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老是愛捉弄人,再遇,竟是敵對。

    心裏暗自嘲諷,卻又有著驚喜——他有好好的活著。也許,在這亂世中,這便足夠了。

    白鳳向來不喜酒,隨便應付了幾下就退席了。路過竹閣,正好看到舞姬正坐在石椅上抬頭仰望圓月。一陣清風吹過,拂過她的臉頰,青絲與舞群在空中起舞。麵紗下的容顏似乎是在笑,她和他好像都喜歡安靜。

    舞姬起身一迴首,眉眼間的笑意還未褪去。這是第二次,他和她的對視。他還是這般冷傲,什麽都沒變,又或者變了但她不知道罷了。舞姬迴過身,微微屈身一禮,緩步向白鳳走去。

    “夜深了,公子也該迴去休息了,貴安。”她的聲音很輕柔,清脆卻酥軟,還有一種糯糯的感覺。一字一句都讓人的心情平靜下來。舞姬走過白鳳身邊時並未停留,好似無心的一句話,將她的緊張藏得很好。

    男子不屑地一笑,使出輕功如飛般地離開了。就在舞姬和她將要擦身而過的那一瞬間。卷起的一陣風帶動了她的頭發與麵紗,而白鳳未能看到她麵紗下的苦笑。

    竹影漸離不複返,風,笑我太癡狂。

    舞姬迴到房間時作為領隊的琴師也迴到了。“流沙白鳳,就是那個人?”冷的如雪山的冰凝一樣,在這〔逆風〕裏,沒有人會受情愛的限製,但如果對方是敵人,那就另當別論了。

    “是,亦不是……”舞姬的迴答讓琴師眉頭一緊,他站在窗邊,背對著舞姬。月光打在他的臉上,他所對的正是不久前舞姬和白鳳交談的地方。這個方位,正好能看的一清二楚。

    “就算賠上命,你也要護著他麽?”一句冷言,卻隱隱讓人察覺到了那微乎其微的擔心,還有一絲警告。他側身對舞姬,餘光盯著她的眼睛。

    取下麵紗放在一旁,淡眉微促,臉上雖然在笑,可那分明是苦笑。流露出的悲傷,怎麽也抹不去。“他是我的劫,若這條命可以換他一生無傷憂,沒了又何妨……”何其無奈,他是她的劫,她早就知曉了。

    “就怕人家是心有所屬吧!怎麽會領你的情呢,白鳳的過去,你應該清楚。”琴師的嘲笑,倒是狠狠地戳到了舞姬的傷處。

    看上去舞姬的臉色並沒有什麽變化,卻也不應話。直直的看著琴師,沒有任何言語地笑著。

    無趣的冷哼一聲,琴師縱身一躍,從窗口離開。舞姬搖搖頭似是自嘲,在美人榻上躺下。清冷的月光停滯在臉上。靈透的瞳孔雖映著月

    亮,但她,似乎在看更遙遠的地方。“心有所屬嗎?”眼角滑落的一滴清淚,仿佛在證明她不是不難受。

    聞說流沙的少年白鳳曾是韓國大將軍姬無夜的“獵鷹”。一向忠心,殺人無數。可誰料最後卻為雀閣的一位小主,背叛了姬無夜。想必那位小主,定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不僅貌似天仙,琴音也美。一曲《空山鳥語》便引來百鳥,一向冷傲的白鳳也為之心動了。

    舞姬有些困倦地合上眼,就這麽躺在榻上睡著了。她知道,明天就算自己不願,兩人也不免一戰。

    誰是誰的劫,誰成了誰的執念……

    第二天的早膳白鳳並沒有出現,衛莊似乎還有其他任務給他。

    烈日當頭,白鳳東逛逛,西晃晃,聽諜翅說那班子有了動靜。想閑著也是無聊,倒不如去看看熱鬧。幾下子的功夫便到了竹閣。白鳳足尖輕落在窗門邊,閑適的靠在那裏。

    “我說,我白天洗浴怎麽了?再不出去我可就脫了啊!”與昨夜舉止端莊的舞姬簡直是兩個人。這般話語從她口中說出來,熟悉的也算是習慣了,可如果是白鳳這樣的人,還是會吃驚的吧。

    果不其然,窗角外的白鳳全身一頓,險些不穩而發出聲音來。也虧白鳳的自製力好,這才控製住了笑意。

    而屋內的笛女卻皺著眉頭,牽過舞姬的手,好說道,“你可別鬧了,這又不是在自個家裏。指不定有人在外麵偷看呢,就比如說那流沙白鳳!”這算不算誤打誤撞真給說中了?

    白鳳一挑眉,無言:忍。

    裏頭又傳來一陣腳步聲,舞姬嘟囔著嘴,“僑僑,若是不讓我洗會很難受的!你就別攔著我了,你出去我很快就洗好的,放心!”舞姬半推半拉總算是將笛女安撫好送了出去。

    悠閑的哼著不知名的小曲,取下頭飾什麽的,將衣裳緩緩褪去。說實話她真不擔心會有什麽人偷窺,這竹閣確實因為周圍一片竹林而命名,除非白鳳真的來了才有可能不被發現。

    可舞姬怎麽也沒想到,白鳳居然真的來了。男人耳尖的聽到下水的聲音,臉色立刻一僵:這女人不會真的在洗浴吧?他雖然是個冷血的殺手,卻也是個正人君子。抬足便要邁過窗門,在聽到舞姬低哼的歌時一愣。那是很久以前流傳在韓國的民間小調。熟悉的音律讓白鳳忘了要離開的事情。

    清脆的嗓音,就好像風拂過,輕輕的留了一地痕跡。白鳳站在窗邊,而閣內的舞姬正處於木桶中,背對著他。青絲

    被她盤起繞在頭頂,用簪子固定住。光潔如玉的背脊,閣內環繞著水霧,有些迷了白鳳的眼。透明的細水順著肌膚滑下,稍微側過身子,還差些許白鳳就能看到舞姬的側顏了。

    鼻息間散著一種香味,而這香的源頭便是舞姬。

    翠色的竹林不時傳來蟬鳴,稍大點的風吹過,都可以聽到竹葉相互碰撞的的聲音。

    “白公子,你看的可還滿意?”輕柔的聲音喚迴白鳳的思緒。他盯著舞姬稍露的側顏,微微勾起唇畔,濃密翹長的睫毛,白皙泛緋的臉頰。

    白鳳雙手抱臂,他也沒打算迴避,好似無差別的抬眼,“不夠。”他向來惜字如金,兩個字足以證明。

    抬起玉臂帶起水花,白鳳可以看到她刺在鎖骨附近的花案。

    “可否請公子稍等片刻,待我換好衣裳,再邀你入閣飲茶?”似笑非笑地說著,用餘光督見白鳳背過身這才起來。一陣水聲,白鳳側過頭,閉上眼。

    不過半刻,舞姬便整理好了。也沒等舞姬開口,白鳳就不請自來的進入了屋內。他站在舞姬身後,有些危險地眯起了眼睛。

    倒也不介意,擺弄著茶具,桌上還有不久前送來的糕點。斟了一杯清茶給白鳳,“這是康將軍送來的毛尖,坐下飲一杯如何?”收手放置腰間,微微側頭,低目問道。

    白鳳一動身便已然坐下,舞姬微笑著像是早就知道他會這樣。

    “徘徊花案,有趣……”白鳳執起茶杯,看著舞姬眼角繪的徘徊花紋。一聲冷笑,將茶飲盡。

    眉眼間盡現笑意,再為白鳳斟上一杯。可惜了這茶,被當作酒給毀了。舞姬拈起一塊糕點,以手掩著嘴,將糕點送入口中。“公子已經懂了,不怕我們壞事?”

    “若你們有這個實力再擔心也不遲。”白鳳的語氣很是不屑,事實上他確實有這個資本,他的速度無人能及,而流沙其他人也是各有本領,用不著他多費心思。

    男人正要起身之際,就聽到舞姬的聲音,“公子下次可不要再窺視其他女子洗浴了,不然我可是會吃味的。”語氣中帶著幾分嬌意,似乎是在跟白鳳撒嬌。隻見白鳳唇角一勾,不再多做停留。

    午膳過後,一群人悠悠閑閑的在街上晃蕩。一出來把琴師坑的最慘的便是舞姬,他們幾個人中就數琴師最是寵她,隻要不過分都會依著她。

    像個好奇寶寶似的,走過一個花鋪,一抹藍色讓她止住了腳步。最近所配的藥正缺這株鳶

    鳳花,誰知就讓她在新鄭給找到了。

    “老板,你這花怎麽賣啊?”

    鳶鳳花不論是葉還是花皆是羽毛狀,這株莖上有六枝葉,通體為白色;花則是五片藍色羽毛狀花瓣組成;花蕊為白。一般的鳶鳳花隻有三葉,花瓣也隻有三瓣,這已算是中品。鳶鳳花一葉需要三個月生長,一瓣要四個月,看看這六葉五瓣也長了三年有餘。

    到成熟期還有四個月,但她的藥可等不了了。舞姬小心的擺弄著,又細細觀察著花莖葉。老板不緊不慢地從鋪子裏走出來,“這株?你直接拿走吧,放了好幾個月都沒人要,你要就當作是送你了。”他皺著眉,這花最初放著還有人稱讚,可久了也便沒什麽稀奇的了。想罷,轉身就迴到了鋪子裏頭繼續算賬。

    心頭一驚,心念這老板真是虧大了。鳶鳳花拿去好一點的藥鋪也值千金啊,三年半為求一株,中間不可有任何差池,否則藥效會大大減弱。

    鳶鳳花葉可製百毒;花可解奇毒;單食可順經脈。舞姬也不理這麽多了,樂嗬嗬的捧著手中的戰利品,跟其他人說了一聲就打算迴去配藥了。

    一個身影出現在竹閣,舞姬背對著來者揮了個手。來者一挑眉,抱臂看著她。這女人時而端莊賢淑,時而玩心大發缺根筋。舞姬取了一把剪刀繼續擺弄鳶鳳花,小心翼翼的剪下一片白葉,平放在手心。轉迴身繞過白鳳,取出一個白瓷瓶,將瓶中的粉末全數倒入碟中。

    將白葉分為兩半,其中一半用內力碾壓成粉末,倒入碟中與其混為一體。添加少於從雪山融化的雪水,粉末在雪水中融合,再用內力煉製,一陣清香飄過。待周圍的霧氣散去,白鳳隻見碟中一塊膏狀玉色物體。

    “這是什麽?”白鳳皺著眉,這膏狀物體散發著清香,但他可不確定是什麽好東西。

    舞姬取出數十根銀針,尖端在膏狀物上抹了抹,便收迴針袋了。拿過一個小瓷盒,將膏狀物放入瓷盒中。隨即向白鳳伸出手,“給我一支羽毛。”倒是沒有任何客氣,白鳳挑著眉,兩指不知何時夾著一支羽毛,放到舞姬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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