頃刻間,白雪兒身子朝前一跌,撞破了窗戶,“哎呦”地摔了一跤,她腦袋昏沉沉的,宛如夢醒,見那入睡之人已死,他做的夢由此破滅,白雪兒因此脫出。


    白雪兒暗暗驚訝,心道:“原來這入夢之法也非十足安全,隻要做夢人或醒或死,我就得乖乖現形。”


    她看到形骸手掌撥動,好似紡織卷線一般,他手中絲線五彩紛呈,亮麗炫目,驀然間變作金紗銀線。白雪兒道:“侯爺師父,你這是在做什麽?”


    形骸道:“捉夢。”


    白雪兒霎時領悟:“他將這裏和尚的夢境全捉了出來,又有何打算?”


    形骸道:“你記住了,這金紗叫做夢墨,可以取之而造夢,也可造其他事物。”這並非放浪形骸功的手法,而是夢魘玄功的奧秘,他捉出別人的夢來,將其化為夢墨,再以夢墨鍛造。做夢者靈感越強,思想越深,這夢墨質地越好越純。


    白雪兒道:“你要用來造什麽?”


    形骸想了想,道:“活人。”說罷將那夢墨往女活屍身上一撒,填補她身上缺口傷痕,金紗繚繞,朦朦朧朧,如霧如煙,紛紛飛飛,過了半晌,已化作五官、四肢、毛發、皮膚。


    白雪兒與女活屍一同“啊”地一聲,白雪兒震驚無比,女活屍則喜悅非常。白雪兒心想:“這女....女妖怪被侯爺一治,怎地變得如此美貌?侯爺像是活屍,這女妖怪也是活屍,兩人莫非有一段情緣?”念及於此,又是浮想聯翩。


    女活屍看著形骸,道:“我....我....多謝你啦,我叫尋星,不知恩公尊姓大名?”


    形骸道:“我是龍火天國的青雲侯。”


    女活屍看透形骸障眼法,目光驚異,但不敢拆穿,道:“恩公大恩大德,我一輩子不敢淡忘。”


    形骸道:“你還是忘了為妙。”


    女活屍黯然道:“是,是,我....命犯天災,不僅自己倒黴,還給旁人帶來不幸。”說著看了看她身邊同胞。


    形骸道:“你身上器官是用夢墨所造,我用量極大,可維持二十年而不壞,二十年後,器官會逐步壞死,你需慢慢用冥火重鑄缺損。”


    女活屍咬咬嘴唇,道:“二十年已然太久,我未必能活得了那麽長。”


    形骸突然一把掐住她脖子,女活屍尖叫一聲,被形骸提起。形骸怒道:“你少給我妄自菲薄、自輕自賤,自怨自艾,倒黴喪氣!是,你是悲慘,你是受苦,你是低下的蛆蟲,你是惡臭的屍骸,你無可救藥,人見人恨!但就是為你這不值錢、木腦瓜的婆娘,我殺了純火寺這許多人,宰了他們的風行僧,闖下彌天大禍!你非給我活下去不可,哪怕躲到冰天雪地、無人能至之處,你也得給我活著,不然我讓你生不如死,明白了麽?”


    女活屍流淚道:“你何苦....何苦為我如此?我這條命....確實不值你這樣。”


    白雪兒心道:“是啊,這女妖怪一看就不是好人,純火寺雖並非善類,師父也不必舍大為小啊。”


    或許有些人就是這樣衝動急躁,這般先做後悔,爹爹說他曾經行走江湖,往往為初次見麵的弱兒病老打抱不平,做出不少荒唐之事。但他這樣說的時候,眼睛裏閃著驕傲的光輝,笑容也很是燦爛,令人溫暖。白雪兒覺得他很英武,很高大,是她心目中的男子漢,大英雄。


    或許剛毅果決,快意恩仇,莽撞輕斷,為不平怒發衝冠,不惜代價,這才是男兒應有的氣概。


    這才是爹爹常常提及的俠客。


    形骸道:“隻因我比你更白癡,更發瘋!你與這許多盜火徒在一起,到底是怎麽想的?你們一人尚且散播腐爛,多人一起,還能騙得了誰?你們這群蠢貨....當真愚不可及。”


    女活屍苦澀說道:“可...可恩公,你難道不覺得孤單,不覺得苦麽?咱們縱然不是人,縱然被凡人輕賤憎恨,依舊...依舊....”


    形骸放脫了她,喃喃道:“依舊如飛蛾撲火,飲鴆止渴。”


    白雪兒跑上幾步,拉住形骸手掌,道:“侯爺才不覺得孤單呢,因為我陪著他啊。”


    女活屍凝視白雪兒,她雖煞是好看,但白雪兒仍沒來由的感到一陣惡心。隻聽女活屍道:“為什麽...她不怕你,不恨你?”


    形骸道:“我自有辦法。你認不認識亡人蒙?”


    女活屍搖了搖頭。


    形骸又道:“是了,你並非他那一脈,也不曾聽說過西海之事,對麽?”


    女活屍迷茫問道:“西海?”


    形骸歎了口氣,道:“你在這破廟中居住多久了?”


    女活屍道:“我與老千他們共住,找尋變成人的法子,在這兒已有三年多了。若是山再變得鬆軟退化些,咱們就得搬家。不料這些純火寺的和尚也來山上躲避風雪,不分青紅皂白,就將咱們綁起來折磨...真是無妄之災。”說到此處,心中驚駭,身軀發顫。


    形骸心知她所說不假,盜火徒對凡人羨慕崇拜,以奴仆下人自居,除非靜水大師、剝裂尊者那般瘋子,否則絕不會輕易害人。他在她耳畔道:“我傳你一門緩解詛咒的法子,暫且令人不疑不厭,你往西北行,約莫三千裏外有一雨法山,山中有一位叫重宮的盜火徒,他可收留你。”說罷以冥火傳她口訣與路途。女活屍體內冥火不弱,稍一嚐試,果然靈驗,麵露喜色,又磕頭道:“多謝恩公!”


    形骸道:“你走吧。”女活屍遂一瘸一拐的去了。


    白雪兒歎一口氣,道:“侯爺師父,我有許多話要問。”


    形骸道:“稍等片刻。”施展放浪形骸功,地下龍脈將眾僧屍骨吞噬,驅散怨靈,就如同當年處置緣會滅門慘案一樣。如此這般,這純火寺一百來人從世上失蹤,旁人難以追查,未必會懷疑到形骸頭上。


    白雪兒又看得汗流浹背,嘴唇發白,半天不敢開口。


    形骸大感疲倦,卻不逗留,抱起白雪兒,騰空一躍,奔了十裏地,在山間找一洞窟暫歇。


    白雪兒問道:“侯爺,那些尼姑和尚,為何一下子全都自盡了?”


    形骸道:“那老尼姑一直在使詐,她說是與我單打獨鬥,實則是所有人鬥我一人。”


    白雪兒奇道:“竟有這等事?”


    形骸道:“他們全都練有一門功夫,叫做降魔落花式,先前拚鬥之際,其餘人在外頭圍了一圈,悄然布成陣法,老尼姑在當中與我死戰。我劈出雷電火球,打中這老尼姑,其餘人為她分擔一點兒傷勢,她自身承受者微乎其微,所以能擋我許久。”


    白雪兒“啊”地一聲,道:“難怪!我看你施展的火焰那般大,那般強,連山頭都快燒化了,卻穿不透那老尼的石頭甲。”


    形骸點頭道:“她練到是風行功夫,土行隻稍有涉獵,如此隱瞞,本打算突然出擊,趁我失策,要我性命...哼,隻怕他們早有預謀,無論那廟中有無風波,我終究要與他們廝殺。”


    白雪兒道:“是了,她就算使風行招式時,那些和尚也替她挨打,對不對?你那一道雷電劈中了她,她仍滿不在乎的模樣。”


    形骸歎道:“我這人也算身經百戰,可臨敵時從無深遠謀略,此節缺陷頗大,好在我使逐夢一層的心法,即使老尼姑有心算我,我也總比她快上一截。”


    白雪兒興衝衝的問道:“若你用這逐夢,往往能比敵人更強,單打獨鬥起來,豈非天下無敵?”


    形骸道:“她武技陰謀強於我,真氣意誌弱於我,我以己之長,攻彼之短,才能施加‘逐夢’於她,這功夫雖然厲害,可大有改進餘地。”說罷愣愣出神。


    白雪兒手掌在他眼前揮了揮手,道:“那後來呢?他們為何自個兒抹脖子?”


    形骸歎道:“他們時運不濟,恰巧遇上了我。這門降魔落花式暗中將眾人的魂魄連在一塊兒,自己卻渾然不覺。如此運功,看似集多人之力,極難對付,卻有極大的隱患。我也偷偷施展‘捉夢’之法,從每個人腦中偷出一段夢境,送入老尼姑腦中,你想想,若連天暴雨,堤壩中水流激增,豈能不泛濫成災?”


    白雪兒喜道:“對啊!這老尼姑腦子裏一下子湧出這許多古怪夢境,當場就嚇瘋了。”


    形骸道:“不止如此,陷入落花陣中的僧侶皆需有誓死保護老尼姑的念頭,加上夢境互通,老尼姑一死,他們也全數自殺成仁。你需記住,世上縱然有無敵功夫,可越是厲害,兇險越大。故而練功時不可急於求成,謀求捷徑,否則終有一日會倒算反噬。”


    白雪兒嗔道:“侯爺師父,你本事是大的,功夫是高的,可就愛教訓人,我本來對你有....七成佩服,被你一說教,就隻有...三成佩服啦。”


    形骸道:“你性子好動輕浮,最易走錯道路,我不說你,難道還縱容你麽?”


    白雪兒嘻嘻一笑,道:“我明白,我明白,打是親來罵是愛。”形骸見她憊懶,瞪她一眼,隻覺無法管教。


    白雪兒笑了兩聲,鼓足勇氣,問道:“侯爺師父,你...也是盜火徒麽?為何你會變作那般古怪模樣?”


    形骸忽然嚴厲說道:“你須得發誓,絕不向外人透露此密。”


    白雪兒忙道:“好啦,好啦,我白雪兒對天發誓,絕不將師父身上隱秘對任何人說,否則....”


    話音未落,形骸施展神道教約束之法,真氣從她口中鑽入,纏住白雪兒心髒,白雪兒“呸”地一聲,慘叫道:“這是什麽?侯爺,你把什麽東西塞我嘴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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