襤衣孤刀,猛虎巡弋。


    他手指壓在了大堂門前,輕巧而柔和的推動,門應聲而開,如細嗅薔薇。


    百獸猛然一聲長嘯,大堂的門後傳來密密的腳步聲。


    門後,無數百家精英弟子,手持鐵指虎、倒刺爪鉤等等兵器從三十八紅柱後走了出來。


    百家煉體,而重拳術,所以每個站在堂中的人竟然都比這不速之客,更為健壯,龐大。


    甚至高處一個頭的也不在少數。


    門後,不是終點,依然是兇險。


    “你一刀敗我們三人,老夫心服口服,真不愧是引動天地異象、滿城兵鳴,身懷浩然正氣的夏師。”百獸不自覺的也用上了“師”這個字,原本他覺得這不過是個後生晚輩,再厲害也不過如此,可是剛剛接觸的那一刻,他是真的發自內心的尊重。


    雖然他們三人也未用全力,可是這個男人豈是用了全力?


    他一路走來,一路敗盡天下英豪。


    換地而處,百獸自問做不到。


    “可是,這不是江湖上的對練,不是武台上的比試,不是分出勝負就可以了。”百獸沉聲道,“這是正邪的對抗,你未傷一人,心裏必然還是留了良知,所以...退下吧!


    這裏...已經是你的終點了。


    而從今往後,這豁大江湖中,再也無人敢小瞧於你,即便風言風語,也無人能挑出你哪裏不對。


    你做的夠多了,再大的情,也當是還了。”


    夏極身子不轉,那隨意拿著得到柱在地上,而微微顫著,發出吱吱吱的刺耳聲響,身後是一聖一宗一巔峰,身前是人海重重。


    他淡淡道:“不。”


    百獸眉頭擰起,低沉道:“退下吧,好嗎?”


    他心裏已經動了真怒,百獸之王自然心中有著自己的驕傲,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拒絕,被違逆心意,他的心已經開始變得陰沉。


    說出最後“好嗎”兩個字的時候,他的氣勢已經在攀升,急速的攀升!


    夏極卻低著頭,他沒有顧忌身前的百家弟子,也沒有在乎身後的百獸,因為...他突然發現了更好玩的事情。


    嘴角勾勒起了森然的笑意。


    --


    小樓。


    吳一邪震驚的看著推門而入的人。


    “師父...您...您...”他驚的說不出話來了。


    師父下山了!


    不過是一場妖女處刑,為何連師父都來了?


    孟哀晚一襲道袍,宛如出塵仙人,“為師枯坐武當,隻身此來,所為的都是未來。”


    未來?


    夏極?


    吳一邪顯然已經明白了。


    司馬嘉卻並不意外,但是師徒之禮,他卻沒有太過僭越,收斂起臉上的放蕩神色,恭敬道了聲:“師父。”


    然後,他又道:“您既然已經決定了,那麽嘉也不會吝嗇著區區十年壽命。”


    孟哀晚揮了揮長袖,道:“委屈你了。”


    他心中愁絲滿滿,連白眉都皺著。


    司馬嘉豪爽道:“人生如酒,朝夕不過一場大夢,多十年少十年,無妨。”


    說罷,他深吸一口氣,盤坐而起,屏息靜氣,然後手指掐印,印紋百十道,從快而慢,再至如蝸牛爬行。


    一股玄妙之感從他身上散出。


    轉瞬氤氳如霧,將他身形籠罩。


    吳一邪這一刻甚至感覺不到師兄還坐在床上,似乎那裏空空蕩蕩,根本無一人。


    窗開,一片葉落在沿邊,旋又複起,在空中奇異的舞動。


    緊接著,又是數片落葉,進入了屋內,在空氣裏上下起舞,一起一落,忽分忽合。


    吳一邪看著這奇異的景象,但卻是不敢言語。


    “卜!”一聲沉重的聲音,從那氤氳霧氣裏傳出。


    從空而來的綠葉頓時“嘩嘩”作響,急速如洗牌般翻動著。


    一隻手從霧氣裏探出,每伸出一次,則有一片綠葉落入他手中。


    他共探出三次,取走了三片葉。


    沉寂...


    霧氣散去。


    司馬嘉滿臉疲憊。


    “如何?”孟哀晚急促道。


    司馬嘉皺眉道:“我...算不出!不...似乎是算了一絲,可是依然差一些。”


    “那個男人究竟是正是邪,未來大勢中,他又孰輕孰重?”孟哀晚急促問著他最關心的問題。


    司馬嘉苦笑著搖搖頭。


    他答不上來,剛剛他已經運用“天子望天時”,以片葉而偷天機,然後凝視那男子...可是他卻什麽都看不到。


    他如同在深邃洞窟裏行走的旅人,走了十年,依然看不到頭,盡管洞口已經隱隱有了一絲光,繪出圓形的光弧,告訴他出口就快了。


    看了一眼師父深鎖的眉,急促的神色。


    司馬嘉苦笑而無言,但是再次盤膝,雙手疲憊的掐著印。


    未曾畢其功於一役,他竟然決意再算第二次!


    “天子望天時”所需的壽命,初次乃是十年,而連續施展,第二次則會翻倍。


    也就是說,這個智者他需要耗損三十年的壽命,來作為卜算的代價!


    那麽...這樣的智者還是智者嗎?


    抑或隻是個傻子?


    孟哀晚自然知曉自己大弟子的心意,他卻未曾阻止,隻是幽幽歎了口氣,他側頭看了眼窗外繼續在“跳”入的漫天落葉。


    三十年的時光,這樣的人情,是他欠了這徒兒的。


    也是這天下欠了他武當的。


    隻是有誰會還呢?


    他不過是已到暮年的老人,能還給這徒兒什麽呢?


    掌教之位?


    他並不在乎。


    絕世武功?


    他也不在乎。


    這個徒弟,所在乎的唯有在這短暫的年華,聲色犬馬,盡情享樂,也許活了三十多年,他所想的隻不過是逃離童年的那場噩夢。


    但那場夢裏的人都已死去,無論仇人、恩人,無論親人、仇人,都被那場無法突圍的大火燒的屍骨無存。


    可是,他仍在害怕,所以需要美酒、美人來刺激身體,來時刻提醒自己,那不過是場已經過去了的夢。


    可是即便再害怕,在麵臨舉足輕重的一卜時,依然毫不猶豫的選擇了犧牲。


    而這,就是自己的好徒弟,也是武當當之無愧的大師兄,“鬼才”司馬嘉啊。


    葉流如水,匯集漫天,那隻有些瘦弱蒼白的手,從不屬於他的玄妙霧氣裏探出,再次輕輕拈住了一片葉子。


    那手再次探出,速度更快,但是卻多出了些皺紋。


    一刹那,他竟然握住了四片葉子。


    而其餘葉子,則瞬間枯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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