鵑娘的家真的有點遠。天都完全黑了都還沒到。

    路上兩個擔著賣剩下的菜,走過。

    “真是淒涼哦,就這麽一個女兒又不知道哪兒去了,都沒人送終,唉。”

    “姓杜那個對吧,可不是麽,早些年老婆死了就沒再娶,現在竟然還這樣了。”

    “大嬸,你說的是哪個?”鵑娘上前拉住人家就問,月亮升起來了,月光打在臉上,表情涼涼的。

    “不就是郊外那個麽,叫什麽來著?”

    另一個大嬸在旁邊還補充說道,“杜什麽……好像是叫杜傳吧。”

    這下子終於想起來了。

    “不是!叫杜傳及呢。”

    “對對對,嘿,你記性好。”

    說完迴頭問,“怎麽姑娘,你認識呀?”

    鵑娘臉色都白了,說不出話。怎麽會這樣?她逃出來,竟然就沒想過爹爹會怎樣,是不是因為她?

    最後是李廣勝把話圓了迴來,說是要迴來探親的,沒想到發生了這樣的事。

    兩熱心的大嬸還細細聲地說了其中緣由給李廣勝聽。聽完李廣勝也斂了臉色手不忘拉著這邊已經呆住了的人。手太涼了。

    大嬸還為他們指了路,李廣勝誠心地給她們道了謝。

    “走啊。”

    鵑娘好像呆住了。就這麽迴過頭,看著他。

    “無論如何,都要迴去看是怎麽迴事不是?”

    又催促,“快點。”

    鵑娘才跟著他走著。

    終於到了,時間已經很晚了。

    總要麵對,無論事實如何。

    眼前這屋子冷冷的,也沒有燈,外邊那小作坊都蒙上灰了。一點都不是她熟悉的那個樣子。

    李廣勝把門推開。

    心跳似乎飛快,似乎不尋常,但下一刻又似乎快要停止了,不能唿吸了。

    鵑娘恨不得閉上眼睛什麽都不看了。但是她看到了啊。

    隻有微微的外麵照射進來的光,桌上是爹爹的牌位。

    內心的悲鳴,轟得她所有感官都被封閉了,為什麽明明才沒過多久,怎麽全變了。全變了個樣兒。

    撲通地她就跪了下來,嘴裏咀糯“爹……爹爹……”

    “我迴來了,你為什麽要撇下我。”

    “我迴來

    了啊。”

    “我沒事,你放心……”

    ……

    李廣勝在旁邊,心情同樣複雜。

    他找到蠟燭,點亮了屋子。

    鵑娘哭腫的眼睛不能適應地難受地眯了眯。

    李廣勝就在旁陪著她,點了香,遞給鵑娘一束。

    看到麵前遞來的東西,鵑娘立馬想逃避開來,“我不!我……”

    李廣勝幾乎是從後麵環著她,拉著她的手拿住了香,不讓她放開。所以,也是兩人一起鞠的躬。

    是,他要逼她接受現實。

    當年,自己能邁過的坎兒,她也可以,何況她不是一個人。

    鞠完躬被李廣勝鬆開的那一刻,鵑娘終於忍不住哇地大聲地哭了出來,不能自已地流淚,抽咽,她轉頭靠在了現在唯一的依靠的背上,揪著手裏的一點點衣角。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這樣。

    李廣勝不動,讓她靠著,直到她累了。

    他抱起她到床上去。找出被子給她蓋上。自己在旁坐了一宿。

    鵑娘蜷縮著,不斷做噩夢。李廣勝給她順著背,安撫她,才好了一點。

    後來自己也閉眼休息了。

    再醒來的時候,鵑娘早就醒了,正坐在桌旁,看著什麽。

    李廣勝走近。是那封信,昨晚就看見了。

    “要走嗎,去找這個人。”

    鵑娘迴頭看他。“你和我一起去?”

    “嗯,我陪你。”

    “他臨終前說,”張藥師抬眼,“如果杜鵑迴來了就叫杜鵑走,離開這裏。逃得遠遠的。”

    說完又繼續搗弄手中的草藥。

    一路上走過來,鵑娘算是慢慢迴神了,聽完這個話,她算是清醒了,無論如何,爹爹臨終時並非無人在旁。

    鵑娘心中也無比感激,即使沒有親耳聽到,但總算是知道了爹爹想要說的話。

    那好,我迴離開這裏,我迴活得好好的。

    咯噔地一聲,鵑娘就跪下了,重重地磕了個頭,“張藥師大恩大德,杜鵑沒齒難忘。”

    張藥師又抬頭,自嘲地笑笑,“別,我最終也沒能救他。你走吧,聽你爹的話。以後別像你爹那樣,學會防著點別人。”說完就瞥了一眼在旁的男人。

    李廣勝清者自清,眼神無愧。

    “若以後

    有用得著我的地方……”

    話還沒說完。

    “行了,走吧。”藥師勸她。

    你不用又背負起這樣那樣的恩情,那是他自己要做的事情,不用這樣那樣的報恩。你就無牽無掛地走了吧,除了記掛住你的爹,而他?他本就無牽無掛。

    杜鵑隻好就此道別。

    張藥師隨口應過,仍然埋頭在那一桌子的草藥裏。

    “你日後將往何處?”

    “看看下個村子如何?”經過這以連串的變故,杜鵑的臉上再次掛上了久違的笑容。她笑眼盈盈地看著他。

    是飽經世事的豁達。都經曆過生離死別,能不麽。能夠這樣其實很不錯了,但是李廣勝發現自己覺得有點可惜,這個幾天前遇到的小姑娘。

    鵑娘知道去青水的另一條路,告訴了李廣勝。李廣勝搖搖頭,告訴她,自己決定直接啟程迴去。既然他們應該也在迴程了,追殺的人應該也不會繼續,那就先迴去。沒有遇上的話,迴到鏢局再送個信吧。

    李廣勝給鵑娘弄了個鬥笠,還帶麵紗的。別人不會把她認出來。

    雖然沒有約定,但是也沒有道別。兩人默認接下來還會一起走一段路。至於走到什麽時候,可能兩個人心裏都沒有個定數。

    李廣勝說要到市集上一趟。還問了那個金爺的府邸在哪。

    當時鵑娘訝異地抬頭看了他一眼,他神色如常,鵑娘就告訴了他,誰知道是要做什麽呢。在兩天後,也就是離開青水那一天,鵑娘聽到路邊的人在說著,那金爺家一天晚上起火了,燒得可厲害不,燒了不少好東西。鵑娘想,應該就是這個事情了。

    懲罰了惡人又怎樣呢,她無力去理會了。

    鵑娘是和李廣勝一起走的。

    因為李廣勝打聽過後知道,鄧虎等人早已離開此地,迴去複命了,所以他是時候迴去了。他想,兄弟們都沒事,終於放心了。那天傍晚,他用剩下的盤纏買了一匹馬還有一些幹糧。

    馬蹄聲噠噠噠噠。

    在麵館前的桌子坐著的鵑娘抬頭一看,看清了來人。

    李廣勝一扯韁繩,下馬,在鵑娘麵前坐下。

    “我明天一早就走。”經過這幾天,李廣勝的身體早已沒有大礙。

    鵑娘聽了,像是點了頭,像是笑了,沒有說話。

    “你怎麽打算?”

    這次鵑

    娘搖了搖頭。

    “大概是在城外找個地方落腳吧。”城裏已經不可以呆了。

    李廣勝也久久沒有說話,最後不可問地“嗯”了一聲。

    第二天天剛開始發亮,李廣勝就出發了。

    鵑娘為李廣勝送行。

    “恩人,一路順風。”鵑娘朝李廣勝揮著手,李廣勝在馬背上迴頭,隻是點了點頭,然後馬鞭一揮就走了。

    這天中午,李廣勝中途在客棧休息,看到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帶著自己的小妹妹來買酒的時候,不禁慌了神。

    其實這些年他時常想起瑩瑩,他的妹妹。那年父母被仇人殺死,又與妹妹失散。後來他再迴去那個山林找瑩瑩,卻一再地失望而歸。

    早些年他一直因為瑩瑩不知下落而時常做噩夢,睡得很不安寧,不知妹妹又沒有遭遇不測,又或者不知她現在在哪個地方,過得好不好。

    這時候,他終於正視自己這一個上午心裏的異樣,那是對現在已經無親無故的鵑娘的擔心。他努力地想壓下這一份擔心,但隨著走的路程越遠,他越感覺沉重。

    算了。

    他猛地把剩下的酒灌下,把碗放下便開始啟程。

    他急切地策著馬鞭,想要迴去找到這個叫鵑娘的小姑娘。

    趕在太陽下山前,鵑娘終於在郊外找到了一個房子,那房子正是麵前這對老夫妻的,他們的兒子當兵之後,就沒再迴來了,他們便想把這房子賣出去了,不再每天睹物思人。

    “小姑娘,這價錢已經很便宜啦。”這鵑娘和這老夫妻都不是狡詐勢利之人,一直交談都平和愉快得很,隻是鵑娘的錢真的不多,那還是恩人強行留給她的。錢的問題讓鵑娘為難了。

    老夫妻看鵑娘猶豫得很,年過半百的人總是知道怎麽看人的,他們也想把房子賣給這個清秀的小姑娘。

    那個老大爺看了看老大娘,老大娘點了點頭,老大爺便開了口,“這樣吧,小姑娘,我們也不差這個錢吃飯,但是這房子的價錢,我真的沒法再降了,你看,你先付著六成,剩下的每個月再還一點行麽?”

    “你不怕我……”

    話還沒說完,大爺便笑了起來,“你都在這住下了,我還怕找你不著?”

    於是鵑娘便決定,就是這裏了。

    剛把這大爺大娘送了出門,鵑娘就聽到馬蹄聲從遠處傳來,速度很快。

    李廣勝在鵑娘麵前停住。

    鵑娘仰著臉蛋看著他,屋裏映出微弱的光。

    “恩人?”

    李廣勝趕了一下午的路,一路問了許多人才找到了鵑娘,一時口幹舌燥得很。鵑娘讓進屋再說話。

    李廣勝坐下,灌了一大碗水下去,才開始說話。剛想要開口,又覺得自己這樣非常冒昧。

    鵑娘在等他說話。

    醞釀了一下。“杜鵑,你要跟我迴鏢局嗎?”

    這下子倒是鵑娘不知道了。麵前這個男人迴來找她,她承認自己心裏是有一絲期待的。

    李廣勝又開口,“你在這裏也已經沒有親人,不如跟我迴去。”頓了頓又說,“我實在放心不下。”

    “就是因為這樣嗎?”

    兩個人久久沒有開口。

    “我的妹妹與我失散,我已經沒辦法照顧好她,看到你,我總是會想起她,所以我想照顧你。留你一個人在青水,我沒辦法放心。”

    鵑娘沒有迴答他,隻說她去做一些吃的,她知道李廣勝一定餓了,那些事情,飯後再想吧。

    李廣勝隻能點頭,看著鵑娘忙活,鵑娘說不用幫忙。

    飯後鵑娘也留了李廣勝一個人在屋裏坐著,自己轉到屋外去了。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是要做什麽,但是就是不想直直的麵對屋裏麵的人。

    鵑娘在草地上坐了下來,抬頭看著月亮發呆。

    爹,他是個好人,但是隻當我妹妹。

    爹,你說我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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