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樂穿過窗戶,飄進葉缺的耳朵。


    走到窗邊,凝視遠望,石拱形的長生橋頭,剛好能看到葉雲海的孝帽,然後是一身披麻,後麵跟著一個巨大的棺槨,棺槨旁是輕吟挽歌的瀟華婷,再往後就是長長的,一眼望不到邊的出殯隊伍。


    “將軍府有人去世了?”這是葉缺下意識的想法,隨後心頭猛地一震,“有資格讓葉雲海披麻戴孝,瀟華婷輕吟挽歌的有幾個人?除了葉正儒,那是再無他人了。”


    “不可能!”


    葉缺第一個就否定了這種猜測,因為日前他才剛剛見過葉正儒,雖說身體確實虛弱,舊疾纏身,可是以葉缺的推斷,短時間內是萬萬不會有生命危險的,甚至如果葉缺全力出手,讓葉正儒恢複如初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雖說與葉正儒並無感情,甚至還有恨意,但不知為什麽,葉缺的腿就像是不聽使喚了一般,直接就從天門道館的二樓躍了出去,站到了永安大街的正中央。


    葉缺神情複雜的看著街道盡頭。


    出殯的隊伍越走越近。


    直到葉雲海距離葉缺僅有五米的距離時,葉缺依然沒有挪動腳步的意思,而葉雲海一抬手,整個出殯的隊伍便停了下來。


    “將軍府出殯,閑雜人等速速讓開。”一名將軍府的侍衛,衝著葉缺高喊一聲,“若是為老將軍送行,請退至路邊。”


    出殯的隊伍由於急停,出現了小小的騷亂。


    葉雲海抬起一直低著的頭,看向前方,“是你?”


    “棺槨中是誰?”葉缺沉聲問道。


    看了看葉缺,葉雲海其實對他的出現並不意外,意外的隻是為何現在才出現。整整七日,他都沒來將軍府一步,沒有給老爺子上一柱香,也沒有告訴世人,將軍府還有一個公子的存在。


    原本他以為葉缺已經知難而退,誰曾想,在這裏等著呢。


    葉雲海麵無表情的說道,“家父,葉正儒。”


    聽到這個答案,葉缺一時無語,半響之後才沉聲說道,“不可能,幾日前我見過他,他的身體還沒到油盡燈枯的時候。”


    “笑話。”


    “難道這種事情我會騙人?”葉雲海的眼睛盯著葉缺,手卻指向身後,“棺槨裏躺著的可是我的親生父親,難道我會認錯嗎?整個洛陽城的人都知道家父已經去世了,你現在說不可能?你想幹什麽?”


    “那他是因何而死?”葉缺又問道。


    “舊疾複發,深夜猝死。”葉雲海想都沒想就說道,這八個字最近他解釋的已經足夠多了,連他自己都已經認為這是真的,他的父親就是因為舊疾複發而死。


    謊言說多了,有時候連自己都相信了。


    “我看過,他身上的舊疾並不致命,也不會引起猝死,這根本就不是他的死亡原因。”葉缺說話的語氣出人意料的執拗,第一次這麽執拗,連他自己恐怕都沒有意識到。


    “你這是什麽意思?難道我父親會在自己家中遭人暗算?你認為誰能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潛入將軍府作案?”葉雲海有些好笑的說道。


    “我並沒說是什麽原因,因為我沒見過他的屍體。”


    “見屍體?你要見我父親,要見護國忠義大將軍的屍體?”葉雲海冷聲問道,“你以為自己是誰?你有什麽資格見?今天是家父出殯的日子,我不想為難你。”


    “好狗不擋路。”


    “滾!”


    麵對葉雲海的侮辱,葉缺不為所動,隻是慢慢伸出手指了指不遠處的巨大棺槨說道,“他親口說的,我隨時可以認祖歸宗。”


    “我也姓葉。”葉缺指了指自己。


    “我有權利看看他。”葉缺說的不緊不慢,但聲音沉穩堅決。


    葉雲海看著葉缺的表情,嘴角忽然向上翹了一下,“你終於說出自己的目的了,你不就是想進入將軍府嗎,千方百計的想要認祖歸宗,現在竟然用我死去的父親來騙人!”


    停頓了一下,葉雲海繼續說道,“就算你真是父親的兒子,是將軍府的公子,那我問你,這幾天你都去哪兒了?家父歸天,我身為兒子,在靈柩前守靈七日。”


    “你呢?”


    “你在哪裏?”


    “你連一炷香都沒有為他上。”


    “你覺得自己有資格姓葉嗎?你覺得自己有臉來認祖歸宗嗎?”


    “今天,當著咱洛陽城的鄉親父老,我葉雲海在父親棺槨前起誓,隻要有我在的一天,葉氏宗族的大門就永遠不會為你打開。”


    一段話,葉雲海說的是鏗鏘有力。


    字字如劍。


    句句戳心。


    道路兩旁的洛陽百姓聽完之後,立即就開始朝葉缺指指點點。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行孝與守禮,在不明真相的人眼中,葉缺是一項都沒有辦到,說是不孝之子絕不為過。


    “也就是說,今日,無論如何,你都是不會讓我看他了?”葉缺問道。


    “好狗不擋路。”


    “同樣的話我不會再說第三遍。”


    葉缺依然無動於衷,紋絲不動,葉雲海冷哼一聲,“念在你也姓葉,今日又是家父出殯,本不想見血,不要逼我。”


    “來人。”


    葉雲海高喊一聲,隻聽到身後龐大的隊伍中,忽然有一隊白衣軍士,整齊劃一的往外跨出一步,雙眼通紅。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其實多數人已經聽清楚了,葉缺就是傳說中的將軍府私生子,今日老將軍出殯,他要看一看自己的父親,他不相信父親是舊疾猝死。而葉雲海不同意,甚至根本就不認葉缺。


    同父異母之間的骨肉相殘!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平日裏,萬事隨心的葉缺,此時此刻,執拗的不肯從街道中央讓開。


    難道又要開始一場生死之戰?


    而就在這時,天門道館另一個方向的拐角處,一個少年風風火火的跑了過來,速度極快,看那模樣恐怕連吃奶的力氣都用上了。


    這人直奔葉缺而來,一直到葉缺身前才減速,甚至還拽了一下葉缺的胳膊,“等等,等等。”


    來人是錢書笑,他一邊喘著粗氣一邊伸出手朝著葉雲海說等等,臉卻向著葉缺,背對所有人,隻張嘴不出聲,“先離開,有內情。”


    (今日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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