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骸登時醒悟:“是了!這是以美色之誘,堅我等求道之心,煉強定之意。這般如夫妻般相處,咱們少年人自不免心浮氣躁,可若能忍耐下來,今後就不再會為美色所動!”


    心下這般想,可又覺得未必需做到如此地步,頗有送羊入虎口之嫌。他雖仍是童男子,可曾聽長輩教導說:男女之間,一線之差,隻需一個念頭掌控不住,立時由人變獸,理性全無。


    眾弟子齊聲答道:“是,師尊!我等絕不越雷池一步!”


    川武商立時笑道:“好,我信得過諸位愛徒,這就迴去吧。”


    眾弟子作揖而退,穿過天門,迴到執掌塔大殿中,有仆役走來,引眾人前往居所,乃是一處大院。那大院在樹林之間,草木環繞,離六塔不過十丈之遙,共十六間房屋,兩兩極近,之間有門相通。與旁人則相隔稍遠。


    形骸暗忖:“他們非但讓成對的男女同門居所相鄰,更在牆上開辟門扉,方便雙方暗中串門?莫非當真是有意做媒來著?”


    眾弟子入住之後,見住處倒也整潔,日常事物一應俱全,院外有井,水源充足,感到自由自在,心下歡暢。又想起六位掌門許他們一日自由玩樂,於是唿朋喚友,相伴而出,到塔外城鎮遊逛。


    形骸掛念緣會,也來到鎮上,找一酒鋪,報上裴若之名,店家笑道:“裴姑娘好生仗義,我等受她恩惠極深,公子是她的朋友麽?請喝一杯酒再走。”


    形骸婉拒,於是那店家指他來到一處府邸,匾額上兩個大字“雷府”。他叫開了門,府上家丁知他會來,甚是殷勤,他來到廳堂,見裴若正與府上老爺談天說地,神態融洽,而緣會則在院中,與雷府幾個孩子玩耍。她瞧見形骸,歡唿道:“行海哥哥!”撲到形骸懷裏。


    裴若起身笑道:“師弟,你來了!雷老哥,這就是我向你說的那位孟行海師弟,他年紀輕輕,可一身本領卻令我自愧不如。行海,這位雷老哥曾是江湖上大有名望的英雄好漢,他已金盆洗手,定居在此了。”


    那雷老爺長得甚是祥和,滿臉富態,笑道:“果然是龍火貴族,一表人才,更難得這番照顧親友之心,無怪乎裴女俠對你這般推崇。”


    形骸忙道:“前輩謬讚,晚輩愧不敢當。我這妹妹孟緣會對我甚親,願跟我來此。我拗不過她,唯有照辦。今後還望前輩替我照看管教,一應花費,皆由晚輩承擔。”


    雷老爺大聲道:“老弟!你看不起我了!莫說你們孟家富甲天下,在朝廷上如日中天,就憑裴女俠的麵子,這小丫頭願在我這兒住多久,我就照顧她多久。我雷萬良江湖人稱‘黃金萬兩’,以後休在我麵前提金銀翡翠之事!”


    形骸大是感激,又見緣會與府上小孩玩的甚好,一顆心總算安定下來:“是了,她還需與同輩人相處才能高興。”於是連連作揖道謝。


    雷老爺又留形骸在府上喝酒,形骸婉拒不得,遂答應下來。席間雷老爺問起緣會,形骸隻說時孟家收養的女兒。雷老爺以為她是形骸將來媳婦兒,可試探數次,方確定不是,心下一喜:“我家小兒子與她年齡一樣,若能借此攀上孟家、裴家,豈不是我家天大的機緣?”


    他想到此處,說道:“行海老弟,緣會既然也是孟家之人,自當習練龍火功,讀書寫字,你若答應,我可送她每日去學堂學藝,不知你意下如何?”


    形骸知道緣會絕非龍火貴族血脈,想要覺醒,難如登天,但總不能令她荒廢學業,遂起身敬酒道:“雷老爺如此待她,真叫我不知該如何報答了。”


    雷老爺道:“朋友之間,義氣為重,拋頭顱灑熱血也屬尋常,扯什麽客套玄虛?從今往後,緣會就似我雷萬良親生女兒一般。”


    形骸喜出望外,對這雷老爺滿心好感。雷老爺又向他敬酒,形骸酒到杯幹,全數用放浪形骸功化了,眾人見他年紀輕輕,卻仿佛酒鬼附體,千杯不醉,更是大樂,場麵一時熱鬧至極。


    一直喝到晚間,形骸頭不暈,腿不軟,神色如常,向眾人辭別離去。裴若隻喝了幾杯,神智也仍清醒,與他同行。她笑道:“師弟,你這酒量當真嚇人,可是用法子作弊了?”


    形骸道:“師姐取笑了,我這人天生不易醉酒。”他想起緣會之事終於有了著落,就像慈父為愛女找了個好歸宿,心下又是安寧,又是輕鬆。


    裴若道:“雷老哥也很喜歡你,他這人最愛英雄豪傑了。”


    形骸道:“我算哪門子英雄豪傑?不過雷老哥講義氣,人爽氣,真是夠朋友。我對他很是敬佩。”


    裴若微微一笑,道:“你這人也太好收買了,須知世上哪有無緣無故的好處?他對你如此殷勤,是想讓他兒子娶你家緣會。”


    形骸一呆,皺眉道:“緣會才十一歲,怎能嫁人?”


    裴若道:“若兩人相處的好,他是想訂娃娃親了。”


    形骸暗忖:“雷府家大業大,雷老爺慷慨豪邁,我看他那兒子也是和善敦厚之人,若他真有這心思,而緣會自己也樂意,我如何能夠阻撓?”勉強點了點頭,道:“將來之事,誰能預料?唯有靜觀其變而已。”


    裴若哈哈一笑,道:“原來你是舍不得。”


    形骸懊惱道:“父親嫁女,誰又能歡喜的起來?”


    此時島上海風吹來,鎮中空氣清新,仙霧氤氳,再看空中明月潔白,星辰浩瀚。


    裴若念道:“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形骸愕然道:“師姐,你怎地突然吟詩念詞了?”


    裴若皺眉道:“怎麽?你以為我是大老粗麽?為何不能念詞?”


    形骸道:“我以為你在想....想心上人,莫非你那位心上人身在遠方,你不能與他相見麽?”


    裴若驀然花容失色,怒道:“你少多問,這....這王八蛋,我此生再不願想起此人來!”


    形骸心想:“癡迷苦,離別痛,深情之傷無處訴,酒入腸,醉入心,無情之人最逍遙。”他也算飽經患難之人,對此深有感觸,可怕惹惱了裴若,如何敢再多說半個字?


    裴若沉默許久,問道:“你見過其餘五位掌門人了?”


    形骸點頭道:“是,他們對咱們都很好,比袁蘊師父可和善多了。”


    裴若又問道:“他們也讓你們男女配對了麽?”


    形骸心中一動,道:“是啊!師姐,你當年也是如此麽?”


    裴若笑道:“這是當然,據說三百多年來,這門規從未變過。咱們是歡修道門,並非苦修道門,其中可有天差地別。”


    形骸道:“我總覺得這....門規著實不對,大夥兒尚無自控之能,師尊們偏偏要大夥兒自行跳火坑....”


    裴若道:“你放心,就我所知,這門規每年皆有,從無一人因床笫之歡而被逐出師門。他們有的是法子防咱們走上歪路。”


    形骸問道:“真的?什麽法子?”


    裴若似沒聽見,反問道:“你呢?你找到哪位師妹作伴?”


    形骸搖頭道:“咱們共十三人,我被師尊選中,並未配對。”


    裴若聞言一驚,驀然笑彎了腰,勉力道:“那你....看旁人成雙成對,豈不要羨慕死了?”


    形骸道:“師姐莫小看我,鄙人已臻靈台清明境界,可謂‘我化若風,人應如草,我靜如鏡,物動猶煙。’”


    裴若道:“你好生狂妄,莫非男女之情,對你已有如浮雲了麽?”


    形骸昂然道:“不錯,不錯,我就要做那超凡脫俗之人。我來此是學藝練功的,豈能貪圖纏綿之歡?”


    裴若看他許久,皺眉道:“他們總會給你再找一位...一位合適的姑娘給你。”


    形骸“啊”地一聲,忙問道:“他們為何非這般執著?這門規簡直荒唐透頂。”


    裴若手指點上嘴唇,輕輕晃了晃,示意自己不便透露,她道:“一年之後,若一切順利,你自然知道他們此舉真意了。”


    形骸聽出她語氣悲傷,似有一段不堪迴憶的往事。他又問道:“他們還說,要....要讓費蘭曲師姐與我....與我相配。”


    裴若想了想,笑道:“費師姐不會那般傻,去做這等蠢事。他們或許還會找上我,可我也絕不答應。”


    形骸稍覺沮喪,問道:“難道我真這般討人厭麽?”


    裴若神色變得甚是冷淡,她道:“誰說你討人厭了?你甚是......討人喜歡。但我與費師姐皆不願再受他們擺布!哼,那樣的事,經曆過一迴,又豈能再度上當?”


    形骸更是不解,急道:“什麽....再度上當?”


    裴若霎時似要說話,但空中有人霹靂般一聲斷喝:“裴若,你要去風聖鳳顏堂之事已安排妥當了!明日就可啟程。”那聲音正是總掌門拜紫玄所用千裏傳音之術。


    裴若抬頭望望天,歎了口氣,道:“師弟,我要去風聖鳳顏堂遊學,一年之後方可迴來。咱們來年再會了。”


    形骸又問道:“師姐,什麽是遊學?”


    裴若道:“咱們四大派之間常有遊學之人,乃是為互通交情,鞏固友誼。隻因我課業出眾,許多功夫學的比旁人快了數倍,故而得師尊準許,能去風聖鳳顏堂學學他們的本事。”


    形骸仍有話問,但裴若晃晃腦袋,擺了擺手,默默向六塔方向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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