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比上山的路要好走很多,大量的賞賜物資已經留在了璿璣山,所以輕裝簡出的李成一行人,天剛擦黑時就趕迴了宛水縣城。


    李成稍事休息,在縣衙用罷晚飯後,單獨召見了宋能。


    這裏本來是宋能縣衙的後堂,因為李知府的到來,宋知縣讓出了縣衙,搬到本地一處富商家裏暫住。


    李成穿了一件家居常服接見了宋能,以示自己對宋能的坦誠和信任,反倒讓一身官服的宋能有些局促和尷尬。


    服侍李大人的丫鬟送上一碗湯羹、兩杯茶水後,退了出去,把門帶上,留下李成和宋能兩人密談。


    李成並沒有著急說話,而是端起桌上那碗靈葛首烏羹,細細品嚐起來。


    剛才的晚飯比中午在璿璣派吃的午飯味道差了很多,李成沒什麽胃口,隨便吃了幾口,現在有些餓了,喝起這靈葛首烏羹,似乎味道不錯。


    宋能隻用半個屁股坐在椅子上默默等候,沒敢打擾大人加餐。


    等了好一會兒,李成終於喝完了那一碗靈葛首烏羹,滿足地長籲一口氣,宋能急忙上前接過碗勺,放置在旁邊的小幾上。


    李成閉目迴味著,突然開口:“宋能。”


    宋能急忙起身道:“下官在。”


    李成睜開眼睛看了宋能一眼說:“你對璿璣子此人觀感如何?”


    宋能猶豫了一下說:“璿璣子仙師忠君愛國、安分守己、誠實可靠,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李成翻翻眼睛說:“好好說,我不要聽這些官話。”


    宋能急忙說:“璿璣子此人謹小慎微、油滑變通,做事處處留三分,如果當官絕對是一把好手,可惜去修道了。”


    李成點頭說:“和這樣的人交往過密,甚至引為臂助,會不會有些冒險,未來會有什麽隱患呢?”


    宋能說:“如果璿璣子同下官一起為官,下官會引為知己,但也會防他三分。不過璿璣子是仙師,和我們沒有直接的利益衝突,他這種性格在修真界非常難得,值得與他聯手、互相幫扶。


    以上之言是下官的淺見,最後還需大人自己定奪。”


    宋能說完這話,心裏默默道:“璿璣子,一起為鄰十年,也算有些交情,我能幫你的也就這麽多了。”


    李成說:“嗯,我也覺得此人不簡單,比普通修道之人多了一些世俗氣,少了一些修道人莫名的高傲感,我準備把他推薦給十九皇子,你覺得如何呢?”


    宋能心中一震,原來李成是十九皇子的人,他今天既然能把這麽大的秘密說給自己,分明就是有招攬之意,剛巧宋能也是投機無門,這樣的機會擺在麵前,他肯定要把握住。


    宋能急忙躬身道:“如果有十九皇子相助,璿璣派騰飛之日不遠也,大人促成此事,絕對是大功一件,下官在此先恭賀大人鵬程萬裏了”


    李成乜斜了宋能一眼說:“那你在此地多給璿璣派一些方便,明年功考之後,我會推舉你接任宣威知府之位。”


    宋能急忙撩起官袍、跪倒在地,頻頻叩首:“大人厚愛,下官如何能承擔得起!從今日起,下官就以十九皇子和大人馬首是瞻,璿璣派的事情您放心交給我,我一定會辦得妥妥當當。”


    李成擺擺手說:“記住十九皇子的恩典就行了,外人麵前切不可再說今天這樣的話了,我和你份屬同僚,你把我和十九皇子並提,讓我如何自處?”


    宋能如何能聽不出話裏的意思,拍著胸口說:“大人,您放心!十九皇子是供在神龕上的神,而您是我放在心裏的神,今後隻要您一句話,下官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李成滿意地點點頭,端起茶碗,用碗蓋抹了兩下茶葉沫子說:“宋大人,時辰不早了,本官也要休息了,明天一早還得往府城趕,你也早點迴去休息吧!”


    宋能急忙告退:“大人,您今日也辛苦了,早些休息,下官告退了。”


    李成向臥房走去,嘴裏說:“對了,你那個廚娘不錯,明天讓她跟我一起迴府城。”


    最初,宋國修真界的實力在華夏三國中是最弱的一家,可是通過近億年的發展,尤其是趙氏皇族大力參與修真界的事務,對推動宋國修真界的發展起到了積極的作用。


    目前,宋國修真界的大乘修士已達到二十餘人,和其他華夏兩國的大乘修士數量基本持平。


    這些大乘修士散落在宋國十幾個天級宗門之中,每一名大乘修士都是宗門的最大底蘊,凡是擁有大乘修士的宗門才會被評為天級宗門,這些宗派把持著宋國的修真資源和朝局。


    宋國還有洞虛期修士三百餘人,化神期修士四千餘人,擁有洞虛期修士的門派稱為地級宗門,擁有化神期修士的門派則是玄級宗門,擁有元嬰期修士的宗派隻能算做黃級宗門。


    至於隻有金丹期修士的門派則被稱為不入流的宗門。


    璿璣派隻用了千年時間,就從一個不入流的宗門變成為一個玄級宗門,完全是靠璿璣子一個人的力量,也算是修真界裏的異類了。


    玄級宗門再加上皇族在背後撐腰,正是璿璣派快速擴張的好時機,璿璣子埋藏在心底很多年的一個夢想,正在持續發酵。


    當年璿璣子隻是街頭流浪的一名孤兒,受他師父的大恩才成為一名修士,否則早已在街頭凍餓而死。


    他當年曾經發誓要恢複北鬥七星派的昔日榮光,但之前璿璣子修為不夠高,璿璣派生存都是件困難的事情,璿璣子也就一直沒有考慮過這件事情。


    現在時機成熟了,弟子們也逐漸成長起來了,大徒弟和二徒弟先後突破金丹期,而其餘弟子也紛紛達到築基期高階,整個璿璣派上下一心、士氣高漲,正是發展的良機。


    之所以有這樣良好的局麵,也是璿璣子當年堅持嚴格選徒的結果,璿璣山上的每一位弟子,都是璿璣子反複確認心性和潛力後才收下的徒弟。


    從兩百四十年前收大徒弟鐵餘墨開始,到現在璿璣派二代弟子也隻有十二人而已。


    在別的宗門,低境界弟子晉升到高一境界的概率往往不足百分之一,即使天級宗門也不會超過半成。


    而璿璣派卻靠著很少的修真資源,將十一名弟子帶到了築基以上修為,說明每一名弟子的天資和潛力都非常大。


    雖然天火還沒有晉級到築基期,但是璿璣子最不擔心的就是天火,天火的資質遠在諸位師兄之上,用逆天都不足以形容,每次天火晉級時,璿璣子都不得不煞費苦心,幫助他掩飾晉級的恐怖天象,以免太驚世駭俗。


    璿璣派的複興大業,璿璣子認為不是一兩代人能完成,而是需要幾十代弟子,付出數十萬年努力才可能實現,當然前期隻能靠他自己和十二位弟子。


    璿璣子對自己晉升大乘期的把握不大,反倒對天火晉升大乘期信心十足,所以他希望天火能全程參與璿璣的複興計劃。


    這也是他逼著天火去思考璿璣派複興計劃的主要原因。


    天火這幾天很痛苦,那天會議上所有人都同意璿璣派的入世之舉,但是要統一規劃璿璣複興計劃時,所有的人又都開始推脫,最後是璿璣子欽點天火執筆撰寫計劃。


    天火迴去後整整思考了一夜,隻整理出一些零散的思路。


    第一天上午,天火和璿璣子聊了很久,天火主要想知道師父想把璿璣派發展到哪種地步,師父對宗門未來的定位和地位的願景什麽。


    下午和晚上,天火又逐一和其他的師兄們交談,想知道他們心中的天級宗門應該是什麽樣?他們希望在一種什麽樣的環境中修煉。


    第二天,天火拉著三師兄和八師兄聊了整整一天的天,對璿璣派總體的財務情況進行了摸底,日常財物支出、經營運作和物產情況預估,請他們評估璿璣派目前的優劣勢,虛心向他們請教璿璣派未來可能的發展的方向。


    蒼耳和易囚徒對璿璣派的現狀了解的最清楚,也是江湖閱曆和世俗閱曆最多的兩個人,他們給了天火很多的思路和想法。


    第三天,天火拉著陸啟明在璿璣山四周轉悠,包括屬於璿璣山範圍內其他十幾座稍矮的山峰都過去一一考察了一番。


    第四天,天火拉著二師兄去山下的宛水縣城認真觀察,還專門拜訪了知縣宋能,希望能了解宛水縣的人口、交通、餐飲、娛樂、特產等資料,宋能很熱情地接待了天火他們,還專門安排縣裏的主簿全程協助。


    到了第五天,天火終於不亂跑了,開始把自己關在屋子裏,謝絕見客,奮筆疾書,連續三天,除了給天火送飯的胡天一外,再沒有人見過天火。


    第七天中午,鐵餘墨終於忍不住問胡天一:“天一,你小師叔怎麽樣了?”


    胡天一想了想說:“很憔悴,也很亢奮,時而哀歎,時而狂笑,時而抽泣,時而發呆,非常癲狂的感覺,不知道怎麽描述。”


    很快這個消息就傳遍了整個璿璣山,師兄們紛紛腹誹師父要把小師弟給逼瘋了,而璿璣子聽到這個消息後,也關閉了自己的院門,不讓人打擾他。


    第七天半夜,萬籟寂靜,璿璣山上的大部分人都已經進入了夢鄉,隻有鐵餘墨和蘇幸還沒有睡覺。


    蘇幸坐在鐵餘墨二樓臥室的窗台上,提著一個酒壺在喝酒,他看著不遠處還在亮著燈的一座小樓,那裏是天火的小樓。


    天火的身影被燭光投射到窗戶上,隨著燭撚的跳動,身影也會抖動起來,他分明還在伏案書寫。


    蘇幸突然開口說:“大師兄,師父給小師弟壓這麽重的擔子,會不會把他壓垮了?”


    鐵餘墨坐在桌邊,在燭光下把玩著手裏一塊半個巴掌大小的金屬塊,金屬塊看著像銅,卻散發出金紅色的光芒。


    這是一塊百煉的銅母結晶,是鐵餘墨用了五天的時間,將十斤銅母生生錘煉成五斤,把已經很精純的銅母再次提純。


    他在構思如何用這塊銅母為主料來打造自己人生的第一件靈器,其實他很想給自己打造一把寒鐵為杆、銅母為頭的大鐵錘作為第一件靈器,那將是伴隨他一生的武器。


    但是打造這件靈器至少要用三十斤銅母、一百斤寒鐵,而整個璿璣山隻有百斤銅母、千斤寒鐵,鐵餘墨作為大師兄,如何好意思占據這麽多資源呢?


    鐵餘墨聽到蘇幸的問話說:“小師弟的性格你還不知道嗎?他一直有一顆赤子之心,如果他覺得辦不成,當天就會拒絕,沒有拒絕,說明他想去做,也有能力去做這件事情。


    他是那種遇壓愈強、寧折不彎的人,也可以說是道心堅定的人,他認準的事情沒有辦不成的。”


    蘇幸又喝了一口酒說:“你倒是對小師弟很有信心,沒想到那天你這麽老成持重的人也會同意璿璣派入世,以前你不是最不願接觸俗世,隻想一心修煉嗎?”


    鐵餘墨停止把玩手裏的銅母結晶,盯著燭光說:“人隨著經曆和境界的提升,對事物的看法也會不斷變化。我那天支持入世也隻是個模糊的想法,到了今天我已經強烈擁護璿璣派入世了。”


    蘇幸從窗台上跳下來說:“哦?為什麽會有這樣的變化呢?”


    鐵餘墨隨手把那塊銅母扔給了蘇幸,蘇幸急忙伸手接住,他對銅母結晶也是非常喜愛,因為他也沒有屬於自己的靈器,對於這種煉器的材料也是非常渴望。


    其實璿璣子已經為他們兩人準備了靈器,但是那兩件靈器都是別人用過的靈器,蘊靈難度增加了很多,他們都想擁有一件和自己功法契合的,和自己一起成長起來的靈器,這樣更容易孕育出器靈來。


    鐵餘墨看著蘇幸手裏的銅母結晶說:“修道之人就應該摒棄執念和欲望嗎?這幾天我才感悟到,沒有強大的財力和修真資源支撐,想要無憂的修煉真是癡人說夢,沒有錢就連打造一柄合適的兵刃都成了奢望。


    如果我們繼續抱殘守缺,不肯變化,那就不用修煉了,因為修煉越往後越需要修真資源,我們剛剛到達金丹期就感覺難以為繼,以後怎麽辦?”


    蘇幸把銅母結晶又拋還給鐵餘墨說:“所以你現在是入世的堅定支持者。”


    鐵餘墨把銅母結晶收入乾坤袋說:“是的,所以我很希望小師弟能真正改變璿璣派,我很期待,也很看好他!”


    蘇幸點頭說:“雖然有些不服氣,但是我也不得不承認這小子無論是修煉天賦,還是思考能力都比我等強出不少!隻需稍微打磨一下,將來成就必然遠遠在我們之上。”


    鐵餘墨起身說:“老二,你也不要過謙,你的資質和才能僅次於小師弟,不用在我這裏酸溜溜的說話。不早了,你打算在我這裏混到什麽時候?快迴去休息吧。”


    蘇幸聳聳肩說:“我冥冥中覺得小師弟就快完成那件曠世計劃了!師兄,就讓我在這裏多待一會兒吧,我住的遠,看不到小師弟這裏的情況。”


    話音未落,隻聽天火的小樓裏發出了了一聲清越昂揚的長嘯聲!


    這聲音猶如龍吟大澤,虎嘯深穀,遠遠傳送出去,驚起了飛鳥無數,璿璣山不少屋舍內的燈火都亮了起來。


    鐵餘墨聽著天火的長嘯,走到窗前看著天火的小樓說:“看來小師弟是突破了,不但那個計劃寫完了,連功力都連破三關,現在已經到了練氣六層了,看來精神力真會影響到修煉的境界。很期待看到小師弟的計劃。”


    蘇幸也來到了窗前說:“嗯,估計是一個驚世駭俗、卓爾不凡的計劃,明天就應該能看到了。師兄,我倦了,不打擾你了,你也早點休息。”


    說完,蘇幸穿窗而出,在慘淡的星光之下,像一縷黑煙一樣消失在茫茫夜空之中。


    天火的師兄們都很興奮,逐漸黑夜裏變得嘈雜起來,有些心急的師兄已經爬了起來,這會兒就想衝去天火的小樓先睹為快。


    這時璿璣子的聲音傳來:“夜已經深了,都睡吧,明天巳時大殿開會,三代弟子和雜役弟子一同參加。”


    很快璿璣山就安靜了下來,屋舍內亮起的燈火又暗淡了下去,除了天火的小樓,剩下的燈光全部熄滅了。


    陸啟明屬於一直都沒有起床的那個,他躺在那裏還在埋怨天火擾人清夢,這會兒聽師父發話了,他更加開心,蒙上大被繼續酣睡。


    天火已經三天沒有洗漱了,變得蓬頭垢麵,眼睛裏布滿了血絲,但是精神卻極度亢奮,眼睛裏閃動著異樣的光彩!


    天火一邊整理著上百頁的手稿,一邊翻著一旁十幾頁的整張宣紙,上麵寫滿、畫滿了各種數字和圖樣,這些是明天給大家講述時使用的演示圖樣,也是天火想出來最好展示璿璣複興計劃的好方法,決定明天試一試。


    等天火再次校對完所有的手稿和演示圖樣後,又過去了一個時辰,他對這次成果非常滿意。


    天火仰麵倒在了床上,鞋襪和衣服都來不及脫,就拉起一床被子胡亂蓋在身上。


    他太累了,感覺神思匱乏,再也撐不住了,他合上雙眼,很快輕微的唿嚕聲就響起了,感覺睡得格外香甜。


    這時璿璣子突然出現在天火的小樓上,像一陣清風般無聲飄了進來。


    他走到床前,幫天火把鞋襪除下,被子蓋好,又走到桌前拿起天火的手稿和演示圖樣認真地看了起來。


    隻看了幾頁,璿璣子就開始頻頻點頭,眼中閃動著激動的光芒,他強迫自己放下手稿,深唿吸兩下,壓下激動的心情,迴頭看了一眼仍然酣睡的天火,決定不先睹為快了,這樣的心血作品,還是讓徒兒明天當麵給大家講吧。


    璿璣子放好書稿,吹滅了蠟燭,身影輕輕一晃,憑空消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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