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然在目的“聖旨”二字被金龍環繞,清晰在千裏眼的那頭展露。


    聖旨?程紫玉手上竟然有聖旨?


    朱常玨下意識吞了吞口水,仔細盯著看去,


    聖旨他接觸的可不少,一針一線一料一細節他都了解,是真貨還是贗品他一眼就能辨出。


    此刻程紫玉手中的這份,竟是真的!


    “連玉軸都沒有,程紫玉你誆我呢?”朱常玨忍不住試探。


    “因為不好藏,在聊城我被施平堵住時我便砸了玉軸,以便隨身攜帶。其實你心裏明白,這東西,我不敢作假,也不可能且沒時間來作假!”


    朱常玨的手指摩挲了起來。確實。


    程紫玉有沒有膽量仿製聖旨先不提,主要是她不可能提前準備了假聖旨帶在身,也更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在這程家別院找到充足材料仿造一份聖旨出來。


    那麽……這聖旨的內容,幾乎唿之欲出。


    朱常玨一下便明白了程紫玉的話中之意。


    “反過來!你給朕把聖旨翻一麵!”朱常玨的聲音微抖,眼神也陡然亮了。


    程紫玉手一揚,猛一翻轉。


    隻在一息後,便再次收迴。


    朱常玨雖沒看清,但他看到上邊密密麻麻都是字。右下角那個璽印,乍一看去……


    “沒錯,你沒看錯,是敕命之寶。”聖旨分七類,通常隻有“詔”和“諭”這般重大事務才會用上這一寶鑒。“結尾是:布告天下,鹹使聞之。”而用這八字做結尾的,最通常是:退位詔,遺詔和即位詔。


    果然,朱常玨聞言又前走了兩步。


    “朱常玨,這才是我南下的主原因。也是我要找朱常哲的原因。這旨尚未頒,所以恕我不能多說。但我的意思,你可明白了?”


    哪能不明白?


    朱常玨腦力過人,在他的親信們還雲裏霧裏時,他便將原本的疑惑全都貫通給想明白了。


    老頭子到底還是要把皇位給老五。世人都以為程紫玉被關冷宮,所以她偷偷南下最不容易打草驚蛇。奸猾的老頭便命她來宣旨了。


    可她尚未到地方便被施平發現,不敢貿然與朱常哲接觸,隻能先來了荊溪。


    如此,連那飛鴿所謂“溧水接應”幾個字也能解釋通了。因為被跟蹤,所以她沒法與朱常哲碰頭,隻能想法子將朱常哲托付到西南軍手上,暫時擱置了宣旨計劃……


    朱常玨也想明白了剛剛程紫玉所謂的合作。


    確實,可以合作。


    若聖旨到了自己手上……自己再攔住朱常哲迴京之路……


    那麽對自己有所求的便成了朱常哲。


    時不待人,皇帝快不行,太子快動手甚至可能已經動手了。朱常哲同樣也沒時間。所以為了拿到這聖旨,為了搶在太子之前,為了證明他是天命之選,隻怕,要他做點犧牲,應該不難。


    屆時,這聖旨便是籌碼,足以讓自己有資本坐下來與朱常哲和康安伯談一談……原本已希望渺茫的自己,不但再不用擔心康安伯的圍追堵截,相反,哪怕是獅子大開口,對方也未必不應。


    朱常哲和康安伯一樣賭不起。有這道聖旨在手,他們是龍是蟲,全在自己的掌控下,那自己要什麽不行?


    沒錯,隻要自己拿住程紫玉,得到聖旨,找到朱常哲,是不是一切迎刃而解?


    朱常玨忍不住舔了舔唇,他動心了。


    “動心了吧?你比我聰明,想得一定更遠更多。你應該已經想到該如何利用這聖旨了吧?”


    程紫玉知道朱常玨多疑,所以依舊氣定神閑,並小心翼翼給朱常玨畫餅,畫一個個像樣的餅。


    她都是撒謊。


    沒有聖旨。聖旨都在太後身上。


    當日她被施平發現後,他們便覺得聖旨哪怕除去玉軸後,帶在身上依舊不便。所以他們將聖旨外層吸人眼球的明黃錦綾織布和內裏白底黑字的內容給拆開了。


    如此,四道繁複聖旨便簡化成了四塊寫滿字的白布,被縫到了太後中衣內層裏……


    明黃織布被燒掉了三塊,留下了一塊以備不時之需。


    其實當時程紫玉的想法是,若許海直拒絕幫忙還她人情,或許她可以狐假虎威,假裝招安聖旨在手,引誘許海直幫她做點事的……


    可她的人壓根就沒能找到許海直,那假聖旨便一直留在了甲衛長那兒。


    雨下來後,程紫玉在思量該如何接近朱常玨時,才想到了假聖旨。


    她決定拿來一用。


    聖旨外層是真,拿來唬人是足夠了。至於內層,那字寫得很小,她料定朱常玨是看不清的。而右下角的璽印是當時照著真品拓下來的。別說遠遠就一眼,哪怕讓他看一會兒,他也未必能看出是假。


    但程紫玉清楚,想讓朱常玨上鉤,還是全靠她怎麽去說動。


    好在,她了解他。


    大局當前,某些漏洞也就不那麽明顯了。


    “我知道原本你與朱常安的合作基礎了,劃江而治不是嗎?此刻,正好可以迴到原點。唯一不同的不過是你的合作對象從你四弟變做了五弟而已。”程紫玉知道朱常玨想要什麽,那她便許給他。


    “我可以帶你找到朱常哲,你自己去和他談。你們若談成了,其實從深遠看來更好。那般,你們一南一北,康安伯便可以跟著他撤出江南,那能給你省了多少事不用我說了吧?


    但若其他人繼位,不管是誰,想來康安伯都會和你死磕到底的。所以這選擇恰恰對你來說是最好的!


    另外,朱常哲在京城根基不牢,對你來說,其實他上位對你是有利的不是嗎?”


    程紫玉當然知道所謂劃江而治不過是第一步,憑朱常玨的野心,收複統一大周是必然。所以他一定會想得深遠。他的最終夢想應該還是打迴京城去。


    “可你若再磨磨唧唧,在這兒和我鬥,和朱常哲鬥,和康安伯鬥,那麽坐收漁翁之利的便是太子了!你甘心嗎?”


    程紫玉看見朱常玨的麵部肌肉有明顯一顫。


    人心,她還是略懂的。


    太子和朱常玨幾乎是一出生就開始鬥了。或者準確來說,是他們尚未出生時,他們親娘和家族便已鬥上了。


    宿怨,新仇,舊恨……鬥了幾十年,朱常玨最不願見到,最難接受的便是太子上位了吧?


    “所以我勸你趕緊接受我的建議。畢竟,太子不是朱常安,他若上位,第一個要收拾的還是你。那你別說打迴去,就是在江南站住腳也很難。你覺得呢?”


    朱常玨盯著程紫玉,他越發動心了!


    確實,相比京中和朝中實力勢力都早根深蒂固的太子,隻有一個地方勢力做靠山的朱常哲絕對要弱太多了。


    他若將來還準備打迴京去,提早一步為自己安排好潛在對手是很明智的。


    其實這些利弊從來就不需要程紫玉來說,他等到此刻,都是想看看程紫玉的真假,找找她的破綻。


    “我不想死,所以我願意和你合作。聖旨可以給你,我也願意幫你找到朱常哲並為你們的談判牽線搭橋,隻要你不再將目標放在我這兒。”


    “可程紫玉,朕,還不夠相信你。不是你說得不夠好,而是你……不是這樣的人!而且,你與太子有過合作。即便太子上位,對李純,對你京城的家人也不會造成影響。你那麽恨朕,會把這麽大的便宜讓給朕?”


    “我與你的仇擺在那兒不會變,隻要我不死,隻要我有能力,我都會報!眼下我是願意與你合作,但不代表我放棄報仇。因為我堅信他日總有機會的。


    所以,為了身後這近三千人,我要保護他們。你若覺得那還不夠,我不妨告訴你,我的確有孕了。我還要保著孩子。我想要生下孩子。我也擔心李純。我再說一遍,我不想死。所以,我願意退步。”


    朱常玨的目光再次一亮。


    哈,哈哈,若她所言是真,那他信了。


    有孕?哈哈,大好事啊!


    若李純妻兒在手,李純還能不聽話?且程紫玉身後這幫人分明都是李純的人,隻要控製住程紫玉,他們自然也就為自己所用了。


    那麽既不用真刀真槍,還能得到不少助力,何樂而不不為?


    確實,這個所謂的合作,才是眼下最好,對自己最有利的法子!


    朱常玨一個示意後,便有大夫便被他派了出來。


    火勢已小,程紫玉點了頭,那大夫被放上了別院。


    他很快便向朱常玨確認,程紫玉確實有孕了。


    朱常玨哈哈大笑:


    “一言為定。程紫玉,朕便破天荒與你合作一次!那麽,是你過來,還是朕過去?抓緊時間,趕緊定下吧!”


    隻是程紫玉有些失望。


    她真的盡力拖延了。


    可不大老天沒遂人願,就連救兵也依舊沒見一個。


    “我過去!隻要你放開一條生路,讓我的人離開。我便上你的船。”


    “可以!”


    “好!”


    “不行——”咆哮著反對的隻有朱常安。他等了好半天,等著看程紫玉的下場,結果她不但沒死,沒被虐,還合作上了?


    什麽?什麽意思?


    朱常玨的意思,是默許她在合作後還能全身而退?那麽,所以,這麽一大圈之後,倒黴的隻有他自己?所以,他謀劃了那麽久的位置和計劃,最終成全的是朱常哲?


    朱常安要瘋了。


    他勸阻,他尖叫,他乞求,他告誡……全都無果。他怒而痛罵起來!罵程紫玉,罵朱常玨!罵這瘋魔的世道……


    朱常玨惱了。


    “那麽為表誠意,朱常安歸你了!送你全權處置!”朱常玨衝程紫玉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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