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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雲層層壓迫,天地昏暗。樂-文-


    金丹後期殺手提著明晏與明幼心,穿過無數屍體,麵色凜冽從容。正中被簇擁著的那名鬥篷人更是信步閑庭,桀驁不羈。


    他們走到了商飛塵的房間外,為首的金丹殺手推開了房門。


    “爾等且在外頭守著,本座將與尊者通話。”語罷,他施施然邁入房中,拂袖關上房門。


    無人懷疑。


    所有人自發守在這座屋子四周,神識往外探去,不敢有絲毫怠慢。全然不知那鬥篷人,竟在房中悄然鬆了一口氣。


    ——這鬥篷人自然是江遊。


    二十八日前,三名元嬰修士領“幽冥”毀滅整個永明城,當夜其中一人為明高岑擊殺。後在伏殊描述裏,其中一人為無心尊者所殺。而剩下最後一位商飛塵,則是被伏殊當做禮物送給了他們。


    但商飛塵已死之事,除了伏殊與江遊幾人,再無人知曉。


    所以在明晏說出那一句話後,江遊才有了這個看似瘋狂、實則最為安全的計劃——偽裝成商飛塵,進入永明城!


    不出所料,以明晏與《太上忘情訣》為餌,他果然安全進入城中。


    接下來,該實行第二步計劃了。


    便在此時,身後忽有微光亮起,隨之而來的是一道詭譎冰冷的聲音,使得江遊整個人如墜冰窟:“商飛塵,一月時間將盡,你可尋迴《太上忘情訣》?”


    這是……無心尊者?!


    江遊身形陡然僵在原地,就連唿吸都放的很輕很輕。


    “屬下拜見尊者!”江遊腦中閃過種種應對方法,到底從容轉身,沉著冷靜道,“幸不辱命,屬下已尋迴《太上忘情訣》!”


    無心麵上無波無瀾:“哦?”


    江遊深吸一口氣,以靈力托起一卷平平無奇的金帛:“昨日屬下發現了明家潛逃的餘孽蹤跡,那餘孽明明不過築基期,卻化解了屬下一擊。後來屬下捉住那餘孽,搜遍他全身,發現了這卷《太上忘情訣》。”


    他將金帛展開,上頭隻是印著密密麻麻的字,毫無神光,看起來卻比當日明高岑偽造的那一卷更假。


    無心眼中有了一點失望。


    江遊知道他定然不信,斂眸垂首試探道,“而那道化解屬下攻擊的光,裏頭一道聲音,卻是在說……天地浩氣。”


    “天地浩氣……”無心一字字重複,深吸一口氣。


    他也不過從古籍之中了然這種特殊屬性的靈氣,並且從未與任何人說道。是以江遊這番話,無心不由信了一分:“不錯,與你交鋒的也許正是《太上忘情訣》!”既是仙家之物,自然帶著萬古長存的天地正氣,否則又怎配稱為仙法?


    他灼灼凝視那卷金帛,微笑道:“你做得很好——等你歸來,本尊寶庫靈器,任你挑選三件!”


    江遊謙卑躬身:“為尊者解憂,乃是屬下分內之事!”


    怎知此話落下,無心麵上笑意竟緩緩斂了下去。他凝視江遊許久,意味深長道:“你今日……有些古怪啊。”


    江遊一點點屏住了唿吸!


    這一句話,哪怕加上中間那一停頓,也明明隻用了短短幾息時間。但無心的目光卻宛如毒蛇冰冷粘滯,逼得江遊渾身登時冷汗涔涔,恍惚間甚至瞧見死神輕輕微笑!


    他的心跳越來越快,快到幾乎在體內炸裂——忽然一手捂唇無力倒下,渾身遏製不住細細戰栗。


    無心微微皺眉。


    他已看清江遊指尖不斷溢出的鮮血,迅速在地上氤氳成團。


    無心微微眯眼,心中懷疑更甚:“受傷了?”哪怕《太上忘情訣》是仙家之物,但在一個小小築基修士手中,根本不可能對元嬰修士造成任何傷害。


    江遊咳出一大口鮮血,艱難抬頭:“屬下、屬下見到了伏家人……”後麵的話他不必多說,因為無心已明了他的意思。


    他顯然想起他離開小元洲前莫名開啟的須彌芥,也想起他在那道大門前感受到的恐怖波動,想來伏家人也是被那東西吸引過去的。


    就是不知,去的人是否是那傳聞中的伏殊了。


    思及此,無心眼眸幽深如寒夜,到底悠悠道,“既然你已尋迴《太上忘情訣》,與走漏風聲功過相抵,本尊不會為難你。且好生養傷,兩日後自會有人前往小元洲,引你歸來。”


    這句話落下後,光屏驟然消失,房內驟變黑暗。


    江遊喘息著爬起身,將那傳訊靈石丟入納戒之中。而後他深吸一口氣,平複先前刻意紊亂的靈氣。


    雖然沒想到無心居然會在這等關鍵時刻與商飛塵傳訊,但這一關總算是糊弄過去,換來兩日時間。


    江遊計算著這些,目光幽深。他取出兩壇酒——這是明高岑納戒中存放的酒,江遊先前試驗過喝了一口。除了味道清朗,迴味綿長,還能感覺體內靈力有一絲絲增長。


    可惜了這兩壇好酒。


    江遊麵無表情取出四粒離隕丹與兩粒詭骨丹,均分丟入兩壇酒中。以靈力將之搖勻,感覺這六粒藥丸盡數融化在酒水之中,方才重新將之蓋好,推開了門。


    江遊從容坐於首座。


    座下有八名金丹殺手,各立兩旁。


    他環顧眾人,見八人麵上盡是如出一轍的麻木冷漠,淡道:“本座已將此事上報尊者,尊者十分滿意,兩日後將有人前來迎接我等歸去。”


    他頓了頓,見八人竟無一人有強烈情緒波動,心中對幽冥這一組織愈發忌憚:“這兩壇酒,乃是本座偶然所得,今日爾等且將之分飲,便當是本座先賞你們。”


    語罷,江遊隔空取出九個大碗,倒入大半酒水,將之穩穩推至眾人麵前。隻見酒水通透澄澈,碧瑩如玉,滿室清冽幽香。


    江遊一手執碗,一飲而盡。


    他的動作落下,那八名金丹殺手才齊齊執碗,朗聲“多謝長老”,飲盡酒水。


    江遊緩緩將脊背靠在靠椅之上。


    他命身旁靈寂殺手取走一壇,分與外頭看守修士,輕慢道:“任務已然完成,兩日後我們即可歸去。本座知爾等都十分辛苦,便命幾人守城,其餘人都迴去歇著吧。”


    “至於那兩個明家餘孽……哼,本座親自看守!”


    明幼心與明晏很快被提了進來,被隨意丟在江遊身後。


    江遊傾身而立,許久不動。


    強大的元嬰神識掃過整片永明城,所有駐守城門的殺手們感覺到了這股令人膽戰心驚的威壓,不由心生凜然。


    從金丹期至元嬰期,雖隻是一個境界的變化,但對於道途而言,卻是質的變化。可以說,修士從煉氣修煉至金丹,隻是修真;但從進入元嬰開始,他們已發現世間部分真理規則,登上了真正的通天之路。


    所以對於金丹殺手們而言,能感覺到的僅僅是這股神識的厚重,而無法察覺出其遊離飄渺。


    ——但事實上,八名金丹殺手雖然無法分辨神識的不同,卻不約而同覺得今日的商飛塵有些古怪。


    但這種懷疑也不過稍縱即逝。先前無心尊者與“商飛塵”通訊時散發的波動,他們都感覺到了。既然連無心尊者都未曾懷疑,那麽他們自然隻需俯首聽令罷了。


    時光翩躚而去,天地愈發昏暗。


    半個時辰已過,城中有殺手忽然七竅流血時,江遊終於有了動作。


    他取出一粒黃階上品補元丹,與一粒清心丹,快速塞入明幼心口中。而原先昏昏沉沉的明幼心隻覺經絡之中忽然湧入一陣清涼,等體內暗傷被迅速滋養,幹涸的靈氣也迅速充盈起來,她方才悠悠轉醒。


    視野之中一片昏暗,唯有熟悉的聲音響徹耳畔:“鎮定一點,我是江遊。”


    明幼心豁然睜大了眼睛,怔怔凝視江遊。她心中一片茫然,隻有恍若隔世之感。


    她的眼淚簌簌落了下來。


    見明幼心已無大礙,江遊將目光放迴昏迷不醒的明晏身上。他摸了摸明晏的後腦,先用靈力揉散了上頭腫塊,才取出一粒藥,塞進明晏口中。


    明晏睫毛動了動,慢慢睜開了眼睛。


    江遊將他扶了起來,一手持劍,往口中塞了幾粒增益丹藥。丹藥入口即化,江遊隻覺渾身充滿了用之不竭的靈力:“怎麽樣,有沒有那裏難受?”


    語罷,他已在周遭布下一層柔水劍意。


    明晏知道他們已經成功了,乖乖扶著明幼心縮在牆角,不給江遊添亂:“明幼心姐姐,我之前是在裝暈呢!你看我裝的像不像?”


    特意吃了藥暈厥過去的,裝地當然完美了。江遊聽的明幼心恍惚“嗯”了一聲,心中好笑。


    江遊將注意力放迴他的戰場上。


    進入心動期後,他的柔水劍意無論威力抑或範圍,都強大近乎三倍。現在滿城殺手幾乎都飲了摻毒的酒水,江遊神識覆蓋之中,滿城殺手暴動。便隻說那八名金丹殺手,在這曇花一現間便死了五人!而剩餘三名金丹殺手,也已麵露驚駭,不斷溢出絲絲鮮血。


    滿城殺手驚恐萬分地凝視江遊所在小屋,忽然發足狂奔而來。


    即便酒水不足,還有些心動殺手未能共飲,離隕丹也已通過酒香進入他們體內。現在,他們體內靈氣正在迅速流逝,不過轉眼,戰力竟已倒退至開光期!


    身份即刻調轉。


    城中殺手已成魚肉,而江遊——正是刀俎!


    有人破門而來,江遊豁然睜眼。他眼中精光沾染,一劍刺去!


    鮮血肆意流淌。


    整整二十八日。


    二十八日前,三名元嬰修士攜殺手組織“幽冥”,毀滅整個永明城,將昔日樂園化作人間煉獄,唯有血色衝天;二十八日後,江遊與明晏終於歸來複仇,成功殺盡所有參與之人。


    除了無心尊者。


    還有無心尊者。


    現在,所有曝屍的明家人,終於入土為安。


    江遊輕輕閉上眼,聽著耳畔明晏與明幼心壓抑的哭泣聲,說不出心底究竟是惆悵,抑或欣慰。


    有水滴輕輕落下,滴在他的頭發上。江遊下意識抬首,便見視野之中忽有稀疏雨點,頃刻間驟變千絲萬縷,急速落滿他們全身。


    暴雨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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