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九道:“我這部族是沃穀族的黃岐部,今夜將有節慶,屆時我將述說我的功績,若能勝過旁人,可以獲準前往紫怡部,這是沃穀族最大的榮耀。所以我先前吹笛子、說故事,就是為此準備。”


    形骸忙道:“那我豈不是...豈不是打擾了你?”


    燭九叱道:“當然了?若非我本就必勝無疑,被你這麽一鬧,我非恨透你不可,因為那是要見血的大仇。”


    形骸大驚,嘟囔道:“人非野獸,何必如此逞勇好鬥?”


    燭九輕哼一聲,低頭喝酒,形骸小心翼翼問道:“那你勝了之後,能帶我同去麽?我在龍火貴族中也算略有名聲,將來定會補報。”


    燭九道:“可以,但並非我是你的向導,而是你當我的隨從。”


    形骸傲然道:“我是龍火貴族,你是邊境牧民,想要我跟從你?哼哼,哼哼,真是癡心妄想,異想天開....”


    燭九一抿嘴,眼中放光,刹那間全身水色流轉,額顯水龍印記,形骸驚唿道:“水行龍火功?你...也是咱們龍火貴族?”


    燭九道:“你當真孤陋寡聞,不學無術,當年聖蓮女皇就是沃穀族出生。咱們沃穀族不喜國度法規,拒絕了她的封賞,但神龍血脈也在咱們體內流淌!”


    形骸氣勢餒了,歎道:“史書上可沒這麽說過。”語氣中已多了幾分敬意。


    燭九道:“是,其實此事也唯有沃穀族之人知曉。聖蓮女皇隱瞞此節,關於她身份來曆,民間眾說紛紜,誰也不知真相。”


    形骸大感委屈,道:“那你說的也未必對啊,怎說我孤陋寡聞?”


    燭九不再糾結,反問道:“你到底做不做我隨從?”


    形骸道:“好,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就暫且答應你又何妨?古人受胯下之辱,臥薪嚐膽,尚且不懼,我又怎會沒有這等擔當?”


    燭九笑罵:“什麽胯下之辱,什麽臥薪嚐膽,聽你的意思,事成之後,你還要騎到我頭上來?”


    形骸悶哼一聲,道:“放心,放心,大人不記小人過,以後我也不會與你斤斤計較。”


    燭九喃喃道:“與其餘龍國人一模一樣,一個個兒把自己看的跟皇帝似的。”


    形骸心下暗歎,隻得忍氣吞聲。


    等到晚間,部族中的男女老幼全都來到營地正中,點燃篝火,圍坐一圈。那火焰火勢旺盛,升起丈許之高,仿佛一根火柱,透過火柱,夜空似成了紫色。眾牧民也不問形骸是誰,倒給他馬乳酒、端上烤羊腿、烤蘋果,熱饅頭。人人微笑,各個歡唱,部中幼童已迫不及待的跳起舞來。形骸見這空地八方豎起八根圖騰,皆是木龍形狀,沃穀族當是崇拜五行木龍的族群。


    形骸對燭九道:“他們說的話,我半句都聽不懂,你替我轉轉?”


    燭九皺眉道:“你可真煩人!”


    形骸道:“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這也沒法子。”


    燭九道:”應當是在家靠自己,出門靠自己才對,你們龍國貴族嬌生慣養,到底有什麽用?”


    形骸豪氣頓生,道:“我們龍國國土財富天下第一,威震八方,降服四海....”


    燭九一把捂住他嘴,道:“比試開始,別說了。”


    隻見一體格健壯,身背擂鼓的漢子走到篝火前,先扯嗓子唱了一通,以鼓聲伴奏,倒也好聽。唱完曲子,他又拔出馬刀,一邊說話,一邊作勢與強敵拚殺。形骸也聽不懂他說些什麽,但牧民們聽得一驚一乍,還真像一迴事。


    那人說完,渾身冒火,竟然也是個龍火貴族,眾人大笑,用力鼓掌,彩聲響亮。形骸心想:“不管聖上是否來自沃穀族,他們血脈裏有神龍之血,無可置疑。”


    燭九罵道:“這戎戎吹牛皮!他哪裏來這等本事?”


    形骸問道:“戎戎說了什麽?”


    燭九道:“他說自己碰上了草原上的魁京,隨後活了下來!當真荒謬,他若見了魁京,現在已被吸幹血了。”


    形骸又問:“魁京是什麽?”


    燭九道:“是草原傳說中的勇士,後來墮落成吸血妖魔,縱橫萬裏,難嚐一敗,遇上他的人,極少有活下來的。”


    形骸道:“他這般說,大夥兒相信了麽?”


    燭九皺眉道:“當然不信,但他說的精彩,而且他是酋長的兒子,旁人找不出證據反駁他,他極有可能獲勝。”


    形骸急道:“你還說我沒用?你不也贏不了麽?”


    燭九腦筋飛轉,片刻後說道:“沒辦法,你得幫我一幫,咱們兩人攜手表演,才能勝得過他。”語氣甚是熱切。


    形骸一見周圍這許多陌生之人,登時窘迫萬分,道:“你要我上去唱歌跳舞?不成,我...壓根不會,我孟行海堂堂宮槐伯爵,丟不起這個人!”


    燭九道:“你到底要不要去見紫怡部?”


    形骸無言以對,拒絕不得,燭九見仍有人陸續上台,拉著他的左臂走出圈子,找一處空曠無人之地,說道:“我要說的事跡,是我殺死一個龍國逃亡至此的龍火貴族強盜,他叫威老八,盤踞在不遠處的山上,搶奪咱們部落已經好幾年了,我前天才將他刺殺。”說罷取出一個腦袋,那腦袋已被燒焦,看不出原本是誰。


    形骸皺眉道:“怎地燒成這樣?”


    燭九道:“我也沒法子,他被我一掌打入火堆,活生生燒死。好在今夜隻是講述,無需真憑實據。待會兒到我表演時,我先吹笛子,唱上一段,你聽到我用龍國語說:‘兀那龍國叛徒,還不快來受死!’就跳出來。”


    形骸道:“我有言在先,我半句話都不唱!”


    燭九道:“別打岔,時間緊急!你會龍火功麽?使出來讓我瞧瞧?”


    形骸於是令火焰散開,現象煞是鮮紅。燭九喜道:“好,我是水行,你是火行,咱們恰好對立,效果最佳!你會不會風雷十劍?”


    形骸道:“這有何難?”取出問道劍來,霎時劍光縱橫,招式迅捷有力。


    燭九叫好,又道:“我用咱們的海躍劍法鬥你,咱們隻互相擊劍,你見我轉圈時就繞著我轉,隨後這麽將我舉起來,喊道:’你不是我的對手。’我趁機割你一劍....”一邊說,一邊要形骸試演動作,形骸記心何等了得?隻看一遍就牢牢記住。


    燭九大感振奮,趕緊又與形骸練了兩遍,他隨意設想招式過程,身姿甚是精妙優美,形骸瞧出燭九武功高強,心靈手巧,卻不知他龍火功練到第幾層了。


    隻聽遠方喝彩高揚,燭九忙道:“差不多該迴去了!”


    兩人迴到篝火旁,酋長喊道:“如今是戎戎所說故事最受讚賞,還有哪一位有事跡要說?”


    燭九扯住形骸,一同走出,形骸緊張的渾身冒汗,唿吸微亂,隻聽燭九道:“酋長爺爺,還有我燭九!”


    眾人頓時低唿,那酋長皺眉道:“燭九?你祖輩是被紫怡部放逐之人,如今要迴紫怡部,隻怕不易。”燭九開口用龍國語,他也用龍國語迴話。


    形骸心想:“這小滑頭還有這等來曆?”


    燭九朗聲道:“我要表演!我請來了龍火國的一位貴客,他願意做我的隨從。”


    眾牧民甚是驚訝,低頭議論起來,他們皆知龍火貴族身份尊貴,豈能甘願跟從放牧的夷族?


    酋長見形骸手臂殘缺,暗暗奇怪,道:“好,你上來吧。”


    燭九率先走到正中,吹響骨笛,笛聲幽幽,淒涼遙遠,頗為引人入勝。他吹了半柱香功夫,轉而唱曲,他嗓音稚嫩,卻散發出豪邁勇敢之氣,風格時而奇轉驟變,時而平靜沉穩,眾牧民聽得入神,臉上都露出笑容。


    形骸不明歌詞,正在琢磨,燭九忽然喊道:“兀那龍國叛徒,你受龍國追殺,又來害我同胞,還不快來受死!”


    形骸心想:“詞不對!你怎地給自己加詞?”仍然跳上前去,隻覺得應該說些什麽,於是道:“何方小滑頭,膽敢欺騙於我!”


    燭九秀眉微蹙,用沃穀族語還擊,似罵了形骸一頓,眾人聽得哈哈大笑,形骸咬牙道:“看劍!”一瞬間龍火燃燒,長劍出鞘,劍光如潮,湧向燭九。


    燭九全身水光瀲灩,迎向形骸,手中長劍弧光圈轉,與形骸相鬥,比拚招式劍法。兩人武學都高,人又聰明,加上練得熟了,這一番舞劍水火激蕩,甚為精彩,比當真拚命好看得多。眾牧民最愛看打鬥,一時間眼花繚亂,興致高漲,全都站了起來,孩童更是大吵大嚷,繞著圈子追逐學樣。


    鬥了十合,形骸一把將燭九舉起,喊道:“納命來吧!”


    燭九道:“該死的是你!”長劍橫過,突然間,形骸腦袋噗地一聲,鮮血噴湧,那腦袋骨碌碌滾動,摔入篝火之中。


    眾牧民看傻了眼,燭九也驚駭萬分,卻見形骸屍體往旁一摔,到了圈外,站起身子,不知怎地,腦袋又完好無損。看者大唿神奇,喊道:“仙法!仙法!”驟然間喝彩聲宛如雷霆。


    燭九愣了半晌,暗道:“這是他用的法術?”心下猜測,遂繼續唱曲,一邊走到火堆旁,手一摸,果然取出那已烤焦的大盜頭顱。


    他往形骸那邊看去,見形骸眼神自傲,朝他點頭微笑,連連擺手,得意忘形。燭九白了他一眼,掩蓋笑意,舉起大盜頭顱,向眾人說道:“於是,威老八死在我燭九手上,我為草原除去大害,立下大功,諸位當選我去見紫怡部!”


    眾人齊聲道:“哈塔,哈塔,願你此去平安,一路順風!”連那戎戎也心服口服,鎮臂高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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