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妹妹有心了,本宮身體好著呢,這些補品還是留著自個兒用比較好。”我意興闌珊地掃了一眼蘇芸生帶來的大堆補品,又隻顧地小啜一口繡言燉的參湯。清淡但又爽口,繡言的手藝真是越發好了。

    坐在下首的蘇芸生笑得甜美,“梁妃姐姐病了這麽些日子,做妹妹當得盡份心意,再說,姐姐即使不顧妹妹的麵子,但皇後娘娘的心意總不好再推辭吧。”

    還想拿皇後來壓我麽,我冷哼一聲,姿態優雅地將小瓷碗放在桌子上,冰冷地挑高眉毛,“怎麽?今日來梁沐宮是為了向本宮炫耀你已攀上皇後,所以不打算將本宮放在眼裏了?”

    “姐姐誤會了。”蘇芸生俏生生的小臉略帶惶恐地,騰地站起身來,剛要福身,被我抬手一止,臉便唰地變白,我冷笑一聲道,“照理說蘇妹妹正得聖寵,還特地前來看望本宮,本宮該是十分感動,可惜——”我拉長音調,朝她走過去,揚起手,她本能一閃,我卻嘭地一聲將桌上的補品盡數掃到地上——

    “收起你的假好心。也最好少在本宮麵前轉悠,否則本宮可不敢擔保你翠微宮接下來會出什麽事兒!”

    蘇芸生驀地紅了眼圈,哽咽地道了一聲‘臣妾告退’,便福身跪安出去。看著她的背影逐漸消失,我才揉了揉眉心,迴身坐下。這時,繡言端了藥進來,見我臉帶倦色,忙將藥送到我手中,有些不滿道,“今兒個奴婢可要看著您喝下去,也不知道昨晚皇上怎麽搞的,居然沒讓您把那藥喝了。趕快,趁著藥還是熱的,趕緊喝了。您要不喝,奴婢可就不給你做您最愛吃的桂花糕了。”

    我聽著繡言的碎碎念,忽然想起六歲那年,娘也是這樣半威脅半勸慰地叫我喝藥。真是奇怪了,這些日子以來,我似乎總在迴憶。迴憶那些我本刻意遺忘的過去。見我許久沒動,繡言又催促了幾聲。我苦著臉轉頭看她,“你明明知道,自那件事後,我就對藥莫名恐懼。呃,不喝可不可以?”

    “不可以。”繡言立馬答道,神情是每每叫我喝藥時特有的嚴肅,我的臉更苦了,盯著那碗濃黑的藥汁許久,終還是放棄地摔在一邊,臉也沉下來,“不喝了。”

    “娘娘……”繡言滿眼的委屈,我軟了心,勉強扯出一個笑容,道,“其實不喝藥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這麽多年來,我哪次生病不是它自己好的?”

    “娘娘……”

    “好了。”我打斷她,閉目養了會子神,忽道,“宰相大人那邊送了消息沒?”

    “娘娘放心,奴婢已知會過大人了。”

    我‘嗯’了一聲,“不過,倒是有幾天了,這樣拖著也不行。”微蹙眉,我站起身,朝外麵走去,“去寧懿宮。”

    “去還願是好的,隻是沐兒你身子剛好,遲幾天再去不更好麽?”

    我撒嬌似地蹭了蹭太後的胳膊,道,“小沐兒已經好了許多,再說隻是去京郊的大佛寺而已,又沒多遠,不會累著的。”

    太後還是有些遲疑道,“話雖這樣說,但哀家還是不放心,你前兩日那模樣可嚇壞哀家了,萬一這次再有什麽閃失,哀家可沒法給梁相一個交代。再說,當年遲萱就是在那兒失蹤的,到現在哀家這心裏還有個疙瘩。”

    遲萱,遲萱。我的頭又一次疼起來,最近,她的名字太過頻繁地在我麵前出現,惹得我深埋的記憶幾乎都要傾巢而出。我深深吸口氣,努力控製住自己的麵部表情,笑容暖暖的道,“當年姐姐的失蹤隻是意外而已,姑姑何必這麽介懷?而且,隻要我扮作平常商賈婦人,這青天白日,天子腳下,又怎會生出事端?”

    “這樣更不行。”太後微皺眉,“堂堂軒盟國的梁妃,哪能去進香還願還弄得這般偷偷摸摸模樣,不是讓人看笑話麽?”

    “可……這樣不是最好掩人耳目的麽?”

    “不行不行。哀家不答應。”

    看著太後一臉沒商量的神色,我的好脾氣再也保持不住,黑了臉,悶悶不樂地‘摧殘’著一盤糕點。太後輕歎一聲,順了順我的發,默了良久,突然笑道,“哀家昨晚看沐兒與皇上越發相處得好了,既然這樣,不如讓皇兒陪著你可好?這樣一來,哀家也放心不少。”

    讓洛梓軒跟著?那我還怎麽和宰相碰麵啊?我剛麵露難色,太後又道,“怎麽?沐兒不願意麽?”

    “沒沒。”我趕緊否認,“臣妾隻是怕皇上政事繁忙,耽擱不得。”

    太後笑,“有什麽好耽擱不耽擱的,抽些時間陪陪自己的妻子倒也是應該的,況且朝廷上還有你爹幫襯著,一時半會兒沒他,也出不了什麽大事的。”

    都這樣說了,我還能怎麽著?隻得裝作一副興奮模樣地謝了恩,至於,其他的,再見機行事吧。在寧懿宮用了午膳,又坐了會子,太後說乏了,才跪安告退。

    迴梁沐宮前,我去了趟延福宮。皇後在偏殿誦經,一副憔悴的模樣。見了我,也隻叫貼身宮女侍書奉上茶,便不再理睬。我不以為然,輕叩著茶杯圍著她緩緩地走。偏殿裏燃著檀香,煙霧繚繞,皇後輕聲念著,素淨的臉上,彌漫著虔誠無比的神色。

    “難道皇後娘娘也在學習本宮借由替皇上祈福來掩蓋自己被禁足的事實?嘖嘖,隻是怎麽不吩咐下去,得讓全皇宮的人知道才好啊,要不這戲豈不是白演了?”

    皇後沒答話,依舊閉目誦經,我也不生氣,仍笑眯眯道,“今早蘇貴嬪說是領了皇後的旨意,特地給本宮送了大堆的東西,她倒是笑得一副天真的模樣,叫本宮不要辜負了皇後娘娘的心意。誒,繡言,你可記得本宮當時是怎麽迴的?”

    繡言不明白地抬頭看我,我笑,接著道,“瞧瞧本宮這記性,當時繡言可沒在殿內,怎生就這麽糊塗了?——啊,讓本宮好好想想,呃,本宮……記得好像當時就那麽隨手一揚,膽小的蘇妹妹卻是嚇了一跳,不小心將那些個補品全都掃落在地上。唉,可憐那些上好的東西,可真是糟蹋了。——不過,皇後可也千萬別怪罪蘇妹妹,她可是無意的,隻是膽子剛好小了那麽一些,本宮不過是打算順順頭發,瞧瞧,竟嚇得失了態——”

    “梁妃妹妹怕是不記得規矩了,在本宮麵前還自稱‘本宮’,可是犯了大不敬之罪。”皇後淡淡地打斷了我的話,睜開眼看我,眼神透出犀利的光,完全不複往日的溫和。嗬,這皇後如今的忍耐程度真是越來越低了,看來那場宴會對她的打擊還真不小。我譏誚地微抬下巴,“皇後娘娘不是在修佛麽?這麽計較紅塵俗事可不好,再說,修佛之人,必須得心靜,這麽分心記旁人的話也是對佛的大不敬。皇後娘娘,您說,本宮說得對嗎?”

    皇後抿緊唇,雖竭力在克製,但仍看得出兩頰在微微顫抖,我的笑容越發燦爛,輕押一口茶,道,“這延福宮的茶就是不錯,淺淺一口,便端的沁人心脾。”

    “你究竟想要說什麽?”皇後一字一字地咬出,臉上因怒氣顯得緋紅,我放下杯子,瞬間冷了臉道,“關於梅香,一點一滴,本宮都要知道。”

    “梅香……?”

    “對。”

    見我答得如此之快,皇後驀地輕笑,“原來橫行後宮的梁妃,也自有不知道的秘密。可惜,本宮就算知道,也不見得就要告訴你。”

    倒是個不見棺材不落淚的主兒!我亦冷笑,“本宮今次問你,也是給你麵子。若你自願舍了此次機會,以後可別怨本宮。小小一個宮女,皇後娘娘覺得本宮會沒本事查出來麽?”

    “嗬!梁妃妹妹真是好大的口氣,那本宮也就拭目以待了。”

    “那皇後娘娘可要好好保重身子,眼睛也得擦亮些,這後宮裏,表麵純真,內心狡詐的人倒還真是不少,本宮可不想皇後娘娘還未看到本宮怎樣揪出梅香的秘密,就先搬出了這延福宮。”

    皇後眉心一皺,沒說話,但我已知我的話她已聽進不少。目的已達到,我也沒必要再多做停留,遂揚起抹笑道,“皇後娘娘慢慢念佛吧,妹妹就不打擾了。”剛出了門口,我又迴頭道,“蘇妹妹那丫頭是叫環裳吧?可機靈來著呢。”

    說完,轉身出了延福宮。我身後靜默了一會兒,便又低低地響起皇後念經的聲音。我的唇角劃開一個冰冷的弧度,皇後,可千萬別辜負我給了你這天大的機會。

    環裳……!自那晚宴後,這名字可在本宮腦袋裏記很久了。低賤的小蹄子!剛才隻顧這蘇芸生,倒是便宜你了。哼,隻可惜,你的賤命也長不了了。任何與上官有接觸的女人,都逃不了一個‘死’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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