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尚書後麵的話被突如其來的黑暗卡在了喉嚨裏。


    隨後,就是無數驚恐的叫聲響起。


    大殿中一片黑暗,是那種伸手不見五指的黑,這樣的黑暗能放大一切聲音與人內心的恐懼。


    “保護皇上!”


    驚叫聲,碰撞聲,更多的是痛哭聲。


    “天狗吞日了!”


    不知過了多久,對在場之人來說仿佛過了半輩子那麽久,燈火終於亮起來。


    殿外,是沉沉的黑。


    這一刻,眾臣顧不得去看彼此是什麽樣,甚至連景明帝的安危都忘了,跪著往殿門爬去,邊爬邊哭。


    天狗吞日,這是不祥之兆,恐生大變。


    景明帝坐在龍椅上,心頭發冷,遍體生寒。


    天狗吞日?這是說他德行有失,上天示警降罪麽?


    天在這時終於亮了,大殿的燈火比之外頭的明亮顯得有些黯然。


    殿外陽光明媚,一點看不出剛剛大恐怖降臨過。


    景明帝到底飽經風霜,長達數十年的帝王生涯令他什麽倒黴事都見過,很快就緩了過來。


    環視著瑟瑟發抖神色惶然的群臣,他開了口:“顧尚書,你剛剛要啟奏什麽?”


    群臣茫然抬頭望著他們的皇上。


    皇上在說什麽?


    “顧尚書,朕問你呢。”景明帝加重了語氣。


    這幫老家夥,難不成這就急於催他下罪己詔了?


    他給自己找個台階先下來怎麽了?


    顧尚書被點了名,一個激靈迴了神:“臣——”


    才說一個字,又說不下去了。


    他剛剛要幹什麽來著?


    對了,他要勸諫皇上重新考慮太子人選,因為新太子在冊立儀式前夕突然泄瀉導致冊封儀式無法舉行,這是上天對皇上草率決定的示警。


    可剛剛發生了天狗吞日,而今天本該是冊封太子的日子!


    這說明了什麽?


    身為朝廷的中流砥柱,顧尚書很快反應過來:說明新太子福澤深厚,才避過了大兇之日!


    這豈不意味著太子就是上天眷顧的儲君人選,不然怎麽恰好在這時候身體不適避開了?


    這個時候他再勸諫重立太子,這就是打自己的臉,還是啪啪打腫了那種。


    景明帝崇尚節儉,大殿中可沒擺什麽冰盆,尷尬的汗水悄悄爬滿顧尚書後背。


    “顧尚書?”


    顧尚書輕咳一聲,一臉義正言辭:“臣提議加大對發生旱情、洪澇幾地的賑災力度,使百姓得享皇上恩澤……”


    衣袖裏揣著奏折的大臣齊齊想翻白眼。


    真不愧是百官之首的顧尚書,別的不說,臉皮最厚。


    景明帝掃一眼群臣,緩緩道:“天狗吞日,這是上天對朕有所不滿,加大賑災力度、減輕百姓賦役這都是該做的。諸位愛卿還有其他事要啟奏麽?”


    眾臣眼觀鼻鼻觀心,沒有一個吭聲的。


    這個時候多嘴,傻嗎?


    景明帝等了片刻,見無人出聲,神色突然一冷:“諸位愛卿沒有話說,那就退朝吧,傳欽天監監正來禦書房!”


    加重的語氣使景明帝吐出的每個字都變成了冰錐,一根根刺入群臣心裏,令人膽寒。


    一時間,大殿氣氛更凝重了,無一人敢動彈。


    景明帝鐵青著臉大步離去。


    等了一會兒,眾臣才陸陸續續往外走,走出殿外不自覺往欽天監所在方向看了一眼,暗暗歎氣。


    欽天監恐怕要大禍臨頭了。


    欽天監監正是踉蹌著跪到景明帝麵前的,伏地痛哭道:“臣死罪!”


    景明帝的臉色沉得堪比烏雲,厲聲問道:“欽天監到底是幹什麽吃的?把今日定為良辰吉日,這是把朕當傻子哄麽?”


    欽天監監正瑟瑟發抖:“臣有罪,下屬發生如此大的失誤卻不能察覺,臣罪該萬死!”


    景明帝冷笑:“你確實罪該萬死!本是冊立太子的日子卻發生了天狗吞日,試想冊封太子儀式如果按期舉行,朕有何顏麵麵對子民?他國又會如何看待大周?你這是要朕與太子成為記入史冊的笑話,受盡後人恥笑!”


    景明帝氣得發抖。


    他從來沒有這般震怒過,震怒之餘就是後怕。


    幸虧老七患了泄瀉之症而使冊立儀式改期,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臣有罪,臣有罪。”欽天監監正百口莫辯,隻能砰砰磕頭。


    發生這樣致命的失誤,如何辯解都免不了他的死罪,唯一能做的隻有老老實實受死,並奢求皇上賞他一個全屍,莫要牽連家人。


    這時潘海來報:“皇上,韓指揮使到了。”


    “讓他進來。”


    不多時錦麟衛指揮使韓然走進來,稟報道:“皇上,欽天監五官靈台郎朱多歡於家中投繯自盡,其妻亦隨之。”


    天狗吞日的事情一發生錦麟衛就去了欽天監把一眾官員控製起來,聽聞負責觀測天象的是靈台郎朱多歡,而此人當時不在衙門裏,又直奔他家裏去。


    幾名錦麟衛才進朱多歡的家門,就看到梁上懸著兩具屍體,一男一女微微搖晃著,正是朱多歡夫婦無疑。


    景明帝一聽,臉色就變了。


    近兩年發生的倒黴事就沒有一個是意外,全是有人暗中作亂。說靈台郎朱多歡自盡是因為失職,他很難相信!


    這麽大的錯誤不可能是失誤,而是故意為之!


    景明帝握著白玉鎮紙一指韓然,怒氣衝衝問道:“他家裏其他人呢?”


    韓然瞄著鎮紙冷汗直往外冒,垂眸道:“朱多歡的雙親早就過世多年,他們夫婦沒有兒女,平日來往多是同僚與左鄰右舍,與親戚幾乎沒有往來……”


    一道白光飛出來,重重砸在牆壁上,發出一聲巨響。


    白玉鎮紙應聲而碎,在牆壁上留下一個坑,嚇得堂堂錦麟衛指揮使韓然打了個哆嗦。


    立在角落的潘海就鎮定多了。


    無他,習慣了。


    “給朕徹查欽天監,不要放過一個人!”景明帝黑著臉說完,掃一眼欽天監監正,咬牙道,“欽天監監正關入天牢,待事情查明後按罪發落。”


    很快欽天監監正灰白著臉被拖了出去。


    景明帝背手走了幾步,踩在粉碎的鎮紙上,眸光沉沉。


    先是宮中,現在又是宮外,上天弄出天狗吞日降罪他幹什麽?


    就不能降一道天雷把那興風作浪之人劈死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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