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唇有些哆嗦。


    她一慌,幾乎已經不會接話。


    幾個唿吸一口茶,再一想,不對啊。


    若真敗露,皇上應該直接找人來抓了自己才是,怎會讓程紫玉假扮了田婉儀過來?


    “郡主可知假借皇上名頭該當何……”


    皇後說一半,卻是她的貼身嬤嬤正打簾邊蹙眉搖頭邊走到她身邊耳語起來。


    由不得皇後不信。田婉儀的幾個奴才眾口一詞,將儲秀宮現狀已和盤托出。那嬤嬤還告訴皇後,跟著程紫玉的來人裏有兩個眼神可怕的生人,唿吸和腳步幾乎聽不見,應該是皇帝的影衛。不知是來保護程紫玉的,還是來監視坤寧宮的……


    皇後聽罷更有幾分搖搖欲墜。


    程紫玉知道皇後的疑問,她此行正是來穩住皇後。隻要太子不造反,他們便有時間等朱常哲迴來,等李純迴來,等倭寇和北蠻耗不住,等康安伯騰出手來,等江南大軍解決朱常玨。


    時間,是他們此刻最缺的。


    隻要太子不造反,皇帝不死,朱常安便沒有名頭去鼓動了白恆幫他打入京來。那麽注定他的一切盤算都將落空。


    而且皇帝若想多活幾日,隻怕還得皇後和太子拿藥出來。


    所以到了這會兒,一切的重中之重反而到了皇後和太子的身上。


    皇帝不能來坤寧宮引發外人猜測,於公公也不行。所以隻能她來……


    程紫玉瞧見剛進來的嬤嬤。


    “您是譚嬤嬤吧?”


    皇後和她的人均是一臉見了鬼的表情。


    那譚嬤嬤往日極不起眼,也很少出坤寧宮。宮裏隻有為數不多的老人知道她,程紫玉這麽個連坤寧宮都隻來過一兩趟的,竟然還能準確認出譚嬤嬤?


    “譚嬤嬤醫術很好吧?”程紫玉伸出手,將袖子往上提了提,露出一截皓腕。


    “不如煩請嬤嬤給我把個脈?”


    皇後和譚嬤嬤更是難掩驚愕,對視了好幾眼。


    譚嬤嬤醫術不俗,這是秘密。


    皇後身為一國之母,身邊配個善醫的奴才太過必要。譚嬤嬤是當日家族配給她用的。這事就是坤寧宮都沒幾個人知道啊!


    “皇後是不是以為一切盡在掌握?其實我想告訴您,您自以為是了,您知道的,真沒多少。”程紫玉露了個自信的笑,再次示意了譚嬤嬤。“我說真的,來,給我把個脈看看。”


    見程紫玉不是說笑,皇後也是摸不著頭腦。難不成,這程紫玉也中毒了?


    給那嬤嬤一個眼神,那嬤嬤便上來把起脈來。


    隨後,便見那嬤嬤眉頭一開一合,表情古怪,全都是想說不敢說,不知如何說,最後不可思議,想不明白的樣子。


    嗯,和先前冷宮裏王玥帶人給她看診後的表情一樣。


    “郡主懷孕了。”


    皇後眉一挑,心道:所以呢?關自己何事?想要自己恭喜她?還是要自己送禮?


    “應該是兩個多月。”那嬤嬤又補了一句。


    皇後本不以為然的眸子瞬間一深。


    “什麽?”


    “郡主有了兩個多月的身孕。”


    “你再把一遍。”皇後示意那嬤嬤。什麽意思?她忍不住上下打量程紫玉。


    那張臉,似笑不笑,帶著譏諷,分明囂張。那個腹部,依舊平坦,看不出任何。若真有孕,絕對不超過三個月。


    皇後也是一下想起,昨日禦書房,聽說程紫玉幾次差點暈過去的事。是因為有孕了?


    譚嬤嬤再次把了一遍,確認無錯。


    “我沒說錯吧,皇後自以為可以在暗處掌控全局,卻不知許多事從來都是蒙在鼓裏的。這麽大的事您都不知,您確認您有把控所有的能力?”


    皇後咬了咬唇。


    頭有些暈。


    “這孩子是誰的?”皇後是懵的。怎麽迴事?她想不明白。李純是七月初十離開的,已經有四個來月了。可程紫玉的胎……


    分明不對!


    “娘娘當真糊塗了。我的胎,自然是李純的。否則皇上還能護我?”程紫玉眼中滿滿笑意沁出。


    皇後再次愕然。


    是啊,怎會是別人的?程紫玉敢暴露,自是無所畏懼。皇帝會護她,這胎自然沒問題。


    這孩子,隻能是李純的!


    可……


    李純在西南,怎麽讓她懷上孩子?


    程紫玉分明沒有離京過,那麽,是李純迴來過?


    皇後傻了。


    是先前李純拋下大軍迴來過,還是李純一直在京裏?


    那麽西南的是誰?被圍的是誰?


    不可能!


    李純若是在京,局勢也不可能走到這一步……


    皇後越想越亂,對自己生出了懷疑,難道正如程紫玉所言,自己真知道的,比自己所以為的,要少得多?


    看著皇後眼裏越來越大的疑惑,程紫玉的心也漸漸定了下來。


    “我是李純的家眷,我懷著李純的孩子,您,安王,朱常玨都這麽蠢蠢欲動的,為防被人做手腳,皇上自然要護我。所以將我安在了宮裏。什麽冷宮,掩人耳目和對你們試探的手段罷了。


    倒是沒料到太子妃跳梁小醜,還真去為難我,您和太子分明欠我人情卻冷眼旁觀,真叫人寒心。可結果呢?馬上就遭了報複吧?太子妃吃虧丟人就罷了,還連累了蕭家和太子名聲,您還不明白嗎?”


    程紫玉盡量讓自己表現得底氣十足,盡量讓自己看來高深莫測,她的舉止和忽悠還真就成功讓皇後一再發虛……


    “您以為一切都在你們蕭家掌控,可宮裏的事,局勢的事,你們真知道的又有多少?你們憑什麽認為皇上沒有應對?


    皇後娘娘,我不想拐彎抹角,咱們便直說吧。田婉儀已經全招了,坤寧宮眼下已被暗衛圍住,隻進不出,沒有允許的話,連隻蒼蠅都飛不出了。皇上要收拾你已是輕而易舉,隻要皇上想,立馬就可以用您做餌將太子和蕭家人引進宮來。到那時你們將被一網打盡,全盤皆輸,徹底完蛋。”


    皇後的麵色變了好幾下。到底是經過大風浪的,幾個唿吸後還是恢複了往常的得體從容臉。


    “郡主說的也是好笑。本宮若真那麽壞,皇上已經動手了不是?你這一趟又是來做什麽?與我說這些又是做什麽?”如她剛剛所言,扣住太子不是更好?皇後想不明,卻不得不防程紫玉是來試探自己的。“難不成,郡主是再次來賣本宮人情的?”


    “不錯!皇後總算開竅了!”


    “……”


    “明人不說暗話!這是太子和蕭家的最後機會!您若不信,這會兒便傳遞一個消息試試看,你們的人或信不但出不了宮,就連坤寧宮都出不了。眼下您若不接受我最後的好意,皇上被逼無奈,隻能拿下太子了。”


    皇後不說話了,隻定定盯來。


    程紫玉知道皇後動搖,趕緊將剛禦書房關於太子已淪為安王玨王棋子,兩王勾結的前後給一一分析了一遍。


    皇後懵了。


    這次動手,原本時機剛好。李純不在,其他皇子也都遠離。這更讓他們鐵了心要加大了毒性速戰速決。


    他們也注意到了安王,距離五百裏,似乎近了些。


    但他們並未最終將這個距離視為威脅。


    因為他們覺得,等到皇帝駕崩,太子登基,北蠻一定會覺得機會來了,一定會動作和反撲。即便朱常安不甘心,也不得不硬著頭皮先和北蠻幹上。白恆更是懂輕重之人,一定會大局為上……


    是啊,但他們沒想到,萬一……北蠻本就是朱常安引來的呢?是朱常安的助力而不是阻力呢?


    若是那般,豈不是隻要安王一勾手指,那他們耗費了幾十年心力,損耗無數才奪下的位置到手便將拱手相讓?


    “朱常安怎知皇上病情?”其實皇後想問的是:朱常安怎知田婉儀奉了太子命下毒?可她到底隻憋出了這麽一句。


    朱常安若真知道了,可不是在等著坐收漁翁之利?毒殺皇帝,幾族連誅,子殺親爹,天下不容!這把柄送出去,完全就是朱常安上位的墊腳石!


    “你們可以在皇上身邊安置田婉儀,難道朱常安就不會安排他的人?已經初冬了,北蠻既不離開也不開戰,就這麽對峙著小打小鬧是閑來無事?他們不過冬了?這半年來,他們被朱常安打得四處跑,哪來的作戰物資?是什麽讓他們反而越戰越勇了?他們各部聯合的基礎是什麽?最重要的是,皇上若沒有把握,會連你們對他如此謀害都暫不計較,前來給你們這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皇後麵色再繃不住,已經黑成了一片。


    也是這時,外邊來報:說是消息的確傳不出去了。就連放出的飛鴿也剛到半空就不見了影子。


    “這下皇後可死心了?皇上此刻要拿捏住您和太子,易如反掌!”


    程紫玉心下大定。


    她一直盯著皇後,自然沒有忽略掉皇後眼中閃過的一絲狠厲。


    “皇後是不是在想著,即便如此您也不一定會敗?您是不是在盤算著,您若全力一掙,快速聯合老族擁立太子登基。湊一湊,也有幾萬人?隻要動作夠快,奪權夠狠,太子天命所歸,你們還能接手皇上的親衛禁軍?


    到時候你們的人手也差不多有十萬了,即便朱常安煽動了白恆入京,你們也未必會輸?你們隻要撐一撐,利用老族的號召力,很快就也能集結京畿之地的後續兵力前來支援?……”


    程紫玉索性將皇後可能的所想全都道了出來,皇後麵色更不好看了。


    “先不提其中風險,也不提你們有沒有能力接手禁軍,您怕是忘了,我剛剛為何讓您知道我已有孕?”


    “李純?”


    “沒錯!你以為他出征前的半年忙碌的是什麽?告訴你,此刻的京衛人數遠比你以為的多得多!你想要從皇上手中奪權,全無可能!而且皇上早有所防,想要全麵接手兵力,不但要皇上首肯,還得經過皇上暗布的幾位將軍統一點頭。


    換句話說,您能用的,還是隻有你們那湊出來的幾萬人。隻要你們動一動,親衛軍便會先把你們給處理了。


    你以為兩個月前,李純迴京是做什麽,告訴你,當時他就猜到京中或有亂子,已將隱性的親衛兵力給分布了下去。告訴你,李純也不是像西南軍情所描述,他是被堵山上,他帶著他的兵,距離京城,事實也隻有五百裏。所以,不管你們如何掙紮,都已經行不通了!”


    這番話,大部分都是假話,程紫玉知道,皇後心頭已亂,這話在現今狀況下說出,已是由不得她不信。


    “你說,你這趟是給我和太子一個機會?”皇後問得小心翼翼。


    “沒錯。皇上之所以沒有對你們動手,是不願意便宜了朱常安。就這麽簡單。”


    “難道不是為了解藥?”


    “皇上若擒了你們全族,以掘地三尺之力,用九九酷刑之功,也未必不能從你們口中得到解藥吧?”


    皇後不吭聲了。


    “皇上讓我轉告,隻要你按他的示意辦事,隻要你能聽話,隻要蕭家不亂來,隻要不給朱常安機會,不但你們這幫舊族可以最大程度得以保存,甚至,你們還是有機會得到你們真正想要的!”


    程紫玉很認真地畫了一個像模像樣的餅。


    “什麽意思?程紫玉,這話太假!你若說還能保存我們全族之命,還更可信些。怎麽?我們要的?皇上還能給我們皇位不成?”


    程紫玉笑了。“為什麽不呢?”


    “你說明白些!”


    “皇後,你到這會兒還沒收到消息,哲王被玨王刺殺,身中利箭,九死一生,下落不明。即便不死,也不一定能迴。即便能迴,也可能廢了嗎?”


    “當真?”


    果然,聽到哲王廢了的皇後眼中頓時流光溢彩,希望重燃。


    “皇上三個時辰前收到的消息。我猜,蕭家這會兒應該也已有所耳聞了。所以,眼下皇上已經沒有選擇了。相比狼子野心敢勾結玨王,勾結北蠻的朱常安,在大周有根深蒂固實力的老族們帶給皇上的不適,幾乎已經可以忽略不計了。”


    程紫玉的胡說八道對自負甚高的皇後來說,誘惑已是越來越大。


    “老族們至少是為了大周著想,至少還忠於朝廷,至少還知道要愛國護家,至少祖祖輩輩都是為了大周繁榮昌盛而努力,至少不會做出叛國叛民之事。皇上是明君,這點基本的是非辨別力和大局觀還是有的。”


    程紫玉隻想努力穩定住太子黨們。所以那些順著皇後心思編出的謊話也是越說越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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