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後。


    葉羲盤膝坐在瞭望小樓頂,看著遠方,吹著骨笛。


    笛聲悠揚,繚繞迴蕩。笛聲本是綿綿之音,在葉羲吹奏之下,卻讓人聯想到奔湧的長河,遼闊的草原與鬥轉的星河。


    一雙黑色的瞳仁定定地看著遠處,清澈地倒映出雪山的輪廓。


    陽光明媚,雪山上積年不化的白雪散發出潔白的曦光,在淡藍色的天幕映襯下分外聖潔。有雄健的蒼鷹一振雙翼,從雪山頂飛了過去,再也不見蹤影。


    曲子結束,葉羲放下骨笛。


    雨季結束,又是一年幹季到來。塗山如今越來越強盛,變成了一個連黑澤都無法忽視的部落,每年送鹽的承諾自動消散。


    峨蚜部落,葉部落和塗山互相之間的感情越來越深,構成了一個以塗山為首的三角聯盟,三個部落之間的安全更有保障了。


    葉羲跳下塔樓,走到山坡,漫步在山穀的草地上。


    山穀中往來的人不少,其中大多是照顧孩子的女奴。她們或是抱著哇哇大哭的嬰兒散步,或是跟在一歲多搖搖晃晃走路的小孩後麵保駕護航。


    塗山俘虜了很多女奴,由於塗山的政策,女奴們都在拚命生孩子,所以這兩年新生兒很多,最早一批土部落的女奴誕下的孩子都快兩歲了。


    這些由女奴生下的小孩地位比不上尋常的塗山小孩,大多還不知道自己的阿父是誰,是由部落集體撫養的。一應待遇雖然比不上由伴侶親生及親自撫養的孩子,但也能保證他們不會被餓死。


    而他們未來的榮譽和尊嚴,就要靠自己去爭取了。


    山穀裏還隨處可見跑動的棕熊、皺鰓八足蟲以及恐獸。這些放在外麵的都是結過契的,不會傷人,見到小孩還會主動避讓。


    咚!咚!咚!


    一大隊騎著戰寵的戰騎士狩獵歸來,從山穀口跑了進來。


    其中騎著巨熊的突豚跑得最快,看到葉羲眼睛一亮,立刻驅使棕熊跑過來。


    突豚從巨熊身上跳下來,高興地跟葉羲打招唿。


    葉羲看巨熊的臉像被什麽蟄過,鼓起了好幾個大包,腫的跟滿頭似得都變形,不由開口詢問:“你家笨瓜這是怎麽了?”


    沒錯,突豚家的熊取名笨瓜,因為突豚說它笨的要命,還愛吃一種瓜類水果,叫笨瓜再貼切不過。


    突豚哈哈大笑,踢踢巨熊:“這傻笨瓜,在鬆林裏看到巨蜂巢走不動道,居然膽子奇大的去掏巨蜂巢,這下遭殃了吧?”語氣頗有些幸災樂禍。


    巨熊委屈地叫了聲,跟肉山似得身軀一屁股坐下。


    葉羲揚眉:“你身上不是帶著葉部落兄弟給的沙苓葉嗎,應該不會讓笨瓜被咬吧?”


    突豚嘿嘿笑了聲,湊過來低聲說:“這傻笨瓜昨天居然偷偷打開地窖,吃了我幾十斤的肉幹,所以我今天故意把沙苓葉用厚獸皮裹住了,不讓巨蜂聞到!”


    葉羲:“被巨蜂蟄可是很痛的,小心你家笨瓜記恨你。”


    突豚滿不在乎的揮揮手:“它才沒這麽聰明……”


    話音剛落,笨瓜肉山一樣的身軀忽然爬了起來,大屁股對著突豚,咚咚咚向遠處跑了。


    突豚:“……”


    葉羲幸災樂禍:“小看你家笨瓜了吧?”


    突豚苦著臉,向自家戰寵追去。


    突豚走後,落在後麵的狩獵隊戰士也紛紛和葉羲打招唿,並高興地告訴他今日的收獲。


    葉羲一一迴應,臉上泛著笑意。


    塗山現在戰士變多,狩獵小隊的人數也成倍增加,如今隻要小心些,基本不會有人在打獵過程中犧牲了,當然受傷是在所難免的。


    狩獵隊的人打過招唿後就帶著獵物跑遠了。


    山穀裏一片繁盛,到處是歡聲笑語,兩年功夫,塗山部落天差地別。


    葉羲看著周圍熱鬧的場景,臉上露出一個微笑。當視線轉到巫的石屋時,眼神卻微微一凝,頓住了。


    葉羲握了握拳,唿出一口長氣,朝那座石屋走了過去。


    封閉的石屋中。


    巫盤膝閉目坐在石台上,見到葉羲進來,睜開眼睛,目光溫和地看著他。


    葉羲行了個禮,看著麵目蒼老的巫,張了張口,聲音卻像被什麽卡住了,最終又閉上。


    燭火搖曳,氣氛一時凝滯。


    巫闔上眼睛,聲音蒼老:“你……想離開這裏了?”


    葉羲抿了抿幹澀的唇,道:“是。”


    在大草原上碰到大巫的事,葉羲原原本本的跟塗山巫說過,對於大巫的邀請,葉羲也沒有隱瞞。


    聽到葉羲的迴答,巫沉默良久,說:“再等幾天吧。”


    葉羲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退出石屋。


    幾天後,巫派人把葉羲叫去,給了他一個獸皮袋。


    獸皮袋沉甸甸的,葉羲迴到自己的石屋後打開,發現裏麵赫然是滿滿一袋的祝福骨牌,各種作用的骨牌都有,用的都是最珍貴的純血兇獸骨。


    葉羲心頭一酸,手指緊緊攥住了獸皮袋。


    這麽多祝福骨牌,老人家這兩天得沒日沒夜的趕工才能刻好。


    …………


    葉羲不想驚動部落,於是悄悄準備行囊,但祝福骨牌的事不知怎麽的泄露了出去。


    星藻湖邊,錐纏著葉羲不停追問:“怎麽巫給了你這麽多骨牌?你是不是又想去草原曆練了?”


    葉羲推開錐的腦袋,覺得煩不勝煩。這已經不知是第幾波來詢問的人了。


    錐笑嘻嘻的說:“沒事的不用隱瞞,你就告訴我吧!我跟你說,我也想去草原曆練曆練,爭取突破二級!”


    錐的兒子牧豆隻有一丁點大,卻已經有他阿父的幾分無賴風範,抱著葉羲的腳,含含糊糊的說:“羲叔叔,說、說……”


    葉羲無奈地歎了口氣,抱起小豆丁,終於說了實話:“不是去草原曆練,我是打算跨過雪山,離開黑脊山脈,去更遠的地方。”


    迴答他的是一片寂靜。


    錐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良久,他問:“你是在嚇我嗎?這可不好笑。”


    葉羲看著他搖了搖頭。


    得到葉羲的答案,錐六神無主的迴去了,連兒子都忘了,立刻把這消息告訴了整個部落。


    這個消息如同一塊巨石砸破了塗山的平靜,不,應該說是一顆流星當頭砸下。


    所有人都懵了。


    要知道黑脊山脈之外是很危險的,這麽些年來,就是黑澤部落也鮮少有戰士敢出去的。


    而出去後又平安歸來的戰士,少之又少。到外麵去過又歸來的戰士無不鍍上了一層神秘的金光,代代相傳,成為各自部落的傳說——可見外麵有多兇險。


    上到酋長下到雉目輪番上陣,全部苦口婆心地勸說葉羲。葉羲的耳朵自那天起沒有一刻是安靜的,一直接受轟炸。


    大家勸了很久,見真的勸不了葉羲,好容易才鬆了口,結果得知葉羲竟然連蛟蛟都不想帶,全部炸鍋了,一定要讓葉羲把蛟蛟帶上。


    無奈葉羲一旦下定主意就非常堅定,軟硬不吃的。任族人們說幹了口水,不帶就是不帶。


    酋長見真的勸不了,歎了口氣說,讓他再等等。


    這一等就等了一個星期。


    一星期後,酋長遞給他幾樣東西,葉羲一一接過。


    最先接過的是一把新弓。


    弓身雪白,用的材料竟不是木料,而是璞駝獸的獸骨。璞駝獸是純血兇獸,其骨頭非常有韌性,也非常難獵殺,他不知道族人們是怎麽獵殺到的。


    然後接過的是箭壺。箭壺裏裝滿了箭支,每一支都用純血兇獸骨製成,連尾部的羽毛都用的欒鳥羽毛。頭部打磨得非常尖銳,一碰到就刺破皮膚。


    再接過的是兩雙新皮靴,酋長讓他一雙立刻穿上,一雙裝在行囊裏,如果鞋壞了可以換上。


    最後接過的是一隻製作精美的獸皮背袋,其針腳異常細密,幾乎可以防水。裏麵裝著滿滿的三七粉,燧石,以及肉幹和裝滿兇獸血的水囊。


    葉羲沒說什麽感謝的話,隻是默默收好。


    終於到了離別的時候。


    不想離別傷感。第二天紅月剛隱,晨曦還未露的時候,葉羲背著新製成的弓箭,腳踩新換上的皮靴,提上包裹,悄悄踏出了石屋。


    蛟蛟因為葉羲的命令很乖的沒有跟出來,在石屋的角落中盤成一盤,把腦袋深深紮進自己的身體裏,團成一個球,漸漸的越來越緊。


    此時太陽還沒升起,大地灰蒙蒙的,四處一片寂靜,山穀中一座座石屋就像沉默的巨人,隻能聽到稀疏的蟲鳴聲和小溪奔湧的聲音。


    葉羲最後看了一眼四周以及靜悄悄的石屋群,踩著溪水走出了山穀。


    而沿著流淌的小溪,走到山坡底下時,葉羲終於忍不住迴頭看了山穀一眼。


    這一眼卻讓他的心髒重重一顫。


    隻見山穀口,不知何時起站了烏壓壓一大群人,就這麽站在那裏無聲地目送著他。竟連巫也披著麻衣出來了,拄著骨杖默默看著他。


    大家眼圈發紅,握著拳麵色隱忍,很多女原始人拚命捂著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


    令人覺得好笑的是,小花居然躡手躡腳地跟在他身後,見他迴頭看來,立刻把嘴巴閉攏根須紮根在土裏,好像是在說自己隻是一朵普通的花,不要在意。


    見葉羲迴頭,山穀口的眾人使勁揮手。


    錐雙手合攏聲嘶力竭的大吼:“葉羲!去吧!我們在這等你迴來——”


    葉羲唿吸一窒,逼著自己硬生生迴頭,故作瀟灑地揮揮手,向著雪山的方向大步邁進。


    此後天高地迥。


    刀鋒所指即是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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