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深秋之後,難得的下了一場秋雨。


    雨過之後,空氣顯得特別清新,天空和山色都像是洗過一般。


    詔兒越大了之後就越喜歡往外麵看新奇的東西,每天必要鳳卿抱著他在外麵走一圈,對什麽東西都新奇得很,之前下人在花園的桂花樹上掛了兩個花燈,他盯那兩個花燈就盯了大半天。


    蕭長昭見他喜歡看,就讓人紮了百十來個,掛滿了整個花園的樹上。


    他如今看膩了花燈,又迷上了池子裏的錦鯉和彩虹魚,帶著他去能興奮上一整天。


    他如今也有了些小脾氣,不肯滿足他就要鬧人的。


    他午睡起來之後,鳳卿喂了他吃了小半碗的番薯粥。他過了四個月大之後,奶水的營養已經不夠,鳳卿開始給他添加一些輔食,比如雞蛋羹、蘋果泥、胡蘿卜泥、南瓜泥或番薯粥之類的。


    這小子有些挑食,愛吃有味道的東西,像是清淡的雞蛋羹、胡蘿卜泥就不愛,帶有甜味的蘋果泥、南瓜泥就很喜歡。若碰到喂他不愛吃的,還沒喂到他的嘴裏,就已經把嘴巴抿得緊緊的把腦袋晃得跟撥浪鼓似的了。


    喂飽了他之後,給他擦幹淨了嘴,他便伸著手往外要鳳卿帶著他出去溜達了。


    鳳卿也怕他在屋子裏悶壞了,加上他現在視力、味覺等都正是發育的時候,多帶他出去看看東西也對他有好處。


    鳳卿吩咐呂嬤嬤道:“去把小殿下的小鬥篷拿過來吧,本宮帶他出去走走。”


    呂嬤嬤勸她道:“娘娘,剛下了雨,外麵濕漉漉的,您今日還是別帶小殿下出去吧,要是不小心滑倒了怎麽好。”


    鳳卿道:“沒事,本宮帶他走一圈就迴來。”說著捏了捏詔兒的小臉,道:“不然,這小家夥恐怕能鬧一整日。”


    詔兒像是迴應她的話一般,眯著眼睛咧著嘴笑,露出兩排沒有牙齒的牙床。


    鳳卿抱著他去花園,路上正遇上兩個小太監提著兩隻鸚鵡路過,見到鳳卿,避開在路邊給她行禮問安。


    那鸚鵡會學舌,在鳥籠裏看著鳳卿,學著兩個小太監叫:“見過娘娘,見過娘娘。”


    詔兒見了好奇的很,盯著它們眼睛一動不動的看。


    鳳卿低著頭溫柔的問他道:“詔兒是喜歡這兩隻鸚鵡嗎?”


    詔兒“啊啊”的叫了兩聲,又輕輕的拍打了一下鳳卿,仿佛是在告訴她他是很喜歡這兩隻鳥一樣。


    兩個太監一見小主子喜歡,頓時大喜。小殿下得殿下的喜歡,若是能討得小殿下高興,那在殿下和王妃娘娘跟前也得了好。上次小殿下喜歡看花燈,那原來花園伺候花草的小太監因為花燈紮得好,各得了殿下和王妃十兩銀子的賞賜,如今不知道多得臉呢,其他小太監都巴結著他。


    其中一小太監連忙笑著道:“二小殿下喜歡這鸚鵡,不如奴才將這鸚鵡送到娘娘院裏,小殿下無論何時想看都能看得到。”


    鳳卿笑著道:“不必了,他也就是一時的興趣。”說著看了遠處的一棵樹,對他們道:“你們把鸚鵡掛到那樹上,讓他看一會。”


    兩個小太監高興的道是,把鸚鵡掛到樹上之後,又道:“鳥獸房還養了不少的鸚鵡,不如奴才們都去提過來。那許多鸚鵡掛在樹上一起看,那才有意思呢。”


    鳳卿沒有反對。


    等人迴去帶著人將鸚鵡提了來,這一次還是鳥獸房的管事領著人親自提來的,彎著腰在鳳卿身邊把她和詔兒好是奉承了一番。


    然後幾十隻鸚鵡掛滿了兩三棵樹上,看起來倒真的是巍峨壯觀。


    詔兒有些看不過來,這隻叫看一下這隻,那隻叫又轉過頭去看那一隻,眼睛骨碌骨碌的轉來轉去,眼睛一刻都不肯眨。


    她帶著孩子在這裏看了一會,一邊笑著跟詔兒說著話,告訴他這是什麽鳥,問他是不是很好看。雖然他未必聽得懂,但是鳳卿喜歡這樣跟孩子對話。


    身邊的呂嬤嬤看了一下遠處攜著二郡主而來的柏氏,蹙了蹙眉,提醒鳳卿柏氏和二郡主來了。


    呂嬤嬤不喜歡柏氏,確切的來說她不喜歡這王府裏所以的側室。偏偏最近這些日子,柏氏和胡氏又尤其喜歡在鳳卿帶著詔兒出門的時候來一個偶遇。


    鳳卿往上聳了下將有些滑下去的孩子抱上來了一些,然後轉過頭去看,正看到柏氏笑盈盈的已經牽著二郡主走到了她的跟前,笑著道:“妾身就說大老遠的聽到一群鸚鵡學舌聲,原來是娘娘和小殿下在這裏觀賞。”然後屈身給他行禮。


    二郡主端端正正的給鳳卿行了一個禮,然後跑到鳳卿跟前來,仰著頭對詔兒笑著喊了一聲:“二弟弟,你在看鸚鵡嗎?”


    鳳卿伸手摸了摸二郡主的腦袋,然後拿了詔兒的手擺了擺,笑著對他道:“看看,姐姐跟你打招唿了,詔兒也跟姐姐打個招唿。”


    詔兒低頭看了二郡主一眼,然後又重新抬起頭看他更敢興趣的鸚鵡去了。


    柏氏站到了鳳卿身邊,眉眼帶著喜氣,一副想要和鳳卿分享好消息的模樣,說起道:“娘娘可聽到了沒有,靖江王殿下今日帶著靖江王妃、太子妃和先太子的其餘側室從東宮搬出來了,搬進北直街的靖江王府去了。”


    鳳卿聽著微微抬了抬眸,卻並沒有說話。


    蕭禹詢搬出東宮,於燕王府來說自然是一件喜事。這表明蕭禹詢這個太子所出的皇長孫,徹底的與儲位無緣,另外一層意思,這是蕭長昭將要上位儲君——如今的朝堂之上,已經沒有任何人可以阻礙蕭長昭成為太子。


    至於顧側妃去世和其所生的小兒子夭折之事,明熙帝雖然將事情交給了大理寺去徹查,但是大理寺也一定會查出一個令明熙帝滿意的,不傷皇家顏麵的結論。


    所以徹查之後的結果是什麽,是一七八年前被聖上誅殺的罪臣之女,長大後變更姓名混進了東宮做了顧側妃身邊的宮女,為了報複皇家,殺了顧側妃和靖江王之子,再嫁禍給燕王,以圖離間天家感情,禍亂朝堂。


    至於那個宮女,自然是活不成了。


    至於當年是燕王害了太子的流言,也被認為是這罪女故意放出來的流言,目的與殺害顧側妃和靖江王之子一致。除了這罪女自己之外,在宮裏宮外還發展了一群人來幫助她,當然那些幫助她的人也被一網打盡。


    然後朝堂上那些請求徹查當年太子之死的幾個大臣,被明熙帝以故意離間天家骨肉之情為由革職之後,這種聲音便再沒有人提起。


    明熙帝表示,整件事情當中,蒙受不白之冤的燕王殿下是最冤枉的,是受害者,為了安撫他的情緒,自然要賞。所以最近,連鳳卿都三不兩時的收到宮裏賞下來的東西。


    靖江王死了一個側妃,夭折了一個兒子,明熙帝表示也很可憐,同樣要賞。對靖江王普通的物質賞賜之外,還賞賜了靖江王一座大宅子,即靖江王府。


    明熙帝當著朝臣的麵對靖江王表示,賞賜你王府並沒有趕你出東宮的意思,東宮你仍然可以住著,宅子也是給你的。


    靖江王則表示:“得皇祖父恩典,孫兒既然已經封爵,自然已經住進規製的靖江王府裏。父王已經過世,孫兒身為皇孫,再居於東宮於理不合,東宮應該讓出給新的儲君。孫兒請求皇祖父,讓孫兒選良辰吉日,攜王妃、母妃等人搬入靖江王府居住。”


    靖江王再三表示要搬入靖江王府,言辭懇切,明熙帝幾番挽留,不得,於是準了靖江王所請,然後對靖江王的賞賜又加厚,再三天兩頭召靖江王過去用膳,以表心中不舍。


    一切塵埃落定,總之不是明熙帝下旨讓靖江王搬出東宮,而是靖江王殿下守禮自願搬出的,那些懷疑聖上厭棄了靖江王的手歇了心思吧,事情不會是你們想象的那樣,靖江王依舊是聖寵優渥的。


    隻不過,之後不久,東宮的呂嬪娘娘就突然得了急病過世。俞嬪娘娘感念先太子之恩德,無比思念先太子,上奏自請出家修道,為先太子祈願。明熙帝準其所請,賜號上善,於京郊外修建一道觀,供其修道所用。


    而遠在封地的魯兗王,則被人控告在封地的王府中辱罵君父,被明熙帝以目無君父、不仁不義不孝為名,奪爵位,囚禁於封地的王府中。


    自此,一切塵埃落定。


    蕭長昭將會被立為太子,已經是鐵板釘釘的事。這是蕭長昭和鳳卿一直以來的目標,如今目的終於達成,本應該是高興。


    但鳳卿卻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高興。


    旁邊的柏氏卻有一種終於塵埃落定的輕鬆感,還有願望終成的興奮和激動。


    她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對鳳卿道:“恭喜殿下和娘娘,終於得償所願了。”當然,也恭喜自己。


    鳳卿卻想起了呂嬪,她的喪事並不隆重,甚至說得上草率。隻停靈了三七二十一天便下葬了。


    鳳卿想,在顧側妃母子的死亡上,呂嬪固然有錯,但是她很清楚,蕭長昭在其中的手段也並不光彩。


    雖儲位之爭無可避免的要染上無辜人的血,但她始終無法做到坦然。


    身後突然有腳步聲傳來,身邊的侍女和內侍紛紛行禮,道:“見過殿下。”


    鳳卿轉過頭去,然後便看見了從遠處往她們這邊行來的蕭長昭。


    詔兒看到他顯得十分高興,在鳳卿懷裏咧著嘴笑,口水都流出來了,張著手啊啊叫。


    蕭長昭本是一身涙氣,看到她們,臉上卻瞬間變出了一個溫柔和藹的笑容來,身上的涙氣也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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