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草為路,踏雪出山。


    葉缺慢悠悠的走在梅山的山間小路上,腳下是一串腳印,背上趴的是一個穿白衣的姑娘。暖暖的陽光照射在紅豆身上,一側是葉缺的體溫,一側是溫暖的陽光,再加上走路的些許顛簸,紅豆竟然睡著了。


    聽著耳邊此起彼伏的鼾聲,葉缺走的更慢了一些,身子也盡量保持平穩,似乎是下意識的不想因為自己吵醒紅豆。雪下得很深,最深處都已經沒過了膝蓋,但對葉缺來說,走的並不艱難。


    隨著溫度的升高,山路上的雪開始緩慢的消融,最上麵的一層已經泛起了晶瑩的水珠。


    從山坳順著小路一直往山下走,走過山間,走過山腳,終於看到了一塊石碑,石碑上方方正正寫著兩個大字,“梅山。”


    石碑的右下角還刻著三個非常小的字,幽州北。


    看著這塊石碑,葉缺終於搞清楚了自己現在的方位,竟然是已經到了盛唐最北的州郡,幽州以北的梅山腳下。


    默默計算了一下幽州到洛陽的距離,還有自己現在可能的方位,再看看背上的紅豆,葉缺估計想返迴洛陽,真的要走很多天了。


    出了梅山,腳下的積雪明顯少了很多,看來山中的雪,下的真是比山外要大。一陣山風吹過,路旁的針葉樹尖,一小團積雪隨風飄蕩,雪飄過小路,剛好落在葉缺的肩頭,落在紅豆的唇邊。


    雪慢慢融化,順著紅豆的嘴唇流到葉缺的肩膀上。


    肩頭微動。


    紅豆悠悠的醒了過來,眯著眼拍了拍葉缺的腦袋,“又下雪了?”


    看來是剛才那朵雪花涼到了紅豆。


    “沒下雪,剛剛出山,你再睡會兒。”葉缺扶著紅豆的大長腿,輕輕將其往上抬了抬,似乎是想讓她睡得更舒服一些。


    “哦。”


    可能都沒有睡醒,紅豆隻是迷迷糊糊的應了一聲,一歪腦袋又趴到了葉缺的肩頭。


    “有些濕?”


    臉頰又一涼,紅豆晃了晃腦袋,頭抬起來一點,然後費力的睜開一隻眼睛,看一眼。然後便看到了一灘水漬,看位置跟形狀,還有那水漬的模樣,真的非常像口水。趕緊摸了摸嘴唇,同樣有些濕,紅豆的臉頰瞬間變得通紅。


    “趴在人家背上也就罷了,你還睡著了,睡著了也沒事,竟然還流口水,你可真爭氣,還要不要臉了,讓人家知道了得多丟人,害臊不害臊!”紅豆心裏默默的數落了自己一通,然後伸出手輕輕蹭了蹭那攤水漬,似乎是想要把其擦掉。


    “怎麽了?”感覺到肩頭有動靜,葉缺停下腳步問了一聲。


    “沒事,沒事,你走你的路,我剛才手癢了。”紅豆又隨手拍了一下葉缺的頭,然後輕聲說道。以前從來不懂騙人的小姑娘,這才跟了葉缺幾天,現在撒謊都已經不帶臉紅了。


    “別打我的頭!”


    “手癢了自己打自己!”


    “打臉,打手,打胳膊,愛打哪兒打哪兒,隻要不打別人就行。”


    “什麽臭毛病啊!沒事愛打人頭!上次在龍脈皇陵的迷霧幻陣中,你打我那一拳,我可還記得呢,小心我還迴去,風水輪流轉,現在喪失修為的人可是你!”


    葉缺惡狠狠的兇了紅豆幾句,甚至還威脅要打她的頭,可他的話都沒說完,後腦勺就又挨了一拳。


    “好好走你的路,哪兒來那麽多廢話。”


    “又打我的頭!”


    葉缺使勁晃了一下後背,差點把紅豆甩出去,然後毫無意外的,腦袋又挨了一拳。葉缺本來還想使勁晃,可沒等他晃第二下,紅豆的第三拳就打上來了,雖然每一拳力量都不大,可是這也太囂張了吧。


    沒有再說話,也沒有再搖晃後背,葉缺老老實實的往前走了幾步,看到葉缺老實了,紅豆得意的哼了一聲,然後不留痕跡的把肩膀上的水漬再次擦了擦,隨後換了一邊,準備繼續睡個迴籠覺。


    可紅豆的腦袋還沒趴下,大腿根處忽然就傳來一陣劇痛,葉缺竟然用扶著紅豆大腿的手使勁掐了她一下。


    掐完之後,不等紅豆反擊,葉缺猛然間開始提速,原本隻是慢悠悠的走,忽然就開始狂奔起來。路邊刮起一陣清風,樹上的雪悉悉索索被震落了一地,至於紅豆那姑娘,以她現在的身體情況,哪裏還能再囂張,兩隻手緊緊的摟住葉缺的脖子。


    唿嘯的風自臉頰處刮過。


    紅豆鬢角的情絲隨風蕩漾,飄到空中又落到肩頭,撩過葉缺的額頭。


    癢癢的。


    正午時分。


    豔陽高照。


    兩人終於出了梅山,路在盡頭分成了三道,每條路似乎都彎彎曲曲望不到盡頭,在這三岔路口的邊上建著一處村落。三岔路便是村子的村口,旁邊是一家掛著屠蘇旗的酒肆,酒肆門口掛著厚厚的門簾,不遠處的馬槽旁拴著幾匹幽州紅棗馬。


    葉缺將睡著迴籠覺的紅豆輕輕晃醒,“中午了,醒醒,別睡了,下來吃點東西。”


    足足晃了十來下,紅豆才伸伸懶腰,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醒過來。


    “吃東西?”


    “你又打到什麽了?”


    紅豆下意識的以為,會是葉缺給自己烤肉吃,這幾天在山中,葉缺基本上是拷遍了梅山的活物,小到雪雞,大到黑熊,紅豆算是吃了個遍。這也養刁了她的胃,差不多已經到了無肉不歡的境界。


    “這次帶你嚐嚐別人的手藝,前邊有個酒肆。”


    “對了,喝過酒嗎?”


    葉缺拍了紅豆一下,示意她別在自己身上賴著了,下來走走,現在又不是山路了,沒那麽難走。


    “喝酒?”


    “沒喝過,好喝嗎?”紅豆疑惑的說道。


    “喝酒吃肉,好酒配好肉,既然你這麽喜歡吃肉,那肯定會喜歡喝酒。嚐嚐試試,你不是要行走人間嗎,這也算是一種修行,你得將這人間的東西都嚐試一遍,才算是真正的行走,單單挑戰那些修行者,算不上圓滿的修行。”葉缺解釋了一遍,然後率先走了進去。


    撩開厚厚的門簾,蕩起一層細密的灰,用手扇了扇,葉缺掃視了一眼大堂,直接就高聲喝道,“小二,最烈的屠蘇,最好的羊肉,給爺都拿上來。”


    紅豆同樣好奇的掃視了一遍大堂,然後看到七八張桌子上,有一半都坐著人。


    葉缺拉著紅豆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坐下,小二同時將酒肉上齊。


    滿滿一壺屠蘇酒,一整盤子羊腿肉,另外還贈送了兩碗羊雜湯,大雪剛過,天寒地凍,喝一碗羊雜湯最暖身子了。偏遠幽北的道旁酒肆,沒有洛陽的豐盛,但是勝在實誠。


    屠蘇是幽州人最愛喝的酒,幽州地處北方,天冷的快,自然是喜歡這種烈酒暖胃,再加上幽州毗鄰草原,盛產羊肉,貨真價實。屠蘇酒配上草原的羊肉,再喝上一碗羊雜湯,在這種地方,堪稱極品美味了。


    沒有理睬紅豆,葉缺自己先開吃了,這麽多天,好不容易不用伺候人,自然是享受享受。


    喝上一口屠蘇酒,吃一口肉,吧唧吧唧嘴,“不夠吃你再要,記得,肉要配上酒吃,味道才美。”


    看著葉缺一臉滿足的表情,紅豆抓起一塊羊肉塞到嘴裏,嚼了兩下,眉頭一皺,差點要吐出來,“沒有你烤得好吃。”


    “都告訴你了,這肉要配上酒才美,你隻是吃肉自然很普通。”說著葉缺輕輕咋了一口酒,烈酒穿腸而過,火燒火燎,一線辣喉。


    有些不情願的端起杯子,先是聞了聞,紅豆滿臉質疑的說道,“這種味道的東西能好喝?”


    “喝了再說,沒喝沒有發言權!”


    閉著眼睛,皺著眉頭,紅豆索性一口氣把整杯屠蘇喝了個一幹二淨,那動作,霸氣絕倫!


    剛剛喝下,紅豆的眼睛直接就瞪大了,一隻手狠狠的指著葉缺,另外一隻手不住勁兒的在嘴邊扇著風,舌頭都吐出來了。嘴邊扇兩下風,就開始揉自己的胸口,一整杯屠蘇,一口下肚,就算是葉缺都會猶豫一下,修行者修為再高,也是擺脫不了人之常情的,除非你跨過天啟,脫離肉體凡胎。


    修行者並不是神靈,他們一樣會喝醉,一樣會被餓死,中了毒一樣得吃解藥,他們隻是在某些方麵擁有著超越常人的能力,卻並沒有超脫‘人’的範疇。


    “你敢騙我?”紅豆怒氣衝衝的指著葉缺說道,“這酒哪裏好喝了?”


    “你這個大騙子!”


    “不好喝嗎?”葉缺指了指桌子上的羊肉,“那你再試試吃一口肉,看看味道跟剛才還一樣嗎。”


    “我不會再相信你了。”紅豆翻了個白眼嘀咕道,“你現在就給我出去打獵,我要吃你親手烤的肉。”


    理都沒理紅豆,葉缺繼續自顧自的飲著酒,吃著肉,末了還美滋滋的喝一口羊雜湯。


    紅豆現在的身子根本就禁不住餓,半天不吃東西就難受的厲害,看著葉缺美滋滋的吃喝,她哪裏能忍住,而且也就一會兒的功夫,喝到嘴裏的酒竟然開始泛起了香味,就像是苦盡甘來一樣。


    也就眨眨眼的時間,第一壺屠蘇酒,差不多就全部進了葉缺的肚子,就連桌子上的羊肉也吃的七七八八。


    當葉缺又一次開始吧嗒嘴的時候,紅豆一把奪過酒壺,直接就往自己的杯裏倒。


    酒壺倒轉,卻隻倒出來幾滴。


    一拍桌子,紅豆揮手大喊一聲,“那個誰,再來一壺這個酒。”


    停頓了一下,又喊了一句,“再加一頭羊肉。”


    (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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