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我和那位目無白丁的經理老婆在家屬院大門口相遇,她竟主動的跟我打了招唿。

    “下班了,小季!”

    “呃……你也下班了。”

    “走啊,咱家去坐坐!”

    “不去了。”

    “原來季老板是你哥哥!我家你張哥跟季老板很熟,他們經常在一塊兒喝酒。”

    “哦,是嗎。”我淡淡地敷衍。

    “抽空來家裏玩啊。”

    “行。”真想告訴她,我和“季老板”毫無血緣關係,千萬別看在他的麵子上對我這般客氣,我受不了,非常受不了。

    我們公司的男女單身宿舍設在家屬院的東北角落。與我住同一個宿舍的是其他分店的兩位姑娘。相比她們,我要幸運的多——出去大門便是工作單位,而她們需要走很遠的路程。

    我們這兒沒有食堂,隻能從外麵買著吃。貴東西吃不起,最適合我們的是方便麵。晚上這頓飯大家都不太注重,通常泡包方便麵對付了事。陰天的緣故?一整天了我的情緒都很低落,吃完飯,兩位女伴約我找個地處打牌,我拒絕了。

    她們走後,我坐在初夏的黃昏裏,聽著王傑的歌,畫起漫畫。我喜歡音樂,手裏有不少磁帶,但大多是盜版(正版太貴買不起)。我所擁有的磁帶中,王傑的個人專輯最多;我特別喜歡他,不隻喜歡他的歌,連他的長相也喜歡;生怕錯過王傑的新歌,隔上一段時日我便去音像店看看。有一次做夢夢到他出了一張新專輯《雨》,明知是臆想,還是去音像店證實了才死心。

    我塗抹半天,究竟畫了什麽?就用我在上麵胡謅的一首小詩作描述吧:

    你從哪裏來?

    如蘭的姑娘,

    一肩烏發嫋嫋飄香,

    一襲紫紗如夢的衣裳。

    月下柳旁

    孤芳寞寞無人賞,

    琵琶輕拔

    聲聲幽怨長。

    天空斷斷續續地飄起毛毛雨,我沒有迴屋去,抱著畫本坐在那裏任它浸潤。我猜想我的頭上一定像是戴了一頂鑲滿珍珠的王冠,因而自我感覺很華貴,但不敢到鏡子前去證實。

    毛毛雨不多時即停息,淺灰色的雲,縷縷片片向西緩緩移動,若有若無的風羞答答地吻著我的臉麵。一隻倦鳥從眼前掠過,形單影隻如我,在微微的清涼裏,在王傑滄桑憂鬱的歌聲裏,我心中的傷

    感漸漸濃烈起來。

    “寂寞孤獨的日子裏,期盼一份摯愛的降臨。漫長的日子漫長的等待,孤獨綿綿依舊無絕期。‘青鳥不傳雲外信,丁香空結雨中愁。’是否命中注定無愛?”

    我迴屋在日記本裏寫下這樣一段話後,又出來坐在那裏發起呆來。

    過了一會,兩位女伴迴來了(沒找到打牌的地處)。她們說,我好舒服好會享受。——還好,她們沒有說我看上去很傻。她們迴來了,我不寂寞了,但我卻在心裏暗怪她們迴來的不是時候。

    ——————————

    今天是什麽日子啊,買東西的人可真多!盡管忙個不停,我還是有種昏昏欲睡的感覺。我竭力控製著自己,生怕出什麽差錯。

    我剛要坐下來歇一歇,又來了一位男青年買雞罐頭。貨架上就剩下一個,看樣子也不太好了。我拿給他時,本以為他不會看中,誰知他掂量了一下竟掏錢了。我呢,就木愣愣的收了錢。等那青年走後,我猛地清醒過來。萬一那瓶罐頭是壞的,他吃後中了毒怎麽辦?!我惴惴不安起來,良心受到譴責。我把擔憂告訴經理。他笑笑說:“別自己嚇唬自己了,雞罐頭在夏天就這樣子,沒問題的。”盡管他這麽說,我還是放心不下,滿腦子胡思亂想,仿佛看見那青年已經中了毒,他的家人馬上要來找我算賬。出了事怎麽辦?一整天我都在想這事兒,既使休班也沒逃過這件事的困擾。

    休了兩天班迴來,剛進店門,李傳明就鎮著臉對我說道:“季荷,買罐頭的那青年來找你了,剛被我們勸走。”

    聽到這話,我立時魂飛魄散。

    見我嚇得臉都發青了,女同事秦說:“沒影的事兒,他嚇唬你呢!”

    我氣的追著李傳明要打他。無處可躲的李傳明跳出櫃台往門外跑時,差點與一位顧客撞個滿懷。

    當看清這位顧客,我的靈魂再次出殼。天呐!來的正是那位買雞罐頭的青年!

    見我直勾勾地望著他,青年顧客衝我不自然地笑笑。這時我的腦中閃過一道電光石火——“他若是食物中毒,氣色能這樣好!”

    “那個雞罐頭你沒吃吧?!”

    “咹?”這青年被我的唐突問語問了個愣怔,“哦,吃了,買迴去就吃了。怎麽了?”

    “呃……沒什麽……我擔心有質量問題……”

    “我奶奶吃的,兩三天了,沒事啊。”

    “你奶奶吃的!天!

    要是有質量問題,我……”我不敢往下想了。

    “我奶奶牙不好,自家炒的雞咬不動,罐頭酥爛,她喜歡吃。這不,我又給她買來了,上貨了沒有?”

    “還沒呢。你買個別的吧,像這種魚罐頭也挺好吃的,才上的貨,買一個嚐嚐?”因心懷歉疚,我的服務格外熱情周到。

    “好吧。”這青年笑笑立即掏錢買了一個。

    這位青年顧客長得高高瘦瘦,戴著眼鏡,麵貌和善,笑時還有若隱若現的酒窩兒。

    “酒窩兒長在男人臉上純屬浪費啊。”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我心裏想。

    ……

    後來,那青年每星期天來買一迴東西,有時我先同他打招唿,有時他先同我招唿。

    彼此熟絡後,有一迴,他又來買東西時,問起我的名字。我說我叫季荷,季節的季,荷花的荷。他誇讚這名字好聽又不俗。

    禮尚往來,我也問他叫什麽名字。

    “朱平林。”

    “什麽?!”我愕然,明明聽清楚了,還是不自覺得發出這麽一聲。

    “朱——平——林。”

    不光姓朱,還叫平林!這是什麽情況?!我那顆神神道道的心立馬被攪得亂雲飛揚。

    “怎麽了?”見我表情異常,朱平林追問。

    “呃……沒什麽,你老家是哪裏的?”

    幸好朱平林的老家是個陌生的地方。

    以後我們再見麵時,就直唿其名了。我從來不連名帶姓的稱唿朱平林,這倒不是有什麽特別的用意,隻因“朱”這個字總是惹得我心裏不平靜,故避諱。

    朱平林是一位兒科醫生,其父母在政府機關工作。前一項是我問的他,後一項是女同事們問的。孩子還小的女同事秦得知朱平林是兒科醫生後,對他格外熱情,她問他為什麽選了兒科,他說因為喜歡小孩子。秦套近乎說以後少不了得麻煩他。朱平林笑著迴答最好什麽時候也用不著他。

    有一次,李傳明對我說大家都認為我和朱平林肯定能成一對兒。我說我們隻是談得來而已,恐怕會讓大家失望。李傳明這個傳聲筒迴話說他們不信,我便說走著瞧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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