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佳心情大好,盡心盡力的指路,她自幼在海邊長大,駕船航行是一把好手,途中何處有險灘,天上何時有風暴,她都清楚知道,形骸、沉折受益匪淺,反過來聽她指派。


    形骸暗忖:“到了這片海,若沒佳兒在船,這船早翻了五、六迴了。”


    日出日落,五天之後,前方升起一片海岩,形狀陰森,色彩漆黑,整座島仿佛一片烏雲。安佳道:“就是這兒了,普修島,平時就算族民來捕魚,也更不敢離得太近,這座島都是爛泥、毒蘑菇、毒蟲、黑血樹。”


    沉折隻盯著這島嶼,對她所言充耳未聞,忽而一躍,人已到了岸上。形骸喊道:“師兄,我就不上去了!行麽?”


    沉折答道:“這樣最好。”人已消失在岩石群後。


    安佳見形骸眉頭緊鎖,嘴唇抿緊,笑道:“你這位師兄武功比紅爪還厲害些,不用擔心,他一路斬將過去,什麽活屍都攔不住他。”


    形骸則心中冰涼,想:“他並非無敵!先前他一味莽撞的招風催船,險些把自己累死。”此刻,那熊頭像變得碩大無比,雙目充血,陰測測笑道:“你那師兄此去必死無疑,他害你漂泊千裏,正是死有餘辜,對不對?”


    形骸一個冷顫,怒道:“不對,他對我有些恩情,人雖不好相處,但我不恨他!”


    熊頭像又道:“唉,話是這樣說,可你人膽子小,本事差,跟去也是沒用,不去也罷,不去也罷!”


    形骸瞪大眼睛,指著它道:“我孟行海豈是怯懦之輩?你瞧好了,我這就去找沉折!”


    安佳一扯他,道:“你嘰裏咕嚕的說什麽呢?可別嚇我,這船上有鬼魂嗎?”


    形骸道:“世上哪有鬼魂?都是心中的鬼!”


    安佳道:“你不知道嗎?世上真的有鬼。那西海三土地都算是鬼的同類。”


    形骸又道:“我去去就來,你看著船!”


    安佳急道:“你不許去!別拋下我一個人!我不要做小寡婦!”


    形骸想:“咱倆又沒成親?我死了你也不算守寡。”道:“你別跟來,我去瞧瞧師兄,咱們做俠客的,不能不講義氣。”


    安佳上次在古墓門口吃了虧,心裏當真害怕,勉強道:“那好,我等你一天一夜,若還不迴來,我非趕去不可。”


    形骸搖頭道:“怎麽可能一天一夜不歸?若真是如此,你趕緊駕船跑吧。”說著跳上海灘。安佳看著他走遠,又急又慌,卻不敢跟上。


    一路上都是奇形怪狀的黑海岩,高的如山,矮的似人,穿過這石林,前方又是黑魆魆的樹林,樹木並無葉冠,半死半活,皮層腐爛,地麵滲出綠水,散發腐臭之氣,好在並無毒性。


    形骸心怦怦直跳,想:“糟了,我不認得路!那古墓在哪兒?難道我竟死於迷路?”


    猛然間,肩膀被人一拍,他大駭之餘,反掌就打,那人切他手腕,形骸身子一麻,看清正是沉折,鬆了口氣。


    沉折道:“你來做什麽?”


    形骸道:“我怕你死了,前來救你。”


    沉折道:“我若死了,你來有什麽用?”


    形骸一時語塞。


    沉折道:“我四處看過,這林地唯有小蟲,並無野獸,隻是新近有大片腳印走過。”


    形骸道:“腳印?”


    沉折道:“有人,有怪物,是亡人蒙的盜火徒與壞形屍,數目在一百朝上。”


    形骸又道:“這麽多?都在島上嗎?若在這裏,你對付得了麽?”


    沉折道:“未必對付得了,但已不在了。”


    形骸鬆了口氣,又問道:“你怎麽知道的?”


    沉折愣了片刻,道:“這樹林在對我說話。”


    形骸歎道:“師兄,你實在瘋的不輕了。”


    沉折道:“彼此彼此。”


    兩人穿林繞山,走了一個時辰,出了樹林,前方滿是黑色蔓藤、盤繞樹枝,勉強可辨認出是一堵牆。眾黑枝殘葉沿著牆往上瘋長,似是一座樹毯覆蓋的高聳山坡。但形骸嗅到陰冷死亡之氣,他打個寒顫,道:“就是這裏!”


    沉折做了個手勢,兩人繞過那樹牆,轉了半圈,見牆上有一大洞,痕跡焦黑,果然是被炸藥炸出來的。而洞口密密匝匝,全是腳印,有大有小,似人非人,正如沉折所言,有大群活屍走過。


    沉折道:“你要迴去,現在還來得及。”


    形骸雙腿一陣酸軟,道:“別說喪氣話,不然我更怕了。”


    沉折又道:“記住,稍有動靜,立刻使龍火罡氣,保命要緊。”


    形骸默念罡氣口訣,自覺狀態正佳,道:“記得了。”


    於是勇敢前行,來到墓道中,墓中石壁與外牆材質又頗為不同,曆經多年全無破損跡象。沉折舉火把往前拋,火把不滅,他又淩空將火把取迴。


    形骸想:“他為了今天之事,連探墓的本領都學了?隻怕會招來天怒人怨,使得此行兇險倍增。”


    來到一座大室,兩邊皆是石龕,放著空空的棺材,前方有一大石像,筆直而立,足有兩丈朝上。沉折道:“此地並非古墓,而是古廟,古時廟墓一體,貴族皆葬在廟中,又有大群陪葬。”


    突然,那石像隆隆作響,又長高了一分,它發出哀嚎,一彎腰,手撐地,抖動身軀,一股惡臭撲麵而來。


    形骸見此怪臉上塌了一塊,道:“是安佳遇上的巨活屍!”


    那巨活屍不停的大吼,聲音震耳欲聾,催人斷腸。形骸、沉折皆用龍火功護住心脈,倒也不算難熬。巨活屍喊了一會兒,一拳敲碎牆壁,舉起大石就扔。


    形骸、沉折同時往兩旁閃躲,大石落空,乒乓作響,沉折喊道:“屏住氣,他氣味兒古怪!”


    形骸道:“我引開他,你出劍斬他!”


    兩人繞著大室跑圈,形骸運龍火功,霎時火光盤旋,火星升空,他這火行一脈比其餘四行要明亮許多,那巨活屍登時被他吸引,把大石朝他一頓亂甩,形骸或擋或躲,苦苦堅持。


    沉折繞到巨活屍背後,一招東山劍風,斬中活屍後腦,巨活屍腦袋頓時炸開,屍液如雨水飛濺。沉折反而搶上,又朝巨活屍心髒處連刺數劍,巨活屍渾身溶解,大室中很快屍液泛濫。


    形骸頭皮發麻,大叫一聲,全力衝刺,沉折隨後趕到,兩人在活屍背後見一扇石門,已然敞開著。兩人一同撲入,沉折迴手一掌,朔風鼓蕩,將那石門閉合,將屍液擋在外頭。


    形骸見沉折滿身屍液,捏鼻子喊道:“師兄,你也太不小心了,這麽一來,不被毒死,也要被熏死。”


    沉折渾身一抖,旋風吹動,那屍液把形骸淋得滿身都是,形骸慘叫一聲,渾身頓時也髒臭不堪。


    沉折道:“這屍液無毒,這巨活屍倒也不難對付。”


    形骸道:“是你這煞星太狠了,安佳敵不過這怪物,對你卻是小菜一碟。”順手抹下頭頂屍液,往沉折衣服上擦,這叫來而不往非禮也。沉折眉頭一揚,閃身避開。


    這當口形骸渾身不適,隻覺此生從未如此遭罪,但他想:“人在江湖走,哪能不髒手?前頭沒準又有屍液淋頭,眼下倒不忙擦拭。”


    這石門背後又是一條長廊,石壁上刻著畫像,湊上去瞧,是似隊兵馬,旗幟上有太陽,有月亮,有巨龍,有迷霧,似在興兵討伐,對麵是一群巨人,各個兒比山還高,白雲隻在巨人腰間。


    形骸想:“這是什麽東西?”點燃火把,驀然間,滿身屍液燃燒起來,他大叫一聲,急忙撲打。


    沉折連出數掌,掌風將火焰撲滅,形骸在地上滾了滾,忽然心有靈犀,運放浪形骸功,將血液變作清水,從皮膚流出,衝刷屍液,霎時遍體清潔。


    沉折道:“你有這法門?幫我也洗淨了。”


    形骸忙道:“我這是用血來洗,自己都不夠,豈能用在你身上?”


    沉折皺眉道:“你能把血變成水,也能把水變成血了?待會兒出去,多喝些水就行。”


    形骸道:“哪有這道理?別人拿一兩翡翠換你一兩黃金,你自然肯換。若反而行之,哪個傻瓜會上當?血變水可以,水變血哪有這般簡單?”


    沉折道:“偏你有這麽多講究。”


    形骸惱道:“這屍液還不是被你害得,你這叫自作自受。”說著話,在沉折肩上用手指夾下一點屍液,霎時似有靈感,默然不語。


    沉折看他,也不出言煩擾。過了半晌,形骸喜道:“我有法子了!”從雙手掌心伸出兩截骨頭,如吸管般一吸,將沉折身上屍液吸入體內。


    沉折閉目不看,似也覺得惡心,待形骸將他身上屍液吸淨,他道:“這屍液隻怕不是什麽好東西,你快吐出去。”


    形骸笑道:“不,不,這屍液大有道理,隻怕比血還珍貴。這屍液入體之後,我能把這屍液化作血液,也能把血液化作這屍液。”


    沉折悶哼一聲,道:“你這放浪形骸功,隻怕是從糞坑中創出來的。”


    形骸憤然道:“我好心替你清潔,你卻貶低我這門神功?當心我把屍液吐還給你。”


    沉折道:“好,是我失言,多虧帶你過來,不然我士氣衰弱,前路難行,生不如死。”


    形骸心下竊笑,想:“原來你小子也怕髒怕臭,先前還裝作滿不在乎的模樣,真是死要麵子。”


    兩人又細看了壁畫,這上頭畫了數百個人物,各個兒麵目迥異,精妙細致。其中那太陽旗幟下人物最是威武,迷霧旗幟人物則都戴麵罩。相較之下,神龍旗幟之人像是隨從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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