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夥計把宮晴的手段一五一十說完,孫巧兒停止了手上搗藥的動作,捧著臉一臉佩服道:「晴姐姐真厲害!」


    她昨晚還在想要用什麽法子才能讓老人家鬆口呢。


    就算最後同意,想來也不會愉快,少不得要多亮出幾張底牌,又或者當時會被人拿捏住,談條件。


    反正就是有點被動。


    「那秦氏自然不會錯過良機。」


    「不過也算把老人得罪了。」


    「嗬,」阿醜輕笑,「他目前在俞家,大事還能有什麽權威呢?」


    「嗯,隻是在京城的那位一定想不到即使是自己老爹出馬也一下子就敗下陣來吧。」


    估計是如何也料想不到,第一個倒戈的就是自己的枕邊人。


    「他太不了解秦彩衣。」


    那有什麽奇怪?


    在那位俞大老爺眼裏,這位夫人定是知冷暖的可心人,恐怕此刻還做著搞定阿醜高枕無憂的美夢呢。


    去府城的人馬還特意被宮家派人護著,而省城這邊關於俞海考場的案子,由於涉及到的是關乎國家選拔人才的科考,因此不能似普通案件一般立即審理,當天的監考,巡護都在兩三天內陸續到了場。


    當然,他們得過什麽指使,有什麽指示,應該將事件止步到哪一步,那便不得而知。


    案審前夜。


    翁媳二人終於見到了阿醜。


    「川兒呀,是你弟弟糊塗了,但是,看在你們是親兄弟的份上,你便撤了告吧,有什麽事,咱們迴家解決。」


    秦氏哭得好不可憐:「我就一個孩子,素日裏也驕縱了些,但是你了解的,海兒他雖嫉妒你,可真沒那心那膽,更何況在考場上犯事了。」


    「俞夫人。」阿醜如是叫她,等於再也不承認自己母親和俞家的關係。


    「此案由於影響甚大,是本朝開朝一來最惡劣的考場事件即便是我有心不追究,可朝廷能無所聞?京城口傳遍了,恕我直言,與其有空在此求我,倒不如想想辦法如何才能把對你們俞家的影響減到最低吧。」


    他說完,目光跳向了一直當雕塑的俞老太爺。


    老人家終於無法忽視阿醜那逼人的目光,眼皮子一跳,略微有些渾濁的眼睛裏有那麽一絲閃躲。


    「川兒,我看不如便說是你們進場前的意氣之爭罷了。」


    「俞老太爺,敢問我同貴府公子進場前因何而爭,二位可知曉?」


    當然知道,事實上就差俞海身上那塊玉沒還給宮家了。


    「若聽審的大人們問起來,我們也隻能如實說了,還是,二位早就準備好了說辭?」


    橫豎都不體麵,不告你,行,那便坐實了你們俞家貪汙宮家的嫁妝。


    不過這件事許多人也是知道了。


    「這——」二人麵色難看。


    「俞老太爺,俞夫人,你們應該比我更明白,若是此刻傳出什麽風聲,本來已經告上去的案子又被撤了,那麽關注此事的京城中人會如何做想?」


    要放過俞海,不可能。


    阿醜盯著俞老太爺道:「多少雙眼睛盯著,若是你們來找我求情的事走漏出去,少不得我這原本清白的受害者也要擔上個包庇罪。」


    他扣了扣桌子似自嘲般繼續:「當然,你們也不會關心了。不過——這算不算徇私枉法我就不知道了。」


    「我記得,俞大老爺去京城不過一年吧,難不成如此快便同上下打成一片?」


    對一個家族而言,仕途發展才是最重要的!


    俞老太爺猛的驚醒:事情瞞不住,但是若是此次能秉公執法,他們家最後好歹還能有個公私分明,大義滅親的名聲。


    若執意繼續走門路,那就是給政敵們留下數不清的把柄,到時候別說什麽從四品,哪怕你是正的,也經不住參上那麽幾本。


    他們俞家早就被人看了笑話,全靠如今在京的兒子還有那麽點震懾,要是私底下繼續小動作,本來孫子進去,又害了兒子丟官帽。


    不用想,老早看不慣他們的家族,絕對趁勢狠狠把他們踩得用不得翻身。


    於是俞老太爺道:「川兒,你說的有道理,你也是受了委屈的,祖父心裏都清楚。」


    「不敢當,俞老太爺。」


    他依舊那麽叫,沒有半點改口,眼中是一片冷漠。


    俞老太爺善於抱大腿站隊,一輩子過去,也明白自己這個孫子,再也叫不迴了。


    他睜大了眼睛自己打量著多年不見的人:冷漠卻又清絕,才華這東西更是掩埋不住,他不禁想到於老來到府城見到兩個孫子的眼神。


    這時候他才迴過神來,那時候一眼落定在自己大孫子身上的,已經是對初露鋒芒的肯定。


    時間似乎在穿梭,但俞老太爺卻無論如何也難以迴想起過多關於和阿醜的相處迴憶來。


    他甚至還要想他是在哪處長大的?


    什麽時候這般大了。


    再看此刻,自己孫子桌案上疊放整齊的書捲紙筆,他恍然間就看見一個翩翩公子長袖善舞。


    他不記得是何時看見孫子因為不通文墨被自己大兒子責罵。


    那時候看見大兒子盡是失望的眼神,才讓他將心思徹底放在另一個孫子身上。


    當時他也告訴自己,畢竟娘家人是武官出身,天生沒讀書那根筋。


    那是他做了什麽?


    對孩子說了什麽,他好像也不記得了。


    唯一留在記憶裏的,是那雙眼睛,給他冰雪封凍的透明的嘲。


    於是便答應了送去給宮家管教一段日子。


    再後來,記憶便越發的少了。


    再再後來,孫子進了書院大放異彩,成了遠近聞名的才子,人人歆慕。


    他這個做祖父的也麵上有光。


    眼前一切,才是虛像。


    第一次的,他內心湧起了一股交瘁無力,他想多說話,以祖父親人的身份。


    一切都晚了。


    自己現在這位兒媳婦的小心思他知道得太晚。


    在花甲年紀,他卻感覺自己行將就木,原本以為兒子如今後自己家族是一艘穩步航行的嶄新大帆船。


    可現在低頭一看,卻發現自己腳下正踩著一塊已經腐朽的木板。


    在黑茫茫的前方,透著寒冷,黑暗穿不破。


    老人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緊接而來的,是難得再次覺醒的責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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