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霖十三歲之前不叫裴霖。


    起先他隨著母親姓,那時候他還不知道自己的母親隻是自己的奶娘。


    那會,他叫張雙木。


    他記事起,住在崇州城下的小縣城裏。家裏有母親,還有個哥哥。哥哥比他大一歲。


    家裏窮的很,但是兄弟兩個還是都讀書識字,也每天都跟著夫子上課。


    母親替人家縫補,倒也賺一點銀子。


    那時候的張雙木沒想過,就憑著母親那微薄的收入,哪裏能供得起他兄弟兩個人的花銷?


    後來,母親再嫁,嫁給了縣城裏的一個捕快,姓李的人。


    兄弟兩個便跟著繼父姓李了。


    那一年,李雙木八歲。


    小時候,母親總是比較疼愛他,對哥哥就稍微差一點,也一再囑咐哥哥要讓著他。


    後來繼父來,也是一樣,對他更好。


    那時候,他隻以為是因為自己是小兒子的緣故。


    直到十三歲那年,她的母親將他的身世與他說清楚。


    “你的生母是三皇子府侍妾劉氏,出事後,她將你托付給我,我將你藏起來,沒有叫你被搜到。後來趁亂逃出去。你母親當年受寵,這玉佩,本來是她喜歡,你父親重新做的。卻也與你父親那一塊差不多。這能證明你的身份。但是你母親囑咐,叫你永遠不迴皇家,就做個百姓吧。”


    李雙木第一次知道自己其實該叫裴霖。


    是大晉皇室皇孫。


    那一刻,他根本沒有聽進去自己的母親……奶娘的話。


    從小被偏心對待,養的他以為他就該過好日子。


    可不是麽,他是皇孫啊,怎麽就不能過好日子呢?


    奶娘和繼父關係好,所以這些事也沒瞞著。


    知道了之後,那捕快卻生出不該有的心思來了。


    是啊,如果裴霖能認祖歸宗,他們可是有功的。後半輩子就不愁了。


    幾番遊說奶娘。


    奈何奶娘並不同意,她是看過那一場浩劫的,所以根本不想叫自己親手養大的孩子再去受苦。


    一個皇孫,從民間迴去,是福是禍?


    何況,迴得去麽?一旦暴露了,可能就會死。


    可惜,野心的種子已經種下,裴霖哪裏肯聽?那時候,他尚未有爭奪皇位的心思,但是過好日子的心思是怎麽也攔不住了。


    他認識縣城裏縣太爺家的公子,那出門都要帶好幾個小廝,前後簇擁著。


    時不時就可以去酒樓裏吃一頓。


    一個縣太爺的兒子就可以這樣享受。縣太爺不過是七品芝麻官兒而已。


    皇孫該是如何的待遇?


    他想不出來,但是也知道絕不是一個縣太爺的公子能觸及的。


    終於鬧翻。是因為他執意要去臨京城。


    奶娘每年都會在一座山上對著盛京城上香。


    是給她故去的主子劉氏,也就是裴霖的生母。也是給她過去的丈夫以及爹娘。


    每一年,他都帶著兩個兒子。


    可是這一年,她的親生子剛好風寒了。隻能隻帶著裴霖。


    這一路,她都在努力的勸說裴霖不要去臨京。


    “這臨京城中,聽聞又有了一個小皇子。那是陛下的心尖尖,太子殿下也喜歡的不得了。你想,你要是出現了,認你還好說,不認你,要你的命呢?倒不如你大了再說?”


    奶娘覺得他還小,看不清楚事情,所以勸解。等他大了也許就好了。


    裴霖不耐煩的很,但是這話卻入了心。


    是啊,如今臨京成裏是有個二皇子的。其實這二皇子陛下喜歡不喜歡,奶娘如何得知?


    隻是隨口說罷了。


    見裴霖不耐煩,她也皺眉:“你要是執意去,我是不會承認的。就說我都是說謊。”


    裴霖沒說話,隻是低頭的時候。一雙眼滿是怨毒。


    “知道了,我背後的那刺青能消除麽?”裴霖裝作不經意的問。


    奶娘歎氣:“自然是不能的。除非割了那一塊皮膚。”她又哪裏舍得傷害他?


    裴霖就不在說話了。隻是心裏,惡毒的想法張牙舞爪,再也不能乖順了。


    等燒過了紙,裴霖忽然道:“娘,那玉佩呢?”


    奶娘搖頭:“那樣的貴重東西,如何帶著?家裏呢。迴去看吧。”


    裴霖哦了一聲,走的慢了些,到了奶娘身後:“娘。奶娘,您對我很好。”


    奶娘正皺眉,這還是第一次聽他叫奶娘,她心裏挺難過的。


    正要說話,卻忽然被一股子大力推了一下。


    當時就滾到在地了。


    這是半山腰,倒也不至於一下就被推下山。裴霖推了一把之後,膽子更大了。


    抄起一塊石頭來,就對著滾倒在地的奶娘的頭上砸了一下。


    奶娘是個婦道人家,哪裏敵得過已經十三歲,身子極好的裴霖?


    隻是瞪大眼,不可置信的看著這個從小養大的孩子。


    裴霖又砸了一下,他其實見了血也害怕。可是事到如今,要是不這麽做,迴去也沒法交代。


    於是第三下,砸的更厲害。


    奶娘致死也不敢相信自己會死在自己養大的孩子手裏。


    裴霖費盡力氣將奶娘的屍首拉在一處山崖,使勁推下去。


    然後也不起來,就那麽一身血的坐著。


    這一坐,就是一夜。


    次日午時,繼父哥哥,以及街坊們才找到他。


    隻見他一身血,哥哥就是咯噔一下。


    裴霖裝作一副說不出話的樣子來被帶迴去,知道第三日,他才哇的一聲哭出來。


    也不是不後悔,也不是不難過……


    但是真真假假,他做戲實在高明。


    最後哥哥信了他說的遇見了歹人,歹人見他年幼,想要糟蹋娘,最後不得,將娘打死丟下山崖。至於身上的血,都是娘親的,那歹人見殺了人,又見他一頭一身血,便也嚇跑了。


    奶娘姿色是不俗,想也知道,當年能進了皇子府做奶娘的,當然不能長得醜。


    哥哥畢竟年紀小,就信了。


    可繼父是捕快,是見過殺人的。裴霖身上的血是濺上去的不假,可是……卻不是他說的那樣。


    懷疑一個十三歲的孩子殺了母親,畢竟太驚悚,可繼父畢竟也是懷疑了。


    隻是又想到他的身份,如今妻子已經死了,也就罷了。


    倒是又慫恿起裴霖迴臨京城來。


    可以說,裴霖最初的班底,就是這個捕快的功勞。直到四年後,捕快辦事的時候被綠林大漢殺死。又半年後,裴霖設計殺死了哥哥。就此,不再有人知道他的過去。至少明麵上沒有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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