然身形消散,融於雪中,他心頭巨震,急忙將白雪兒背起,又拉住燭九的胳膊,待要去救陳若水,但已然太遲了。


    在一個心跳間,雪如溫柔的毯子,罩住了花朵,罩住了樹林,罩住了山丘,罩住了劍氣,也罩住了龍脈,更罩住了在場每一個人。


    於是萬物凍結,絕甲劍神那一劍凝在半空中,劍不動,人不動,形象晶瑩,動作似動似靜,成了精妙絕倫的冰雪雕塑。


    雪花紛飛,成了人形,惡鬼又冒了出來,抖去身上的雪,在絕甲身上一拍,絕甲身軀如雪人般粉碎,化作地上的雪沙,與各處雪景並無不同。


    惡鬼走過僵直凝固的眾人,拍去陳若水的雪衣,她身子一軟,倒在地上。惡鬼將她扛在肩頭,揮了揮手,空中浮現一座被雪覆蓋的門,他們走入其中,從這冰雪仙境般的世界中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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