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手機通話記錄,發現是曉君打來的,她知道了我哥的事情,擔心我不能走出來,溫言勸我:“桑桑姐,生死有命,你看開點比什麽都重要,離世的人也會安心。”

    我如今已經不願意再去聽這些話,因為聽得多了,都是一樣的套路,我知道勸我的人都是好心,可我不想再聽到。就換了話題對她說:“我明天去上班,謝謝你們這些天幫我代課,過一陣子我請你們吃飯。”

    她大概是詫異我這麽早就迴去:“你再休息一陣子吧,等精神徹底恢複了再來,何必這麽急。”

    “我會去上班的,明天見。”

    陸彥迴給我的意見總是中肯的,我既然在家裏就隻知道傷心傷神,不如出去工作讓自己忙碌起來分點心,也好過再這樣徒勞傷感。

    因為要出門工作,我好好地打理了一下自己,換了一件燈籠袖的呢子大衣,也開始規規矩矩地吃飯。我願意自己下來吃東西,陳阿姨是最高興的,特意熬了海鮮粥給我,一邊端上來的時候還一邊跟我說:“我昨天特意去了一趟超市,太太不是最喜歡在裏麵加一點蝦仁嗎,我買了海蝦,味道鮮著呢,您嚐一嚐。”

    可是我竟然覺得有一些淡淡的不適,不過既然是她特意做給我吃的,總不好一點都不吃,我就舀了幾勺子,已經是按捺住胃裏的波瀾了。後來我實在是吃不下去,就隻好對她說不想吃流食,想吃些抵飽的東西,陳阿姨又去給我煎了一個雞蛋。

    流食也好,雞蛋也好,到了我的嘴裏都成了讓人不舒服的食物,我上樓化妝的時候有些自嘲地想,果然是身體的每一個器官都是相互關聯的,我心裏痛苦不舒服,其他地方也聯合起來欺負我了。

    陸彥迴早就起床去晨跑了,天氣一冷,他反而起得早了,說是冬天更加適合鍛煉身體,我塗好口紅的時候他才迴來,身上一套運動裝備,額頭還有一層薄汗。

    不過他的手放在後麵,明顯是拿了什麽東西,我有些疑惑,探過身子問他:“你背後藏了什麽?”

    “你眼睛還真是尖。”他笑了笑,竟然從後麵拿了一支玫瑰給我。這花開的極其豔麗,花瓣上竟然還有點點水珠,不知道是露水還是灑上去的。

    “哪裏來的?”

    “我跑步的時候看見一個小姑娘推著自行車賣的,覺得稀奇,現在很少有人這樣賣花了,還是一大早。”

    我心情好了一些,美好的事情總會讓人心情變得愉快起來。可是我這個人夠矯

    情,還嫌一支不夠多:“你怎麽跟我變得摳門了起來,這麽一小朵玫瑰就想打發我了,我以為你會把一輛車上的都買下來送給我呢。”

    陸彥迴沒好氣的說:“得了吧,這一枝來的都不容易,我跑步沒有帶現金的習慣,身上一分錢都沒有,看到了又想送給你,就跟那個小姑娘商量,問她能不能明天再給錢。”

    “不是吧,結果呢?她同意了?”

    “沒有,她說明天不來了,每天賣花的地方都不一樣,明天去城東。”

    “你怎麽拿到的?”

    “我把自己的打火機給她了,跟她換了一個。”

    我的眼皮跳了跳。這花的成本有些太高了,他打火機我見過的都是紀梵希的,幾千塊的東西換一朵玫瑰花,隻因為一個心血來潮想要送我?我是該高興還是該哭?

    陸彥迴這個時候一點都不像一個生意人,失去了往日的精明頭腦,還有些抱怨的跟我說:“這姑娘也太精打細算了,我想多要幾朵,她都不肯,還說自己已經虧本了,我就沒好意思再拿。”

    到底沒忍住埋汰他幾句:“再有錢也不帶這麽胡來的,她不知道東西的好壞,你心裏難道沒有數?一大早的讓人占了這麽大的便宜,虧我還平時總誇你腦子好使呢。”

    陸彥迴卻隻是笑笑,過了一會兒我都要拿著包走了,他才說:“何桑,我其實就是想你高興一下,你一直不高興,我也不知道怎麽辦,對我來說一個打火機算不了什麽的,可是一朵花如果能讓你笑笑,這交易其實是我賺了。”

    我這個人最是聽不得人家跟我煽情的。尤其是平時不煽情的人突然對我煽情,簡直就是要讓我哭的節奏,可我越是想表達的時候,反而越容易變得笨拙,不善言辭,此時想說出口的都說不出來了,最後就走過去抱了抱他。他什麽都沒有說,隻是拍了拍我的後背。

    這一刻我覺得他是全世界最懂我的人。我忽然覺得慶幸,人世艱難,何其不幸,我身邊的親人一個個的離我而去,讓我一個人徒自掙紮,還好我有陸彥迴,他至少能夠在我最落魄和難熬的時候,給我一些及時的溫暖。

    這樣一想,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

    我去上班,同事們都很熱情,我以為她們會像曉君之前勸我的那樣輪著來安慰我,卻沒有想到沒人再跟我提那件傷心事,也好,不提也好。

    我不在的這些天,同事們一個接一個的替我代課,我這個人是最不喜歡欠人家人情

    的,就說周末的時候請大家聚一聚,我做東。可是我的女同事們並不熱衷於此,她們已經知道我丈夫是陸彥迴,陸方的總經理,自然也不跟我客氣替我省錢,都嚷嚷著說:“剛才我們翻雜誌,看到了a市一個好去處,泉山那裏剛建了一個溫泉會所,聽說風景好,設施也好,我們都沒有去過,桑桑姐你要是真想請我們,不然就帶我們去那裏一次開開眼界?”

    這事兒我自然不會推脫,就跟他們約好了周六早晨一起去。

    我迴去的時候跟陸彥迴提到這件事情,他反而笑了起來:“你說泉山的溫泉會所?開了也有好一段時間了,還是我的一個熟人開的,上一次我就想說帶你去的,結果被什麽事情打了岔給忘記了,你和你的同事們去也好,到時候簽我的名字,別的不用管了,我提前打電話讓我那個朋友安排下。”

    泡溫泉總是一件休閑的事情,雖然算不得什麽高興事,到底不會累人。陸彥迴自然不會唬我,他的名字到哪裏都仿佛是古時候的禦賜金牌,總是好用的,我這裏才說到他,就有工作人員客氣地領著我們進去,一邊往前走一邊對我說:“我們老板早就提前打過照顧了,說是等會兒陸太太帶著朋友來一定要安排好。”

    我說多謝,要給他一些小費,他推辭不肯收,反而跟我連連道謝,把我弄的有些不好意思。湯池一準備好,我同事們就極有興趣的去泡了,我也下去,水麵上霧氣嫋嫋,如臨仙境,可是我兀自地有些頭暈。又說不上自己哪裏不對勁,畢竟也沒有感冒,隻覺得自己這一段時間狀態真是不好,一是沒有胃口,二是動不動的就感到眩目。

    到底還是沒有泡多久,我是最後一個進來的,反而是第一個出去的,靠我近的一個女同事說:“桑桑,你怎麽不多待一會兒?”我擺擺手:“有些累了,吃不消,你們玩。”

    我穿好會所的衣服想出門透透氣,結果還沒有走到門口,就覺得眼冒金星,一步走的比一步沉重,最後我扶著牆,頹然地順著牆麵滑了下去,似乎有人尖叫了一聲,我已經毫無意識。

    再醒來是在醫院裏,身邊沒有人,我用胳膊撐著身體想要坐起來,看到了身邊椅子上放著的一件外套,是陸彥迴的,他看來剛才一直都在,現在出去了。

    我揭開被子要下床,外頭有人進來看到我這樣,趕緊出聲攔著我:“何桑,你別亂動,小心動了胎氣。”

    哦。

    等一下?胎氣?誰?我嗎?

    我睜大眼睛看著陸彥迴:

    “你說我?那個了?”

    “你到底是不是一個女人?自己的生理反應都不曉得嗎?要不是這一次泡溫泉你反應劇烈,恐怕要真的到時候害喜了才能反應過來。”

    “我竟然懷孕了?”我順勢坐到床上,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連忙問道:“孩子情況可還好?”

    “你還好意思說?差點流產了,幸好保住了,不過這樣一來孩子也夠脆弱的了,你趕緊注意,從現在開始我跟你一起,該注意的事項一個不能落下。”

    “差點流產?”我嚇了一跳:“你可別嚇我,要是真的沒了我該多傷心。”他冷哼了一聲:“醫生說你情緒抑鬱也會有很大影響,所以你再不自己調整好心態,就是拿孩子的命開玩笑。我希望以後你不要再情緒化,該忘記的事情統統都給我忘了,不準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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